◇ 第47章 怎么最近又突然出现了
陈淞休息了一会儿,看他在走神,便问他说:“哥,你也想合影吗?”
江昀清垂下视线,说“没有”,但陈淞没听,打开手机相机,扣着他的肩膀,干脆利落地将他揽到了镜头里。
他摆好了姿势,却又觉得江昀清太过局促,对江昀清说“笑一下”,然后按下了拍摄。
陈淞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拍摄效果,虽然江昀清的表情很勉强,但有这张脸撑着,他觉得无伤大雅。
他拿着手机给江昀清看,问江昀清可不可以把照片发到微博上,他说自己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纪念一下,微博有很多和不同朋友的合影。
“而且我平台有很多粉丝,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江昀清并不是很在意,让他随便,转头再看过去时,其他人已经要再次出发了。
此时的陆闻川已经没在最前面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歇好,他脚步迈得很慢。李灿跟在他身后,因为许久没有过如此高强度的锻炼,累得腰酸背痛。
就在这时,陆闻川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他不知道是在找什么,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身边正累得捶肩的女孩。
江昀清看着他十分绅士地伸出手,隔着衣袖轻轻握住了李灿的手腕,呈一种托握的姿势把李灿带到了自己身边。
江昀清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才他视线寻找的目标,脚步变得消极,开始暗自懊悔自己来的这一趟有些多余。
旁边,陈淞又叫了他一声,江昀清回过神来,转头看去。
陈淞应该是也注意到了陆闻川的动作,感慨了句陆闻川的桃花运旺盛,紧接着又问江昀清:“哥,你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江昀清愣了一下,不确定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观察着他的表情,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今天早上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你桌子上放着的绒盒。”陈淞说,“我还以为你是准备送给女朋友的。”
江昀清说“没有”。
陈淞便又道:“可那是两枚对戒,总不会自己买来玩的吧?”陈淞试探着问:“是前任送的?”
江昀清偏头看向他,有些无言以对,但偏偏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和陆闻川分开后,宋淮之送他的戒指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他将其当做是一种警醒,告诫自己不要再因为自以为是的冲动害人害己。
陈淞看他的样子,有预感自己应该是猜对了,笑了笑说:“就算是也没有关系的吧?怎么,那个人我认识吗?”
江昀清不知道该说什么,问题很复杂,他没有办法跟陈淞解释清楚,于是慢吞吞地收回视线,专注地盯着脚边的某一点。
“不认识。”他说。
前方陆闻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加快了脚步,两人被甩得越来越远。
天空中不知不觉落下了雨滴,有人惊呼了一声,雨即刻变得更大,整个山林都回响着雨打林叶的沙沙声。
陆闻川停下脚步,往回看去,江昀清离他有十几个台阶远,两人有一瞬间的偶然对视。
山风依旧鼓动着,把眼前的景象变成了陈旧阴郁的电影,逐帧播放,无限拉长。
江昀清仰着头,愣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忽然在潮湿连绵的雨中回想起了两人的初次见面。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原来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居然影响这么大。南清六月份的那场大雨不仅给他送来了陆闻川,还在不知不觉中淋湿了他此后人生中的每一天。
那天到最后他们也没有爬到山顶,在半山腰雨势明显增大的情况下,为免继续待下去山路湿滑不好走,一行几人冒雨匆匆离开了金桥屿。
江昀清穿得单薄,身体素质也差,回去后得了一场小感冒,不过没什么大碍,吃了药第二天就恢复了。
比较严重的是陆闻川。
估计是这几天比较忙,情绪不怎么好,再加上淋了这么一场雨,常年不生病的人,竟然就这么发起了烧,而且一烧就是整整两天。
第一天的时候,他看不出有什么不适,仍旧照常出面,帮忙打理民宿里的一些琐事,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刚巧民宿活动结束,一下子闲了下来,他便借口休息了半天,结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没爬起来。
江昀清是第二天上午才发现他的不对的,当时大伯从二楼下来,刚好被江昀清撞见,江昀清见他神色担忧,问了一句才知道,是陆闻川生病了。
“昨天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也不说,非得一个人扛着,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
大伯语气平和,一副并不知晓他和陆闻川之间的矛盾的样子,对江昀清说:“想看他的话就等会儿吧,刚给他找了药,还睡着呢。”
江昀清迟疑地点了下头,但终究还是没忍住,五分钟后,出现在了陆闻川的房间门口。
估计是因为大伯刚从里面出来,卧室的门没有反锁,江昀清犹豫着敲了两下,没听到应声,握着门把手缓缓下压,将房门打开了一个角度。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很暗,床上被子鼓起来一个小丘,陆闻川背对他侧躺着,看样子是还在睡。
江昀清注意到对方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枚垫着纸巾的药片和一杯温水,很明显陆闻川还没来得及吃掉,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说起来,这还是江昀清第一次见陆闻川生病,明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陆闻川却很少有需要他担心的时候,大多数日子里,都是江昀清处在被关怀的位置上。
江昀清觉得,人还真不能习惯某样东西,他习惯了陆闻川的照顾,在陆闻川离开之后,他就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而同样的,他习惯了对方无微不至的强大,同时也忽略了陆闻川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会生病难过,会伤心低落。
江昀清没有等待很久,差不多几秒钟过后,他抬脚上前,慢吞吞地走到了陆闻川的床前。
陆闻川半张脸埋在枕头上,唇色泛白,眉心轻皱,看不出半点恢复的样子。
江昀清很担心他的情况,但又不敢吵醒他,跟棍子一样杵了许久,抬手轻轻摸了摸陆闻川的额头。
陆闻川的皮肤比他手背的温度要高很多,温热干燥。江昀清的手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慢慢下移,像是情不自禁一般,轻轻碰了碰陆闻川的脸。
陆闻川睡得很沉,身体不舒服,呼吸的声音也有些沉重。
江昀清注意到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食指靠近指节的位置有一道红色的痂,是上次对方不小心切到的地方。
江昀清同样也很小心地伸手碰了碰,然后帮陆闻川把被子盖好,又悄悄走出了卧室。
江昀清用楼下的小厨房做了点清淡的菜粥,本打算趁陆闻川还没睡醒,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过去,装作无事发生。
结果等他再次上到二楼,站在陆闻川房间门口,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陆闻川已经坐了起来,手里握着半杯水,而床头柜上的药片已经不见了。
兴许是补充了水分,陆闻川的双唇看着倒是比二十分钟前要有血色得多,只是精神仍旧很差,猛然看着江昀清出现在门口,表情有种说不出的错愕。
不过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江昀清手上的粥,问他:“刚刚是你给我找的药?”
江昀清赶忙否认说“不是”,似乎很怕晚回答一秒,陆闻川就会冲进洗手间把刚吞下去的药片吐出来。
“我刚刚碰到大伯了。”江昀清省略了自己方才已经来过一次的实情,有些局促地说,“他说你不舒服,我才来看你的,是他帮你找的药。”
陆闻川没说话,身体上的不适让他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但也并没有缓和多少。
他放下杯子,对江昀清说:“我知道了,没事的话就先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江昀清立刻就变得紧张起来,他说“我给你做了粥”,又说“你吃一点再睡吧”。
陆闻川态度很坚决,他说“我不饿”,很果断地拒绝江昀清的示好和靠近。
江昀清不知道该怎么柔滑地接话,他上楼前没料到会遇见这种局面,在门口踌躇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忽略陆闻川的话,将粥端去了床边。
“稍微吃一点,病好得快一些。”江昀清直起身,不敢去看陆闻川的脸色。
但他余光注意到了陆闻川紧绷的侧脸,忽然意识到陆闻川其实也在忍耐。他怕对方再说出什么赶他走的话,不敢再继续赖下去,赶忙说:“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然后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到门口,却在跨出去的那一刻,听到陆闻川在身后叫他。
“江昀清。”
江昀清扶着门框的手不安地缩紧,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有些厌弃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陆闻川看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张自己过去很喜欢的,现在却像噩梦一样始终忘不了的,温和漂亮的脸上露出畏缩的神情。
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说:“江昀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们分手有段时间了吧?前半个月你都没有想过来找我,怎么最近又突然出现了?”
◇ 第48章 陆闻川一点都没有变
房间里很安静,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江昀清没有立刻说话,兀自沉默着,就好像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陆闻川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答案,逐渐失去了耐心,他自嘲一般轻笑出声,刚准备开口请江昀清离开,却听到对方说:“想过的。”
“什么?”
陆闻川没怎么听明白,江昀清便又道:“跟你分开后,我没有一天不想见你。”
陆闻川显然不信他的说辞,他问江昀清:“那宋淮之呢?”
陆闻川说:“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你说你想见我的时候,说你没有不喜欢我的时候,对死去的宋淮之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这仿佛是他们之间永远也绕不开的话题,是他们矛盾的根本所在。以往的陆闻川喜欢自欺欺人,每次都会选择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而如今,他不再帮江昀清掩饰,站到了江昀清的对立面,尽管知道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却也还是很想知道最真实的答案。
不只是他,这么久以来,江昀清也在心里考虑了无数遍,宋淮之是他十九岁那年不顾一切的冒险,充斥着浪漫和不切实际的梦幻,而陆闻川则是他二十七岁最为现实、如履薄冰的依赖。
就像陆闻川说过的那样,他见过江昀清很多狼狈的时刻,江昀清所有消极的情绪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是江昀清最强大的避风港,最温柔的庇护所。
江昀清对陆闻川的感情最开始是依赖,觉得在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只有陆闻川可以化解他痛苦,成为他的期待。
但止痛剂的效用是短暂的,多次使用让人上瘾,副作用也会逐渐开始显现。这个时候,尽管他已经开始幻想能和陆闻川有一个平淡美好的未来,却依然不认为自己对陆闻川是纯粹的爱。
因为他对陆闻川的态度里夹杂了太多的愧疚,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尽快结束这段感情,但情感上始终割舍不下。
和陆闻川分开后,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感到轻松,可以让一切都回到原点,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他早就习惯了有陆闻川陪在身边的日子,失去陆闻川像是失去了一部分骨肉,让他变得恐慌,变得虚无。
而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开始发现,原来陆闻川已经变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陆闻川给他的爱平和温顺,刚好给他二十七岁战战兢兢、如一滩死水的生活带来了微弱的希望。
陆闻川和宋淮之不一样,给江昀清带来的爱的感受也有所不同,宋淮之会将待在黑暗里的他向上拉,而陆闻川则是少有的,愿意陪他待在黑暗里的那个人。
所以江昀清觉得,自己没必要追究爱上陆闻川的节点和时间,就像那道名为宋淮之的伤疤永远在那儿,他不可能忘记,但时间总会在不经意间抹平。
他跟陆闻川也一样,陆闻川的温暖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不知不觉地动容,拥有时不觉有什么,分离后,才深觉痛彻心扉。
“前几天赵赫安给我打电话,说宋阿姨的病很严重,可能活不到明年,她很想见见我,问我有没有时间。”
“我去了医院,她跟我说了很多,说她很后悔,问我可不可以原谅她。”
“但其实我知道,她真正在意的其实并不是我的想法,只是想知道宋淮之有没有怪她。”
说到这儿,江昀清稍稍停顿了下,两秒后,又继续说:
“那个时候我突然开始意识到,有很多遗憾是没办法弥补的,我跟宋淮之命中注定没有办法走到一起,再多的耿耿于怀都没有用。”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有了你。但我对你亏欠太多,我背负不起来的东西不该全都推给你。”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但陆闻川,我来这里,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江昀清很少在陆闻川面前说这么多话,但或许是终于得到了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竟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放松。
然而陆闻川却一直没有出声,他沉默了很久,揪住了江昀清的某个字眼。
“原谅?”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所以你现在是想表达你对宋淮之已经能够真正放下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