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力量再强,那也不可能单枪匹马的对付一群人。
但现在不同,她这个软肋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一些。
那他自己呢?
许御天将这个问题咽了回去,因为许小玉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
或许对方就在附近,又或许已经离开了,此一局,对方仍然只会选择旁观,不会提供任何的助力。
但他也没有期盼来自于对方的助力,权位之争,说到底不过是他自己想要往上爬,其中或许关乎民生,但也不过是他自己的事。
他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非羽先生说不必担忧他的安危。”许小玉一边吃着食物一边开口道,“必要的时候他就会出现的,你也知道,非羽先生的发色让他很不适合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虽然不这样认为,但是看见那样的异色,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大业初成,人心不可涣散。”许小玉转述道。
许御天轻捻着杯盏,呼吸略有凝滞之意,他当然知道这一点,非羽是为了他好。
“他还说……”许小玉瞧着他的神情,模仿着那耀眼之人离别前的语气道,“让你不要太感动,等到你地位稳固的时候,他就要来坐享其成了。”
她模仿的颇有些惟妙惟肖,隐隐可见那人微扬起的唇角和理直气壮的语调。
许御天心中碰撞而失笑道:“那你不是吃亏了?”
“还不是因为我脸皮薄。”许小玉长叹一声后笑道,“我医术还算不错,从非羽先生那里学了不少,也会了羊肠线缝合伤口,还有把子力气,你可以看看给我安排个什么活。”
“你想做军医?”许御天问道。
“都可以。”许小玉不挑。
“以你的学识,只做军医屈才了。”许御天说道,“先做军医看看,合用之后我再给你安排其他职务。”
“我就一个人!”许小玉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能者多劳。”许御天可不会跟她客气。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当几个人……”许小玉抗议。
“我给你按份发饷银。”
“我就热爱劳动。”许小玉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放心的交给我吧!”
能者多劳,多劳多得银。
早说嘛。
许小玉入营,虽不做女子装扮,可还是引发了一些议论,只是揣测尚未传开,家姐的名号就足以让整军上下恭敬以待了。
主帅的姐姐,那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而她还擅长医术,不怕血污,性情爽利,虽不至于与男子混做一团,却无任何喊苦骄矜之态,且颇有学识,教授那些兵将文字绰绰有余,文案记录也行云流水。
纵使刚开始有女子入手军中之事有些不满,但她做的极好,虽身形不似男子粗壮,武艺却并非常人可以轻易近身。
“许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主帅的姐姐,自然是有独到之处的。”
“若是男子,倒可成就一番事业。”
“我不喜欢这样的话。”许小玉兢兢业业,唯独不喜欢男子们如此之语,仿佛无论她做了多少事,只因性别,就输于了男子,“女子怎么就不能成一番事业了?”
“我也不喜欢,你已经成一番事业了。”许御天听着那汇报工作之余的闲谈回答道。
许小玉微怔,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许包子,你现在说话真讨人喜欢。”
“世道如此,不必太在意那些话语。”许御天说道。
一路行来,世事告诉他,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咿呀学语的稚子。
能力之事,不以性别划分,只是世道如此,多将女子束缚于闺阁之中,又再度影响世人,非一朝一夕可改。
“也不算在意。”许小玉笑道。
她已经有些习惯不去在意那些话了,只不过那座小院里的人太好,偶尔让她会对外界之语有些不适应。
“家姐大度。”许御天笑道。
“下次再撞见有谁说这种话,我就跟他上挑战台。”许小玉撸起了两边的袖子磨牙笑道,“我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她颇有些跃跃欲试,许御天却莫名的觉得身上好像有点疼。
那时年幼,虽然一些殴打被非羽制止了,但还是经历了一段不讲道理的岁月的,虽然偶尔有他算计她在先。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大可放手去做,我给你撑腰。”许御天笑道。
“我怎么觉得你憋着一肚子坏水?”许小玉眯眼瞧他。
“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许御天笑道。
“嗯,好孩子!”许小玉不再纠结,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巾帼者要揍人,一开始还有人因着身份想要相让,结果发现拼尽全力都无法取胜。
有人绝了口舌之事,也有人心有不甘默默追赶,自然,也有心生崇敬之意者。
还有将领以史上女将为引,言谈许小玉可带领士兵,正是军中所需之良将。
“不去,我连兵书都没读过,上去不是害人吗?”许小玉拒绝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世间名将,未必都是熟读兵书出身,实战历练胜过书读万遍。”许御天说道。
“不读也是上?”许小玉有所迟疑。
“还是要读的。”许御天回答道。
即使天生善策,也要遍读,博采众长,知己知彼,自然不会轻易的输。
“那我还是先读吧。”许小玉终究是有些怯意的。
她虽幼时砸死过人,但那是慌乱愤怒之时,如许包子所说,战场之上,虽有热血,却是最需要冷静的地方,需要头脑平静又利落的取人性命。
军纪整顿,朝廷久战不下,已有疲态,而许御天这里却是时时准备,整装待发。
胜利是会让人上瘾的,常州之后,一些小的城镇也被一一占领,不仅百姓,连士兵都鲜少有抵抗之态。
如火燎原,多线征战,南境之地几乎尽皆落入许御天的手中。
南北对峙,而到此刻,京城之中的帝王已经夜夜不能安枕。
北境磨刀霍霍,南境鲸吞蚕食,想要取胜,却每每被那不过十六的少年瓦解,想要寻找弱点,没有,想要以不祥之事消解人心,可天象之事若是在最初可能还有效用,大军在握之时,早就难以轻易动摇民心,反而被其反咬一口,说他这位帝王昏庸残暴,已失上天授意,才引得灾祸连连,应下罪己诏。
“荒谬,荒谬!”书册杯盏摔了一地,可无论他如何暴怒,也无法制止众人之言,“是谁说的,抓起来!五马分尸!”
帝王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一时京城之内鲜血横流,然而却并未镇压,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残暴不仁,欺压百姓,不配为帝王之言此起彼伏。
“娘娘,真的不告诉陛下吗?”奢华馥郁的宫廷之中,半老宫人看着那一身华服的皇后问道。
“不能说!”皇后下意识开口,看向她时闭目蹙眉道,“不能说啊……”
金瞳者,不祥之兆,当年若是被帝王知道,只怕她早已不能坐稳现在的位置。
“应该不是他,我当年下令奶娘将他杀死。”皇后深深呼吸道,“就算是没有,奶娘的家里遭了饥荒,他不可能活的下来。”
“可是……年龄对的上。”宫人心脏颤动着说道。
十六岁,正是十六年前,皇后诞下一金瞳的婴儿,以奶娘之子替换,下令秘密处死。
“不,一定不会是他!我的孩子还好好的在宫里,我没有生下金瞳,听到了没有!”皇后有些慌乱的呵斥道。
“是,娘娘,您生下的是健康的孩子。”宫人安抚着她的情绪道,“可是据说南境的情势很不妙。”
“不过是乌合之众,乱臣贼子。”皇后抓住了她的手道,“很快就会解决的,很快……”
就算攻进宫城,他难不成还敢杀父杀母吗?
不能说。
没有到最后,一定不能说!
……
南境被占,尸体堆砌,临水而对,已为南境之主的许御天却再度停了下来,只做抵御,不再进攻。
而其原因是,船只不足。
小船很多,但战船却并非一两年内就能够无限壮大。
没有船,就无法跨过滔滔江水,即使再善水战也无用。
一江阻隔,京城之中的帝王难得没有腹背受敌而睡了个好觉。
“只靠造船不够,那就只能抢了。”许御天看着盘起的沙盘和地形图,不断斟酌着说道。
“可是再会凫水的人也很难在江水之中安然渡过,一旦有船只靠近,当即就会被发现。”一同探讨的将领说道,“掌握水军的潘广是老将,治军甚严,对大楚忠心耿耿。”
“没有弱点吗?”许御天问道。
“他有妻子儿女,只是当年水军缺粮之时,他尚且可以将子女妾室烹煮,犒劳三军,家人恐怕无法威胁到他。”又一将领蹙眉说道。
此举自然是让将士拼死跟从,无不忠心,但虎毒尚且不食子,百姓易子而食,也无法生啖亲子。
他虽觉得残忍,却也知无法置评,人到穷途末路之时,什么都做的出来,而潘广颇有收服人心之能。
“看来也不能逼的太过。”许御天看着地图沉吟道。
穷寇莫追,说的就是这样,若是逼的太紧,难保对方不会背水一战,待那时损伤的就是自己了。
“可若想入京,必有此一战。”一将领说道。
若不能收服水军,即使大军渡江,也必会腹背受敌。
“那就只能将矛盾转移,釜底抽薪了。”许御天看向了北境道,“若京城陷落,这数万水军或许也会入京勤王。”
“主帅,请神容易,送神难呐。”有将领提醒道。
“这就得看看,谁来做这个渔翁了。”许御天看着地图沉声道。
若想自己的力量不折损,就要让对方腹背受敌。
至于北境国度,虽兵强马壮,但后继无力,大楚与之征战多年无法拿下,无外乎是那方地界没有占领的价值,打跑了就觉得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