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臣子,竟敢顶撞当今圣上,还口口声声说四阿哥将来会为祸朝纲,这也太不要命了。
就连梁九功都为魏希徵捏了一把汗。
康熙默不作声,眯眼盯着他看了良久,魏希徵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可见他是真心这样认为,而非故意在他面前表现。
“据理直言,刚直不阿,魏翰林实乃忠臣。”
康熙不但没有生气,还马上令胤€€重新罚站。
他觉得这位魏翰林方才所言确实有些道理,于是就与他谈论起了治国之策,君臣二人谈话投机,详谈了许久。
外头的胤€€一直站着,寒风刺骨,冻得他头晕目眩,他却怎么也不愿意倒下,只是心中的恨意越发蓬勃。
最后还是胤€€有些担心,开口打断了康熙。
“皇阿玛,都中午了,我还跟太子哥哥约好要一起用午膳呢,既然您与魏翰林如此投机,不如让他去乾清宫陪您慢慢聊吧。”
康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一天到晚就惦记着你太子哥哥和吃这两件事。”
“皇阿玛,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惦记的可不止这两件事,我还惦记着您的畅春园,您到时候过去小住,可得把我也带上。”
畅春园是康熙南巡回京之后,命内务府修建的行宫,仿照江南园林的风格打造,这还刚开始修呢,这臭小子就惦记上了。
“赶紧滚!”
“得嘞,儿臣告退。”
胤€€走后,其他的阿哥也陆陆续续都跟了出来。
“保宁,还得是你啊,不然咱们连午膳都赶不上了,皇阿玛这滔滔不绝的,起码还得再过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完事儿。”大阿哥一把搭在他的肩上。
胤€€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担心地走到胤€€面前,瞧他面上发红,觉得不太对劲,伸手在他额头上用手背探了一下。
“坏了,这么烫,小四发烧了怎么不早说呢?”
旁边的苏培盛都快哭出来了,他说了啊刚刚,还叫那老翰林骂了一通。
“快,我这就找人送他回去歇着,你先拿着我的玉佩,去太医院请姜太医。”
苏培盛着急忙慌给二阿哥磕了一个头,拿着那枚玉佩请太医去了。
东宫的人都知道二阿哥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他叫人办事,那是再方便不过了,不多时,就有人把四阿哥妥帖地送回东三所去了。
胤€€这场病足足过了小半个月才好彻底,连冬至和除夕的夜宴都没露面。
他重新回来上课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年了。
只是正月里,才过完年,太皇太后也病了,胤€€没有来上课,他在慈宁宫守着太皇太后,在她身边时时刻刻照顾着。
太皇太后老了,愈发像个小孩子,喝药也好,吃饭也好都是要人耐心哄着才行的,片刻离不得人。
她最亲近的除了苏麻喇姑,也就是胤€€了。
所以他对东宫发生的事也完全不知情。
等他回去读书的时候,才发现魏希徵竟然变了,变得没有以前那般苛刻,即便有皇子回答不上问题,也不叫人站到门口罚站,最多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上一两句。
“魏希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蔼可亲了?”中午休息的时候,胤€€问大家。
一把搂住胤€€,大阿哥笑着对胤€€说:“那保宁你就得问问咱们小四了。”
“就跟小四有什么关系?”胤€€没想明白。
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胤€€,三阿哥替他说道:“你照顾乌库玛嬷的时候,有一天下学之后,小四叫人把魏希徵喊到了那边的厢房里去了,然后悄悄锁了门,还在门上贴上封条,把他关在里边关了整整七天,差点死在里边。”
“什么?小四关魏希徵关了七天?”
胤€€完全想不到,这会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四做的,小四虽然不爱说话,但一直很乖巧。
“二哥,你会怪我吗?”胤€€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
“我……”胤€€只是觉得稍微有点过了,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小四之前还被魏希徵害得差点病死,心中有怨,也在所难免,况且他们是皇子,魏希徵不敬皇室,本来就有罪。
“我没有要怪你,小四,只是你要是觉得委屈,可以跟我们大家说啊,我们帮你一起报复回去,魏希徵毕竟是翰林,此事要是让皇阿玛知晓了,恐怕会怪罪,有我们帮你一块儿担着,你也不必受到重罚。”
胤€€缓缓扬起嘴角,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二哥,那副样子,像极了他养的那只百福狗,就差多根尾巴摇一摇了。
叫胤€€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了,你前段时间病着,冬至和除夕的宫宴都没能参加,你都不知道,宫里排了新戏,可好看了,马上就到乌库玛嬷的圣寿节,我到时候求她老人家把这出戏加上,你也一块儿看看。”
“嗯。”胤€€无所谓什么新戏,但既然是二哥推荐的,他一定认真看一遍。
胤€€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五月。
六阿哥胤祚因病夭折,德妃哭得肝肠寸断,对于这个弟弟,胤€€有过羡慕,有过嫉恨,但他从未想过他死。
同月,宜妃诞下十一阿哥胤€€,同样的,悲痛的康熙把对六阿哥的怜爱转移到了十一阿哥身上。
听见康熙接连数日都去翊坤宫,还每每都亲自抱十一阿哥的时候,德妃把正在整理的六阿哥的衣裳都撕破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皇贵妃的耳中。
“当初本宫所承受的痛苦,德妃如今也算是尝过了。”
“娘娘,德妃利用皇上对咱们小公主的怜爱,替自己的女儿邀宠,如今一报还一报,她那是活该。只是……六阿哥没了,德妃会不会把四阿哥抢回去?”
“四阿哥从来就是她亲生的,何须抢呢?本宫可从未说过要把四阿哥抢走这样的话。”
德妃如果聪明的话,她就应该拿出她的真心好好对小四,补偿这些年她对小四的忽视,毕竟是亲生母子,哪儿来的隔夜仇,可若她还是抱有目的地去接近小四,小四只会离她更远。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主动告诉德妃的。
可惜的是,德妃想不明白,她沉浸在失去幼子的悲痛中,完全忽视了长子,不但没有花心思修复母子之间的感情,反而更关注翊坤宫十一阿哥的一切。
甚至€€€€按照十一阿哥的生辰八字下巫蛊之术,诅咒十一阿哥早夭。
这些事她做得隐秘,就连执掌后宫多年的皇贵妃也没有发现,胤€€每月过来请安,他的亲妹妹五公主如今也快两岁了,有一次她拉着他的手向他讨要东西。
“四哥,我想要布娃娃,额涅不给我,你给我一个布娃娃好不好?”
“小五,什么布娃娃?”胤€€蹲下看着她问。
“就是小人偶啊,额涅还拿着针戳它,真好玩儿,我也想要一个。”
胤€€有些想笑,原来他生来阴暗是随了生母啊。
第70章
再如何,胤€€也不过是个孩子,得知此事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能暂且按下不提,免得引起旁人的过多关注。
他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寻求胤€€的帮助,只是嫔妃行巫蛊之术,乃是死罪,他担心万一事发,会牵连胤€€。
心里憋着事情,难免闷闷不乐,他本就不爱说话,眼下更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了。
太皇太后圣寿节那日,胤€€点了一出《西游记》。
他特意跑来告诉胤€€:“小四,你好好看看,看完你再猜猜我到底喜欢他们师徒四人中的谁,猜对了,我可是有奖励要给你的。”
“好。”
太子往他们这边瞧了一眼,胤€€与他对视上了,他一直都很崇拜太子,因为太子能力卓绝,深得皇阿玛与朝臣们的夸赞,也羡慕太子是二哥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其实也想过,如果自己是太子就好了。
只是面对太子的时候,却也知道自己无法企及,他是敬重佩服太子的,所以对着太子颔首示意,主动打了个招呼。
太子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旁边的康熙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偏过头去聆听,又开口回了几句话。
其实太子他心中并不高兴,他不希望胞弟与胤€€走得太近,虽然一开始是他自己主动告诉胞弟,要他亲近德妃与胤€€母子的。
开春后,百姓们便在田间地头忙碌起来了,康熙也开始在京郊附近巡视,京中事务暂由太子打理。
太子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御稻米的培育,去年收成不错,今年倒是可以匀出一部分种子在北方种植,地点就选在天津卫。
幸好天津卫离得不算太远,他本是打算自己亲自去看看的,可惜如今身负要任,无法脱身,只得命人前去。
还有去年收上来的赋税需要清点盘算,纳入国库,前些年平息三藩之乱以及□□,军费甚巨,却账目混乱,再加上这些年官员升调,想盘清当年的花销,也难。
旧账该算还是得算,能收回来一些也好,毕竟不久后,还要在东北跟俄国打,雅克萨城如今就被俄国占去了,日后还得去西北平定准噶尔,到处都是开销。
自然,这一世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必须手握军权才能保证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一直暗中计划着培养拉拢得力的武将,只是这些做得荫蔽,且有人在明面上给他当傀儡。
说起俄国,他倒是记起一个人来,索额图在与俄国的谈判中可是至关重要的,是时候该去提点提点他了。
“索额图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张良敬不敢迟疑,第一时间从脑子里搜刮最近的消息,回复道:“听说索大人被削职后,很是清闲,时常拉着旧友探讨古玩。”
“上次就跌在这些东西上头,还没记住教训。”太子语气淡淡的,他的嗓音已经开始变得逐渐低沉,比之幼时多了几分温润清朗,即便训斥人,听着也是悦耳的。
“索大人失了圣心,身上又没有爵位,如今连入宫赴宴的资格都没有,想来自觉仕途无望,所以已经开始颐养天年了。”
倒不是有意替索额图说话,张良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况且太子突然问起索额图,说不定有重新起用他的意思也未可知。
“就快要到皇阿玛的万寿节了,你且找个人去问他,可准备好了给皇阿玛一份怎样的寿礼。”
日光疏漏,映照着太子的侧脸,显出他优越的轮廓线,既有少年人的挺拔生气,又不失尊贵端庄。
他的神情总是淡淡的,似乎对任何的人和事物都看得彻底,却又不说破,反而十分包容,让人猜不透究竟是他不太在意,还是让他放在心上的从不是这些。
“€€,奴才一定按照殿下的意思办好这件事。”
“对了,前些日子,太皇太后的圣寿节上唱《西游记》的那个戏班子,记得万寿节的时候,请他们再入宫一趟。”
这出《西游记》,满宫里除了二阿哥,还能有谁喜欢?太子也就是为了满足二阿哥的喜好。
“奴才记下了,请殿下放心。”
索额图得了提点,当天便递了一封信入东宫,他倒是想进宫亲自求见太子,可惜他如今不过是个四品官,连毓庆宫的门都摸不着。
信中言辞恳切,说自己备了一座寿山石,还亲自琢磨了半年写了一首赞扬皇上英明神武的诗,不知是否符合皇上喜好,若是有不恰当的地方,还请太子能够指点他,他即刻就去准备。
太子看完那封十分“谦卑”的信,就将它放在一旁,并没有要指点的意思。
索额图还没有想明白,那就再让他继续清闲清闲,空出脑袋好好再想想。
万寿节那日,索额图的寿礼并没有引起康熙的注意,反倒是太子亲自写的万寿图,令他赞不绝口。
甚至还命梁九功将它挂在自己的寝殿里,说是要日日欣赏。
索额图的那首诗,还不如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写的更合圣心,人家还得了康熙的一句赞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