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继续盯着吧。”
把人打发下去之后,康熙提笔,开始给太子写信。
告诉他说,自己已经亲自去视察过黄河,河水奔腾之势犹如千军万马,十分壮阔,叫人看着便心潮澎湃,又言及江南风景秀丽,美食众多。
就连天气也与北方不同,连日阴雨绵绵,处处都潮湿得很,他还长了湿疹,一遇热便瘙痒难忍,最后承诺等他大些,定要带上他重游一遍,又说了自己十分想念他。
这封信连夜便叫送去了京城。
江宁昨日宣判的死刑犯,在第二日正午时分顺利行刑。
当天傍晚,巡视河道的于大人在回府的路上,被一群持刀的蒙面人拦下了马车,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就动起手来,幸好负责盯梢的人及时出手,才救下了于成龙他们。
事情到这个地步,康熙亮明身份,调兵捉拿了背后之人,同时,召见了于成龙本人。
“臣江宁知府于成龙叩见万岁。”
这是于成龙第一次面圣,他有些紧张。
“平身吧,赐座。”
“多谢皇上!”
于成龙低着头,屁股也只敢挨着小半边椅子,看起来十分拘谨。
“朕记得你,本朝有两个于成龙,一个朕曾说他是大清第一清官,可惜,他在今年四月病逝了。你与他同名,他也曾跟朕举荐过你,你为官清廉,处事公正,他没有看错。”
听见康熙提及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长官,于成龙忘了紧张,抬头直视天子。
“于大人一直是臣的楷模,臣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于大人的污点。”
“朕听靳辅说,你于河道治理上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今日朕叫你过来,也是想当面听你说一说。”
君臣二人当天谈话谈了许久,这位小于成龙还得到了康熙赐下的亲笔手书,褒扬他为官廉洁。
不日,又越了两级提拔他为安徽按察使。
江南黄河下游的多个州县多年水患,难以根治,康熙命于成龙分理,仍由靳辅统管。
御驾行至南京,亲自写了一篇祝文,派遣官员前往祭拜,路过明朝旧皇城的时候,还写了一篇《过金陵论》,提及明朝万历以后,政事渐废,宦官朋党相互构陷,赋税日重,民心涣散,朝代覆灭。
“前朝兴亡之鉴,朕应兢兢业业,日加儆惕。”
感慨过后,康熙或是批阅奏折,或是读书,每每都要到半夜才肯睡下,勤奋异常,陪侍御前的高士奇都快熬不住了,再加上他也担心皇上过于疲累,于是在梁九功的暗示下,从旁劝说。
康熙却说:“朕实觉书中义理甚悦朕心,故乐此不疲,爱卿不必担忧。”
此次南巡一共持续了两个月。
康熙回宫之后,将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给太子听,又夸他:“保成勤奋好学,处事周全,朕才能在外安心巡游这么久,今后朕再离京外出,也不再有后顾之忧了。”
太子笑了笑,谦虚地说:“都是皇阿玛及时回复以及朝中大臣们的功劳,儿臣不过是帮着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必过于自谦,朝臣们也都跟朕夸你,朕都瞧在眼里,朕的保成如今已经可以替朕分担了,朕心甚悦!”康熙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
“儿臣听说皇阿玛这次打算彻底治理黄河下游水患?”
“不错,朕此次南巡,发现了一个可用之才,说起来也巧,他也叫于成龙,与今年去世的于成龙同名,朕还叫人去查了他祖孙三代的底细,家世清白,他本人为官清正廉洁,颇有才干,朕想用他的办法疏浚河道,彻底平息黄河下游多年的水患。”
此人的身世背景调查结果经过他的手,太子有些印象。
“既是可用之才,那皇阿玛可得多加褒奖,儿臣记得这位小于成龙的父亲,早年是汉军镶红旗中一名小官,入关后被解任,后来在一韩姓旗户手下为奴,不过却很重视对子女的教养,不但供于成龙上私塾,还想办法让他进京读书,实在是一位深有远见的慈父。”
康熙笑着颔首,不过听见太子夸别人是好父亲,心里有些不服气。
于得水确实是一名好父亲不假,可跟他是不能比的,而且他培养出来的保成,才干也远超于成龙,这些他倒也不会在人前说出来,只是自己在心里这样一想罢了。
“朕打算赐其父参领一职,赏他一件水貂裘,并谕八旗诸大臣有子弟在外做官的,各自去书训诫勉励,学着像于成龙的父亲于得水教养于成龙那样,多为我大清培养可用的人才。”
“皇阿玛圣明。”
“朕瞧你身上穿得单薄,待会儿回去,穿上朕的大氅,也快年底了,你还得跟着朕四处露面,可别冻病了。”
太子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如今正是少年人,容易体热,所以出门穿得并不算厚,不过也不冷。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康熙对自己的关爱。
“儿臣多谢皇阿玛关怀,皇阿玛在信中说您得了湿疹,儿臣在京中寻得一南方的圣手,亲自讨得一盒药膏,说是对此症有奇效,儿臣已命太医瞧过了,确是良药,皇阿玛可试一试。”
说罢,从袖中的暗袋里取出一个圆圆的小瓷盒。
梁九功赶紧上前去接过,呈到御前。
“嗯,朕知道了,保成有心了。”
“儿臣告退。”
太子走后,本来端着架子的康熙,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试用药膏,那药膏清清凉凉,味道也好闻,处处都合乎他的心意。
“你瞧瞧,太子就是爱小题大做,朕不过在信中随口提了一句,他还上心了,巴巴地去找什么圣手,还亲自去讨药,费这么大的功夫,朕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站在旁边的梁九功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努力配合康熙的表演。
“太子殿下与皇上您父子情深,您的事在太子殿下看来都是大事,殿下都放在心上呢,奴才听说有的大夫手里那祖传的秘药,是不会轻易拿出来往外卖的,想必太子殿下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
有了梁九功的配合,康熙更高兴了,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
这次康熙回宫,嫔妃们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并没有给他机会日日陪伴太子,冬日里么,小孩子最容易生病,贵妃头一个用了德妃原先的法子,说十阿哥病了,请皇上过去瞧瞧。
当晚,贵妃就把康熙请到自己宫里留宿了,第二日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下巴都扬得比以往高。
“德妃,本宫可真是替你感到惋惜,这么好用的一招叫旁人学走了,你可得抓紧时间,想个新的招数,不然,本宫担心,皇上怕是记不起来去看你呢。”宜妃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
康熙正值盛年,召幸次数也多。
他在江南两个月,见识多了温婉柔美的女子,此时更想换换口味,所以宜妃这样美得张扬肆意的,更容易让他觉得有新意。
一连大半个月,也没见过德妃一面。
德妃暗自咬牙,开始后悔自己没能对公主下狠心。
往常每月都要去永和宫请安,这日下学后,胤€€特意与胤€€提前说了一句。
“二哥,今天不能陪着你去慈宁宫花园赏雪了,实在抱歉。”
“道什么歉啊,去给你额涅请安去吧,也顺道替我问好,赏雪不是什么要紧事,下次咱们再一起去也行。”胤€€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也犯不着道歉。
可惜胤€€才进永和宫,就听见里边瓷器碎裂的声音。
在外面洒扫的宫女太监,都好奇地盯着正殿的方向看。
“一只野猫跑了进来,撞倒了台子上放着的花瓶,不是什么大事,都各自干活去,散了散了。”德妃的侍女出来训斥了几句。
胤€€垂下眼帘,心中想到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第69章
“四阿哥来了,怎么也没人说一声,四阿哥快请进!”
那侍女眼尖,率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胤€€。
待胤€€走到正殿门口,那侍女便伸手阻拦,胤€€见状停下了脚步。
“四阿哥请稍候片刻,奴婢这就进去禀告娘娘。”
听见这句话,胤€€有些想笑,他到生母这儿来请安,却还得在门口候着,跟个外人一样。
“四阿哥请。”
终于得到了允许,胤€€进去的时候,里边已经收拾干净了,德妃挂着温和的假面,他板着一张脸,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你如今已经在读书了,皇上最近可考过你?”德妃旁敲侧击,想知道的,无非也就是跟康熙有关的事情。
“皇阿玛才回宫,事务繁忙,不曾见过儿臣。”
听见这话,德妃面上的笑意淡了,小四自幼性情古怪,难怪不讨皇上喜欢,还不如小六,好歹皇上去皇贵妃宫里的时候,还见了小六,夸过小六几句。
“这样啊,那你更要好生读书,免得你皇阿玛问起你来,你回答不上,额涅也不多留你了,快回去温习你的课业吧。”
“儿臣告退。”
胤€€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与自己的生母对视。
德妃也觉得这个儿子冷心冷情,一点都不亲她,只当他是皇贵妃的儿子。
才走出去,外头就下起了雪,偏主仆二人没带伞,便只能在廊下暂且避一避,谁知,就在这时候,胤€€听见里边德妃跟侍女说话。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打发他离开就是,不必领他进来。”
他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苏培盛,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眼中有些同情,德妃娘娘当真是半点都不遮掩她对四阿哥的不喜。
“走吧。”胤€€面无表情,继续抬脚走了出去。
霜雪顷刻间便落满了主仆二人全身,背影看着格外孤寂。
回去之后,胤€€便发起了高烧,冻病了。
可他不愿告假,强撑着去上书房。
上学的阿哥们越来越多,阿哥们年纪渐长,也不便再继续去乾清宫的厢房读书,所以通通挪去了东宫,今日的老师叫魏希徵,是东宫的日讲官,由他为诸位阿哥讲学。
魏希徵自幼丧父,母亲陈氏出身名门,他从小由母亲和外族教养长大,刻苦研读十几年,及冠之年应试,一举拿下当年的解元,后来殿试得二甲一名的好名次,仅次于当年的状元、榜样和探花三人。
虽然魏希徵学识广博,但性格刻板,尽管自己教的是皇子,依旧严格要求,胤€€病着,精神不济,他提问的时候,胤€€没能回答上。
“臣所提问题的答案,就在今日所讲的内容之中,四阿哥却回答不上,可见并未用心听讲,请四阿哥站到门外思过。”
外头风雪这么大,四阿哥又病着,怎么能出去呢!
苏培盛一着急,便替自家主子解释道:“我们四阿哥是因为病了,才会回答不上的!”
“一个阉人,谁许你开口说话的?”魏希徵最是看不上他们这样的。
“病了?且不论是真病还是假病,难不成病了就可以不听课?那还来这里做什么?不如早些回去躺着做梦,何必坐在这儿神游!”
胤€€被当众赶了出去,着实丢了颜面,主要是就连他的贴身太监也遭了贬斥,再加上昨日在永和宫受的气,他有些愤恨。
恰巧这个时候,康熙来巡视东宫,他看见被罚站在门口的胤€€,并未说什么,直接进去了。
对魏希徵不以为然地说:“读书坐天下,不读书也坐天下,何必如此。”
又对身边的梁九功吩咐道:“去把四阿哥叫进来坐下吧。”
魏希徵上前一步,拦在梁九功面前,据理直言:“读书则为尧舜,不读书则为桀纣。纵使四阿哥是皇子,可若是不认真读书,将来岂非为祸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