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第63章

回去之后,林羡玉一连几天躲在后院里不出来,连一日三餐都是阿南端到后院。

赫连洲知道自己做错了,日思夜想,吃不下也睡不着,但又想不出解决的良策。

直到五日后,陆扶京携礼队到达都城。

林羡玉一早起来,换上了正式的袍服,头发也全都盘了起来,簪上珠宝和金饰。

“扶京哥哥一定认不出我了。”

阿南不解,看着林羡玉依旧白皙细腻的脸,“怎么会呢?殿下一点都没有变。”

林羡玉垂眸,轻声说:“变了很多。”

时辰差不多了,林羡玉要随赫连洲一同入宫,他走到前院时,赫连洲已经在檐下等候良久了。转身见到他,微微愣神。

他穿得很像大婚那日,明媚动人。

林羡玉装作没看见赫连洲眼底的青黑,径直进了马车。

赫连洲在心里叹了口气。

马车缓缓到达宫门,赫连洲在马车下等着林羡玉,见他出来,刚伸手过去扶他,林羡玉就自己踩着马凳走了下来。

“……”赫连洲收回手。

不知道世子这次要生多久的气。

他们一同走进宫殿,赫连洲刚跨过宫殿的门槛,余光就扫到一抹白色。

陆扶京站在正殿中央,他穿着一身绣金的缟羽色锦袍,身形清瘦如竹,面庞温润又不失精致,俊逸中透着儒雅,腰间的玉佩华光流转。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是江南人特有的气质。

他闻声回望,正巧对上赫连洲的目光。

他似乎一眼便猜出了赫连洲的身份,不卑亦不傲,微微颔首,嘴里仍挂着浅笑。

赫连洲眼神漠然。

他和林羡玉向德显帝与太子行礼。

太子特意在他面前摆出盛情招待的架势,笑意吟吟道:“谵王殿下特意千里迢迢赶来看望公主,兄妹情深,令人感动,本宫已在御帐里设好宴席,还望殿下在和公主叙旧之后便移步御帐,同百官会饮。”

陆扶京躬身行礼,“多谢太子殿下盛情款待。”

中常侍将陆扶京和林羡玉领到宫中花园,赫连洲负手站在花园门口,本想带着林羡玉进去,可林羡玉已经先一步往前走了。

他只能停在原地,看着林羡玉缓缓走到陆扶京面前。

男替女嫁的无助、差点命丧苍门关的愤怒、还有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思念在见到故友的一刻瞬间倾泻而出,林羡玉红着眼,难忍哽咽道:“扶京哥哥,我……我好想家……”

陆扶京满眼都是心疼,伸出手抚着林羡玉的肩膀,想唤他“玉儿”,又怕暴露他的身份,最后只能化作一句:“让你受苦了。”

只这一句,林羡玉哭得更凶。

赫连洲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断了。

第47章

“你出嫁时, 我还在江淮巡盐,父皇知道我和你自幼一同长大,便有意瞒着我, 等我知晓这件事时, 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却只能目送和亲礼队离开。”

陆扶京面露不忍, 低声说:“若我提前知道,定不会让你来这里受苦。”

陆扶京的声音让林羡玉愈发想念故乡, 他本想询问爹娘的情况, 话到嘴边了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怕隔墙有耳, 便不敢再问,只说:“扶京哥哥你不用自责, 我在这里也€€€€”

也不算受苦。

他倏然想起赫连洲,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只看到赫连洲负手立于不远处, 面色微沉。

赫连洲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和陆扶京的白衣截然相反, 一个冷如玄铁,一个皎如明珠。林羡玉在这种时候竟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赫连洲穿浅色衣衫是什么样的?

应该会很别扭,赫连洲的眉眼太凌厉了, 和墨色更相配。

一连五天,他都没和赫连洲说过话。

他刚想继续和陆扶京叙旧, 就听到中常侍掐着嗓子说:“王妃、殿下,筵席已经开始, 是时候过去了。”

林羡玉闻声只能作罢,退到赫连洲身侧, 赫连洲什么都没有说。陆扶京先开口:“早闻王爷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赫连洲只是微微颔首。

几人一同随中常侍前往御帐。

太子代德显帝盛情款待了陆扶京,他今日似乎格外高兴,摆出一副兄弟和睦的模样,对着陆扶京和众位大臣举起琉璃酒杯,笑道:“我这二弟常年征战沙场,一年就回两三次都城,还不考虑婚姻大事,可把父皇和我这位兄长急坏了,公主来之前,本宫还担心他和公主得花上一段时间好好磨合,谁知道婚后两人竟夫唱妇随,琴瑟和鸣。我这二弟现在是西帐营都不想回了,去哪里都要把公主带上,恩爱羡煞旁人。”

林羡玉越听越不自在,太子这番话就是在告诉众人:怀陵王沉迷温柔乡,伐祁的决心早已消磨,这样的人怎堪任明君?

他愈发难忍,就要出声,却被赫连洲低声止住:“玉儿,不要解释。”

林羡玉气得呼吸不稳,“为什么?”

“他现在也只能逞一逞口舌之能了,让他说吧。”

林羡玉怔然,他初见赫连洲时,赫连洲还是武将模样,穿着银色铠甲,拿着红缨錾金枪,眉宇间总凝着一团不耐烦的戾气,让他害怕。可是自从知道赫连洲要和太子夺位之后,再看他,竟有了几分君王的气魄。

他又望向四周,满朝文武在列,目光都锁定在赫连洲身上,心思各异。

林羡玉这才意识到他的想法有多幼稚,赫连洲现在还是怀陵王,就无法决定自己的婚事了,若日后真成了皇帝,他作为一个男子,怎么独占后宫呢?

他想要的,赫连洲给不了。

他的存在还让赫连洲受尽攻讦。

老天到底为什么让他遇到赫连洲?

他垂眸望向银盘里的雪莲糕,想吃又不想动筷,赫连洲便夹了一块放到他的碗中。

“谢谢。”林羡玉小声说。

坐在正对面的陆扶京正好看见了赫连洲的动作,微微愣怔。

太子的一番话引得众臣议论纷纷,但谁都不知道这位祁国七皇子突然造访是何用意,再加上收复斡楚一事使得赫连洲在朝中威望大增,大家起了动摇之心。

怀陵王再耽于情爱,也没耽误他收复斡楚;太子表面上再勤政爱民,也不影响他结党营私,放纵他的封疆大吏们拥兵自重。

这些事大臣们心知肚明,以前怀陵王不回都城,大家指望不上他,现在怀陵王有了夺位之心,群臣心里的秤也开始有了倾斜。

枢密院的人交头接耳,有人窃声问身边的同僚:“你怎么看?”

一旁的人思索片刻,道:“听其言,观其行,察其所安,你看看台上的两位,谁更有帝王之姿?”

筵席结束后,太子安排陆扶京在怀陵王府暂住,离开皇庭之后,陆扶京和他的礼队便跟随赫连洲的马车回了王府。

萧总管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赫连洲先下车对他说:“把西边的屋子打扫一下。”

陆扶京走过来,拱手道:“叨扰王爷了。”

他语气温和,礼数周全,叫人如沐春风,赫连洲无可指摘,心想:和陆谵这样的人相处了这么多年,难怪林羡玉常说他凶。

和陆谵相比,他的确是太凶了。

“殿下客气了。”

话音刚落,林羡玉从马车里走下来,对陆扶京说:“扶京哥哥,我有话想问你。”

赫连洲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那本王就不打扰王妃和殿下叙旧了。”他声音低沉,还特意加重了“王妃”两字。

林羡玉没听出赫连洲的情绪,只觉得他太冷漠,从今天早上到现在,赫连洲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除了筵席上的那块雪莲糕。

上台阶时,他回头看了赫连洲一眼,眼神里满是委屈,赫连洲没有回应。

林羡玉带着陆扶京回到后院,一路上穿过狭长交错的回廊,陆扶京看到斑驳的廊柱和陈旧的地砖,讶异道:“怀陵王暂住在这里?”

“不是,这就是怀陵王府,怎么了?”

林羡玉看到陆扶京的视线落在廊柱的红漆裂痕上,走过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赫连洲把他的薪俸全都用去赈济灾民了,没钱修缮王府,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陆扶京没料到林羡玉敢直呼赫连洲的名讳,压着声音问:“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知道。”

陆扶京难掩震惊:“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没有发怒?”

“刚嫁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林羡玉低下头,闷声说:“他很生气,但是没有迁怒我,也答应过会替我隐瞒这件事。”

“为什么?”

林羡玉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因为他说我是无辜的,他不会为难无辜之人。”

“玉儿,你……”陆扶京看着林羡玉的落寞神情,还有他一身的北境装束,犹疑不解地问:“你和怀陵王相处得很好?”

林羡玉抬头望向陆扶京,“他是个好人,他和传闻里的活阎罗完全不一样。不说这个了,扶京哥哥,我爹娘怎么样?”

“恭远侯和夫人都很想念你,自你走后,二老思念成疾,身体每况愈下,我请来太医院的太医为他们针灸,还开了方子让他们每日服用,二老的精气神才恢复了些。”

林羡玉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直到和亲礼队的人回来,告诉他们,你已经安全地到达了北境,还在怀陵王府住了下来,侯爷夫人激动地当场就落了泪。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等到北境传来消息,二老才稍微放心,现在日子过得还算平静,闲来无事下几盘棋打发日子,只是……很想念你。”

林羡玉哽咽道:“我在这里,没有一刻不想念爹娘和姐姐。”

“玉儿,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林羡玉刚要说话,就听见回廊尽头传来阿南的声音:“谵王殿下?”

陆扶京循声望去,欣喜道:“阿南。”

他看着阿南说:“阿南长高了。”

林羡玉带着陆扶京回到后院,陆扶京本以为这王府处处陈旧,谁知后院别有一番风景。有槐树有菜园还有两只小兔在地上乱蹦,眼前一片郁郁青青,风拂过,香气宜人。

林羡玉抽了抽鼻子,勉强露出笑容:“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扶京哥哥,过来坐。”

他们坐在树下的石桌边,阿南给他们斟了茶。陆扶京说:“玉儿,我给你带了很多东西,你保准喜欢,都是你爱吃的。”

“路途这么远,能带过来吗?”

“我特意把京城的大厨带到了苍门关,在祁国境内做好,再带到北境来,这样缩短了路程,从苍门关到这里不过五天的时间。”

陆扶京让人把箱子抬过来,“有你最爱吃的蟹黄酥,看看这是什么?”

林羡玉眼前一亮:“杨梅酒!”

“是夫人亲自酿的,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喝,小馋猫要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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