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第64章

林羡玉两手抱着白瓷瓶,想到娘亲亲手为他酿制杨梅酒的场景,忍不住落下泪来。

“本来还想着带你最爱吃的荔枝来,只可惜荔枝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带这些蜜饯来。”

林羡玉感动道:“扶京哥哥,谢谢你来看我,能吃到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

陆扶京顿了顿,说:“玉儿,我替我父皇还有嘉屏,向你道歉。”

林羡玉不想听到这两个名字,笑容渐敛,别过脸去。

“父皇近来身子抱恙,嘉屏被他送到离京十几里的空山寺带发修行,但我知道,这并不能抵消他们犯下的错,玉儿,你受苦了。”

“扶京哥哥,你不用替他们道歉,终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亲口向我道歉。”

陆扶京愣住,这话完全不像是林羡玉的语气,更不像是林羡玉能说出来的话。

林羡玉朝他笑了笑,又说:“扶京哥哥,再给我讲讲京城的事吧,我大姐姐和二姐姐怎么样了,她们的身子还好吗?”

“挺好的,你二姐姐再过两个月就该临盆了,她夫君告诉我,她在家中时常念叨你,说她的孩子如果能长得像小舅舅就好了。”

林羡玉的鼻头猛然一酸。

正巧一阵风吹过,槐花的花穗落在林羡玉的头发上,陆扶京伸手,为他摘去。

赫连洲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上,看到这一幕,眸色黯然,沉默不语。

一旁的萧总管瞧见了,连忙说:“老奴这去问问殿下,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不用,让他们叙旧吧,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比我们更深些。”

萧总管欲言又止。

一晃就到了正午,萧总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后院里,问:“殿下,是时候用午膳了,您是在前院吃,还是我送到后院来?”

林羡玉闷声问:“王、王爷还在吗?”

“在。”

“那就去前院吧。”

林羡玉对陆扶京说:“扶京哥哥,去前院吃饭吧,吃完了就回屋睡一觉,你千里迢迢赶过来,一到都城就进宫面圣,还没来得及休息吧。”

“我没事,玉儿不用担心。”

他起身随着林羡玉往前院走。

阿南见状也跟了上去,却在半路被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兰殊抓住,兰殊朝他摇头:“阿南,你别去了,跟哥哥在屋子里吃。”

阿南疑惑:“为什么?”

“你要让谵王知道,怀陵王宠殿下宠到殿下的书童都大咧咧地上桌吃饭吗?谵王此次前来是何用意都不清楚,更不能让他知晓王爷和殿下的关系,以免他对王爷不利。”

林羡玉带着陆扶京走到前院时,赫连洲已经坐在桌边了,见到他们来,便站起身来。林羡玉直直地望向他,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片刻,都看出彼此眼中复杂的情愫。

陆扶京先开口:“耽误王爷的时间了。”

“不耽误,殿下请坐。”

见陆扶京望着桌上的菜,赫连洲又说:“北境以游牧为生,和南方的鱼米之乡不同,我们这儿多吃羊肉、鹿肉,烧法也简单,殿下可能吃不惯。”

陆扶京笑着说:“简单的烧法最能保留肉的香味,不过只要王妃能吃得惯,我就能,我和王妃的口味差不多。”

赫连洲眸色一暗,嘴角勉强牵起。

林羡玉莫名觉得桌上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息,蹙眉望向两边:“阿南和兰殊呢?”

萧总管说:“兰先生身体不大舒服,怕打扰贵客用餐,就和阿南在自己屋子里吃了。”

“哦。”

林羡玉夹了一块水晶羊羔片给陆扶京:“扶京哥哥,你尝尝这个,是萧总管的拿手绝活,特别香。”

赫连洲的脸色愈发的差,提起筷子,却只悬在碗边,身子僵挺着一动不动。

陆扶京尝了一口,说:“很好吃。”

他望向赫连洲,眼里含了几分笑意。

一旁的萧总管看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总觉得王爷下一刻就要掀桌子了。

林羡玉对此却毫无察觉,他自顾自地咬着一块乳饼,嫌饼中间硬,就顺手丢进赫连洲的碗里,再去拿另一片。直到屋子里三个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夹回到自己的碗里,讪讪道:“我……我放错了。”

他以为赫连洲会生气,因为赫连洲应该不想让祁国来的人知道他们的亲密关系,可他偷偷瞥了一眼,竟看到赫连洲嘴角微微勾起,神色还颇为轻松地提起筷子,夹了一片羊羔片,送入口中。

第48章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林羡玉咬着一块软绵绵的乳饼,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两边的人正在无声对峙,眼神交汇中剑拔弩张, 气氛凝滞不动, 林羡玉再也忍不住,哐啷一声放下筷子, 闷声说:“我不想吃了。”

陆扶京连忙问:“怎么了?”

当着外人的面,林羡玉不想朝赫连洲发脾气, 只能闷声说:“没有胃口。”

“是不是刚刚糕点吃多了?”陆扶京熟练地嘘寒问暖, 俯身去看林羡玉的脸色。

林羡玉摇了摇头。

一旁的赫连洲盛了一碗热汤, 放在自己的面前, 正想着推到林羡玉手边,林羡玉倏然起身, 望向陆扶京:“扶京哥哥你还吃吗?”

陆扶京说:“我也吃完了。”

“那就回去休息吧,我带你去厢房。”

陆扶京有些为难,语气满是安抚的意味:“玉儿, 王爷还没吃完,再等一等。”

他这一声“玉儿”唤得是亲密又熟稔。

赫连洲反倒成了外人。

林羡玉看了一眼赫连洲, 赫连洲不动声色,依旧慢条斯理,和他平时狼飧虎咽的吃法完全不同。

林羡玉愈发恼怒, 他觉得赫连洲就是在跟他作对,赫连洲就是想让扶京哥哥知道:他这个假替公主的赝品在王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就像祁国在北境人心里的地位一样。

赫连洲这是在给祁国人下马威呢!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赫连洲不是这样的人, 赫连洲最不屑于这样的攻心计。

林羡玉觉得心口闷得发疼,他和赫连洲之间的默契似乎正在慢慢消失, 他愈发读不懂赫连洲眼里的意思了。

可能因为他们太久没有说话和拥抱了。

又等了一会儿,赫连洲才放下筷子。

林羡玉立即带着陆扶京离开。

萧总管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说:“王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陆谵一来,他应该会更想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当初太子看了祁国几位公主的画像,特意挑了最貌美也最受祁国皇帝疼爱的嘉屏公主,殿下又因为和嘉屏公主容貌相像,被送了过来。这只能说是天定的良缘,躲不过也避不开。”

“和我,算不得良缘。”

“怎么不算?在老奴心里,这世上没几个人能配得上王爷。您幼时受了那么多苦,这些年四处征战,就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好不容易遇到殿下,脾气秉性和咱们这儿的人完全不一样,您也喜欢,干嘛非要把他往外推呢?现在这样,您心里就好受吗?”

赫连洲沉声说:“把他留在这里,将来我率军攻打祁国的时候,他心里会好受吗?”

萧总管哑然,他忘了还有这份为难。

“现在伤心,也比将来恨我好。”

赫连洲转头问萧总管:“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这条街上又多了几个可疑的人。”

“是,估计还是太子派来的。”

“我再从西帐营里抽调一批人过来,谵王在的这些日子,务必保证王府的安全。”

“明白,老奴会安排好。”

林羡玉带着陆扶京去了厢房,陆扶京光是随行的贴身小厮就有三个,一个和阿南一样住在厢房的外间,两个住在下人的罩房里。

陆扶京看着厢房的陈设,叹了口气,对林羡玉说:“玉儿,真是苦了你了。”

林羡玉眸中却有愠色,“扶京哥哥,你不要在府里说这个了,王府虽然旧了点,但是很干净,北境风沙大,萧总管和下人们每天都在很辛苦地清扫,廊柱上的红漆都是为了我才刷的,你这样说,他们会不高兴的。”

陆扶京愣了愣。

“而且这里一点都不破,是节俭,”林羡玉强调道:“是居安思危,戒奢以俭。”

陆扶京这才恍然意识到,林羡玉已经几次三番为赫连洲说话了,他们的关系似乎和他预期中的不太一样。

他试探着问:“玉儿,你和怀陵王相处得……还不错?”

林羡玉直截了当地说:“我仰慕他。”

陆扶京倏然怔住,“你说什么?”

“扶京哥哥,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让我男替女嫁吗?因为他压根没想让我活着过来,他串通好北境的山匪,想在半路杀了我,造成和亲公主死于北境的假象!”

陆扶京瞠目结舌,僵在原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骇然,嗫嚅道:“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掌事太监姚忠德现在还关在北境的大牢里,这半年来,你在宫里见过他吗?”

陆扶京如梦初醒,这半年来的疑惑终于在此刻解开,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让林羡玉一个男子代替公主前往北境和亲。

背后竟有如此之阴谋。

“是赫连洲救了我,他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把我带回了都城。”

“为什么?他对你€€€€”

“只因为他是好人,换作任何一个人像我一样毫不知情、被送来赴死,他都不会下狠手的。而皇上,我从小那么敬重的皇上,还有姨母,他们竟全然不在乎我的生死……”

“我很失望。”林羡玉颤声说:“扶京哥哥,我真的很失望,我没法不恨他们。”

“对不起,玉儿。”

林羡玉的每个字都刺在陆扶京的心上,他迟迟无法从这场借刀杀人的阴谋中缓过神来,几乎丢了魂,林羡玉说完便准备离开,陆扶京喊住他:“玉儿,你说你仰慕怀陵王,那他呢?他对你似乎也有意。”

林羡玉很疑惑:赫连洲今天这样冷漠,扶京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有,他巴不得我回祁国。”

林羡玉说:“扶京哥哥,你好好休息吧,下午我再带你去周围逛一逛,北境虽然没有热闹的坊市,但草原和马场别有一番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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