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天下有敌 第15章

但感情这种东西,总是随着时间一点点加深的,不由人自主。

顾绛顶着任盈盈的脸,对这个大小姐喜欢浪子的问题,感到有些微妙:“你不是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吗?你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就是了。”

叶开沉默半晌,还是叹了口气,把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小心地擦掉她脸上泪痕:“哭什么?你姑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绛好险没冲他翻个白眼,要这么说,马空群的事还和马芳铃没关系呢,喜欢人家就是喜欢人家,哪来那么多拐弯抹角的说法。

丁灵琳不愧是顾绛的“知己”,醉得迷迷糊糊的居然还反驳了一句:“可他就没理马芳铃了!”

叶开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你生气吃醋,说不让我理会马芳铃吗?怎么我没理她,你又不高兴了?”

丁灵琳哼了一声:“你别糊弄我,我知道叶开救小虎子,是可怜他,叶开也觉得马芳铃可怜,但他不会喜欢她了,这很正常,如果换做是我,叶开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哥哥姐姐,那我哪怕再喜欢他,也没办法和他在一起了。”

顾绛嗤笑了一声:“你姑姑已经死了,自杀的。再说,叶开和你家的恩怨根本没法算,你爹当初根本不知道丁白云做的事,后来还养大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要怎么算?让他和自己亲兄弟算吗?”

叶开愣住了,丁灵琳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没转过来,只迷茫地看着说话的顾绛。

顾绛睨了这两人一眼:“看什么?当初白天羽去往关外,先遇见了丁白云,两人在一起两月有余,丁白云有了身孕,这才和白天羽要求,让他回去和离,给自己和孩子一个名份,白天羽不答应,两人分开后,他出关阻击魔教,这才又遇见了花白凤。”

“丁白云回去后,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这个孩子的年纪自然比你大,是你的亲哥哥。”

火焰烧着枯木,发出断裂的脆响,叶开沉默着,直到丁灵琳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他也没有再说话,只一杯杯地喝着酒,终于把自己灌醉了。

顾绛让人把他们搬到屋子里去睡,自己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吃完了剩下的东西,直到明月中天,照得满地雪色映光,才拎起最后一壶酒,走出了梅花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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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花白凤的事交给沈三娘和叶开后,顾绛自觉已经完成了那位夫人的交代,便出了关,一路向魔山而去。

这次跟在他身边的除了王书外,还多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是王书在边城时认识的同龄人,文管事见他天资聪颖,秉性也不错,习武的根骨上佳,就收下了这个孤儿,培养些日子,这次顾绛要轻装简行出关,王书就和顾绛提起了自己的小伙伴,问公子能不能也带上他来赶车。

顾绛当然不至于让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做马夫,只是他很清楚王书这小孩看着斯文儒雅,其实骨子里傲得很,能让他一直惦记着玩到一块儿的同龄人,甚至绕着弯想要向他家公子推荐,那这个孩子必然有出类拔萃的地方。

于是顾绛见到了一个瘦弱的男孩,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他穿着一身青衣,像一根笔直的翠竹,虽然还很稚嫩,人也有些腼腆,但面对公子羽毫无卖乖讨巧之色,身为一个孤儿,明明早就知道依附强者可以保护自己,获得更好的生活,可这孩子对顾绛身后的画都比对他这个人更感兴趣。

他没有姓,也没有名,别人都叫他小乞丐。

文管事觉得他既然无名无姓,那就以“吴”为姓,现在所有人都叫他“小吴”。

顾绛并不在意这些,反而问道:“你一直看这幅画,在看什么?”

小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画里的姐姐,我见过。”

这画是顾绛留下管理梅花庵的人画的,这位婆婆曾是云梦仙子手下的白云牧女,跟在王怜花身边,尤擅书画。王怜花出海前本已给了他手下这些女子钱财,让她们去过自己的生活,但这些白云牧女中依旧留下了不少人,因为真心爱慕王怜花,情愿在洛阳终老。

在这个江湖里,痴情的女子总比男子要多。

如今她们依旧愿意为洛阳公子的弟子做事,顾绛便让其中一位武功最好的来这儿照看梅花庵,和花白凤做个伴。

她来给公子羽送酒,看见了三人在雪地中烤火饮酒的情形,就画下了这幅画,挂在这里。

而小吴指的当然不会是画中背对观者的“任盈盈”,而是丁灵琳。

“她是个极好的人,会给我们这些孩子发东西,还教我们要学本事。”小吴望着丁灵琳的目光是温暖感激的。

顾绛若有所思地问:“那你想学什么本事?”

小吴看向这位王书口中“无所不能”的公子,他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穿着半旧的月白长袍,只用一根木簪束着长发,穿的还没有万马堂那些场主光鲜,但他身上有一种气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加上他长得实在是好看,所以他穿什么反而不重要了。

来自边城的孩子年纪还小,他虽然天生聪慧,但生活的环境约束了他的见识,所以说不出这位公子特殊在哪里,但他明白,别人如何,都与自己无关,他跟着王书来到这里,为的是让自己强大起来,有了本事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住自己喜欢的东西。

所以,他的选择当然是保护自己不会再被打、被抢的力量。

“我想学武。”

“可以。”

一旁的王书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小吴道:“既然以后咱们就一起跟在公子身边了,你也得有个正经名字,公子你帮他起个名字吧。”

小吴只是一个边城孤儿,如果公子羽给他一个名字,那就代表了一种认同和期许,可以让他更好地在公子羽的势力中立足。

顾绛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迎着两个小孩期待的眼神,指了指身后的画:“既然如此,你就以画为名吧,希望你不要辜负今日的志向。”

青衣童子按照王书教他的那样,双手抱拳,欠身行了一礼:“谢过公子。”

后来性情狂放的吴画先生喜着白衣,有时兴致来了,会直接将外袍脱下,就在白布上绘画,没什么人能想象得到,他少时其实一心习武,行事还有点一板一眼。

公子羽手下的五大高手都是自幼跟在他身边,被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王书博闻广记,掌管公子羽手下的情报,通晓天下;顾棋心思缜密,为公子羽筹措人事,从无差错;俞琴坐镇洛阳,吴画游走边关,只有萧剑一直护卫在公子羽身侧。

但现在,未来名震天下的王书、吴画都还是十岁不到的孩子,跟在已经完成自己“十年江湖”第一步的公子羽身后,向着山海关外的魔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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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已经是十分萧条荒凉的地方,出了山海关后,越往天山走,沿路就越是寒苦,又是渐渐入冬的时节,人迹也稀少起来。

一场雪后,当真有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气象。

逐水草而生的游牧者早就迁徙离开了,这样的天气,不要说没有皮毛的人,就是动物都冻死不少,吴画这段时间学了一些内功,有了点内力在身,否则也要冻得不轻。

两个小孩缩在马车内的皮毛里,连顾绛都冷得有些不想动弹,外面赶车的大汉却精神十足,他修习阳性功法,在这样的环境中运起内力,只觉得痛快,甚至还吼起了牧歌。

吴画是真没见过这场面:“林叔不觉得冷吗?”

王书裹成了毛球,还在克服困难翻着书看:“你看他像是冷的样子吗?”

林携当然不冷,他前几日还兴致勃勃地要上山去猎虎呢,说是有老虎在附近走动,这北方的老虎为了过冬,会攒一身膘,换一身厚厚的好皮毛,他要去为公子搞一张完整的虎皮来。

幸亏顾绛按住了这个活像到了高纬度地区的大熊猫一样的下属,从这位猎户出身的关东大汉手中保住了一条虎命,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大猫在武侠世界里也不容易。

尤其是这一代已经很靠近天山了。

忽然,车外的林携停下了歌声,顶着风雪喊道:“公子,前面有人!”

顾绛推开前面的马车门,就见茫茫雪原中,一道黑色人影从远处,似慢实快地走来,没一会儿,人就到了近前。

这是一个老人,他的须发皆白了,穿着一身黑色单衣,衣服上绣着诡异的花纹图案,最神奇的是他长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仿佛结冰的深潭。

他站在离马车十余步开外,就不再上前了,反而仔细打量起顾绛来,冷声道:“好,你既然能够练成《大悲赋》,也不枉本座借人之手,将书送到你手里了。”

顾绛从马车上走下来,他没有被对方的话惊到,或者说,他心里早有所预料了:“教主掌控魔教四十余载,这里当然没有任何事能逃过阁下的眼睛。”

在场的另外三人不说话了,他们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仿佛冰雪雕刻的老者,就是传说中的魔教教主。

第21章 明月 16

如果说,原本顾绛还觉得关于《大悲赋》换花白凤安全的交易,通过教主夫人是可以做到的,那听花白凤讲述过她父亲的为人后,顾绛就不觉得这一切能瞒过这位老教主了。

一个将权力视为自己毕生追求的人,怎么会连镇教神功都轻易失窃呢?

老教主一路从雪地中走来没有留下任何脚印,这份功力可谓惊世骇俗,他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座山,一座高耸入云、巍峨神圣的山,再大的风雪也无法动摇他分毫。

他仿佛已经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又自成一格。

顾绛虽然知道了魔教带有一定的宗教性质,但他还是先入为主的将日月教的运行方式代入了魔教中,可事实上,魔教和日月教相差甚远,日月教说到底还是一个门派,它更像是在收容不被正道接纳的异类,而魔教是存在真实信仰的。

苍莽群山连接大漠草原,这里有无数人带着自己的部族一起,护卫着神圣的天山,也就是中原人口中的“魔山”,魔教因其血腥诡异的理念和行事方式,一直被认为是邪魔外道,但对魔教中人来说,他们追求信仰着的是一条愚人不能理解的大道,最终抵达“轮回不灭”的境界。

可魔教中人绝大多数,也就停留在“魔”而已。

难怪这位老教主会败给白天羽一招。白天羽手持魔刀,所用的却是《神刀诀》,他已经达到了以“神”驭“魔”的高度,那时心中只有“魔”的老教主,怕是的确在武学境界上略输白天羽一筹。

而在输给白天羽之后的近二十年里,他已经超越了过往的自己,补足了境界上的缺陷。

顾绛看着这位生平仅见的高手,忽然想起了一门他虽未看过原著,却很出名的高武绝学,同样也是出自魔门的《道心种魔大法》,两者似乎有相通的地方。

但更重要的是,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旁人看不见的白玉镯,这或许就是一种力量的聚现,让他在生时死,又在死中生,一次次穿越,从一开始就已经达到了魔教所追求的“轮回不灭”。

这么一看,魔教的追求竟然不是虚无缥缈的,因为他就是这种理念的结果。

老教主在看顾绛,顾绛也在看着老教主,这一老一少明明样貌气质截然不同,此刻却隐隐互为映照。

老者的声音沧桑无情,在风声中回荡:“你不必去见别人了,天山上已经没有你要见的人。”

少年笑了起来,他的声音轻缓,却也不会被风声遮盖:“看来,你要死了。”

老教主点了下头,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连自己的生死也无所谓:“本座的夫人已经先一步投入天地轮回中,为了成全她,本座也杀了所有暗算她的人,虽然她是故意的,但她毕竟跟了本座这么多年,到了这个时候,本座也不介意完成她最后的希望。”

顾绛微微侧头看着他:“你将那七个天王都杀了吗?”

老教主冷声道:“难道要本座把教主的位置传给那七个废物吗?他们连本座的夫人都不如。”

昔年百晓生排“兵器谱”时,虽然将女性高手和魔道之人都排除了,但百晓生自己也承认,魔教至少有七个人能排进兵器谱前二十,而这样的七个人,在他们的教主眼里却是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废物。

顾绛莫名地笑了一声:“在你看来,我比所有人都适合?我可不是魔教中人。”

老教主对此颇为不屑:“你难道也会看重所谓的门派门墙吗?你已经练成了《大悲赋》,你若不认同其中的理念,怎么能练成?只要你认同,你就是我魔教中人。”

顾绛感叹道:“所以这是一个阳谋,你觉得公子羽的资质十分不错,而你又确实需要一个继承者,所以通过尊夫人将《大悲赋》交易给公子羽,如果他能够遵守契约照顾好你唯一的骨血,你也不介意将《大悲赋》交给他保管。”

老教主十分坦然:“毕竟本座死后若没有一个足够强的继任者坐镇全局,《大悲赋》多半会被那些蠢货给分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另找人保存。”

顾绛顺着他的话说道:“如果这个人练不成上面的武功,那就是个单纯的保管者,如果他练成了,那在你眼中,他就是魔教最好的继承者。”

老教主冰蓝色的眼睛动了动:“对本座来说,魔教已然不是一个教派,亦或者某个人的血脉,而是这本宝典中蕴含的武学思想。世间没有长存的势力,从王朝到家族,从部落到教派,就像这草原上的青草,一岁一枯荣,也像这山中的大雪,落下又融化,第二年还会再来,但只要《大悲赋》流传下去,那魔教就一直在人的聚散中存在,这才是真正的‘轮回不灭’。”

顾绛开始佩服这位教主了:“所以不能练成《大悲赋》的人在你看来,都没有资格继承魔教。你杀了那七位天王,如果我来了,那就是帮我清除阻碍,如果我没来,你也不在乎不能承继《大悲赋》的魔教能否继续兴盛下去。”

老教主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你来了,所以本座也来了。”

顾绛忽然道:“有人告诉我,你的权力欲望很强。很多人的权力欲望在于能够获得高高在上的地位,主宰别人的生死,他们就是喜欢高人一等,掌控一切的感觉,但你已足够厉害,本就可以随手掌控教众的生死,所以支撑你的权欲的,应该不是这些。”

老教主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公子,没有再自称“本座”,缓缓问道:“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顾绛长叹了一声:“金钱帮曾经煊赫江湖,哪怕上官金虹死了,世人依旧会记得他的金钱帮,记得他的理念€€€€金钱可以通神役鬼,钱就是权;你在上官金虹之后,动了入关的念头,是想要让自己的声名和魔教的信仰一起,流传不灭。”

老教主放声大笑起来,他笑时眼睛也是冷的,但他的欢喜,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是!那时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我要让我的名字和魔教一起传播到更多更远的地方去!越多人知道,就有越多的人能理解追随我们,魔教也就越能延续下去!”

“武功是人的一部分,思想也是人的一部分,名声也是,我少年时读你们的书,很喜欢你们能够跨越千年百年流传的诗句,其中有一句是: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顾绛不由为之鼓掌道:“和阁下相比,魔教中那些争权夺利、互相厮杀的高手,确实废物。”

“但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教主笑完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那时的我还会想要声名,想要延续血脉,但在见过那一刀之后,我体会到了生死之间的感受,发现那些都是虚的,人会被曲解,被遗忘,血脉会融合,会断绝。”

“魔教不存在了又怎么样?我的名字无人知晓又怎么样?沧海会变成桑田,高山也会变成平原。”

“生命在轮回中不断改变,生死才是切割万物的利刃。”

“魔还在轮回中,唯有神魔才能超脱轮回,成就真正的不灭!”

“而神魔无名,神魔无相。”

顾绛仿佛找回了当初上学时的心情,在认真恳切地听着前人向他讲述自己的思想和知识,用以丰富自己的知识,开拓自己的思路。

这能创出《一式神刀》的老教主已经克服了自身的“魔性”,踏足了“神魔一体”的境界,虽然年老力衰,死期已至,依旧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他的武学修为足以被奉为宗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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