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天下有敌 第32章

鸠摩智仿佛回到了少时与密宗高僧辩经之时,断然道:“我佛在过去、现在、未来,在佛经真言中,在众生佛性里!”

对方似是轻笑了一声,才缓缓道:“那,佛在杀人求胜的武学招式中吗?”

鸠摩智瞬间如遭雷击,神思一片空白,讷讷道:“佛在,佛在€€€€”

对方道:“现在,你再告诉我,你是谁?”

鸠摩智望着双手,见食指上经年转动佛珠留下的茧痕,半晌才道:“我本是芸芸众生中和尚一个,无边苦海里求佛之人。”

言罢,心中悲意化为悔恨,两行泪水自眼中落下,睁目时已觉心中清明,魔念顿消,眼前终于看清那墨衣女子无悲无喜的面容,向对方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施主。”

所谓施主,即施舍之人,释迦牟尼要弟子称众生为施舍之主,是要弟子放下骄傲,以众生为佛,向众生求佛,他竟都忘却了。

鸠摩智缓缓起身,他脸上泪迹未干,却已不复往日威严宝相,反而面带微笑,祥和近人:“老衲误入歧途多年,今日终于得施主指点,挣脱名缰利锁,消去贪嗔痴毒,得清净解脱。”

顾绛道:“是你自己自幼研读佛法,悟性过人,有佛性在心,才能醒觉,不必谢我。”

鸠摩智双掌合十行礼道:“老衲过去仗着武力,打伤了救人的夫人,又盗取各家武学无数,尤其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为燕子坞慕容博老施主与我交换《火焰刀》而得,后又尾随太湖山庄的仆人进入庄中,得《小无相功》,前些时候从一铁头怪人手中夺得《易筋经》,实乃罪孽深重,恳请施主将这本《易筋经》还予少林,并告知绝技失窃之事。”

顾绛道:“我去还书报信,你又往何处去?”

鸠摩智笑道:“一个和尚,随遇而安,自然往来处去。”

顾绛闻言也是一笑,终于和对方见了一个佛礼:“好,我愿大师此去弘扬佛法,渡世救人,功德圆满。”

鸠摩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迈步慢慢离去,虽无来时迅疾矫健,却已安然喜乐。

€€€€€€€€€€€€

顾绛见他走远,因骤然失去内力,四肢虚弱,行走缓慢,可渐渐的足下不自觉有了劲力,心中觉得颇有些趣味。

《易筋经》需要修行者不存习武之念,看破“人相”、“我相”才能修成,鸠摩智苦练这本经书多日,他生来过目不忘,智慧过人,对经书中的内容早已倒背如流,却怎么也修不出成果,内息反而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若非顾绛化去他的内力,来日必会经脉寸断而死,并非恐吓他的虚言。

如今鸠摩智的内力都被顾绛化去,心中都是佛法,不自觉地在行动间运转内息,反倒有了修成的可能。

只是现在的鸠摩智,已经不在乎这达摩所传的武学宝典了。

这佛家“无我”之道,以因缘际遇构成世界,从本性中见我,从众生中见佛,是以经历重重苦厄,成大慈大悲,越执着追求,越不可得,也是一条常人难以修持圆满的大道。

顾绛的佛学修为不浅,他本是魔道出身,自然对佛法研究过许多,只是他并无慈悲之心、众生之念,这条路也不是他想要的。

当然,这不妨碍他欣赏能在这条路上有所成就的人。

顾绛拢着袖中的《易筋经》,准备跑一趟嵩山给扫地的老和尚送去。

这本《易筋经》并不是达摩手书,而是一位天竺僧人得上古修士留下的古籍,上面的图字既隐,他便以为是一本白书,带到中原,誊抄记录下达摩的《易筋经》,其实这本古籍是一书两经。

达摩圆寂后留下这本《易筋经》,他的弟子慧可钻研二十余年不得,终究寻道天竺高僧般刺密帝二人共同参悟,才在七七四十九日后贯通其中佛法,但那时他依旧不明其中武学,直到遇见唐初的那位军神李靖,才一起谈论了三天三夜后通悟其武道。

顾绛身为东方不败时与少林方证交手过,那大和尚也是修的《易筋经》,但多是后来者注译传承,和唐宋时的版本有所差异,加上他的心思太杂,终究不得此书精髓,和扫地僧的境界相差远矣。

说来这少林寺真是个奇地,能够修成些大道的都是边缘人,从数百年里唯一修成《易筋经》的疯和尚,到藏经阁里扫地的老头,还有后来写成《九阳真经》的斗酒僧,开创西域少林、擅长大力金刚指的火工头陀,看守藏经阁的觉远和尚,以及那最有名的,因为师父的死离开少林,出佛入道,开一代道宗的三丰真人。

那些兢兢业业维持武林泰斗门楣,在江湖里翻腾的和尚则终不得真要。

思及此处,墨衣女子吟起当日扫地僧人的佛偈来:“得既不是得,得亦无所得。既然无所得,亦无所能得。”

“真是有意思。”

€€€€€€€€€€€€

顾绛带着《易筋经》往少林去,一路上听那些江湖人议论丐帮之事,说那契丹人萧峰曾立誓绝不杀伤汉人,却在聚贤庄大开杀戒,而后不知去向,又说江湖中有几位死在自己绝招下,疑似慕容复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绝技所杀,其中还包括少林高僧玄悲,这“北乔峰,南慕容”本是江湖英豪,一夕之间风云骤变,声名狼藉。

如今少林寺广派僧人下山发下请柬,要共聚少林,做个见证,问慕容复是否真的杀了玄悲。

顾绛一听,顿时没了去少林的兴致,准备找个少林寺的小和尚,把《易筋经》还给他们,一打听,还真有个少林僧人在附近,因为对方的形貌奇异,那人印象十分深刻。

谢过那位小二后,顾绛循着他指的方向找去,果真在郊外路边,看到了一个和尚坐着吃素饼,那和尚身量颇高,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打了许多补丁的僧衣,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颇为丑陋,武功也浅薄得很,不像一般少林僧人的威风,眉眼间透着木讷。

顾绛远远望到他,心中一时间流转过许多念头,终是笑了起来,慢悠悠朝那和尚走过去,也不知这小和尚吃饭时心中在念什么经,心无旁骛,直到顾绛走到他近前,他才反应过来,一抬头见是个美貌非常的年轻女子,慌忙起身行礼道:“这位女施主,有礼了。”

光看外表年纪,这僧人还比女子年长些,对方却好似长辈见到晚辈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通,才慢悠悠道:“小师傅,你是庙里的和尚不是?”

僧人点头道:“是,小僧自幼出家,是寺庙里的和尚。”

女子点了点头:“那你,会不会念经?”

若是旁的和尚听人问自己会不会念经,多半会觉得此人存心找茬,但这人只是老老实实道:“会一些,小僧曾听师父和师祖们讲经,各位长辈有用心教导,只是我比较愚钝,对佛法的理解不深。”

女子从袖中取出一本古籍来,翻开第一页,掩去了封面,道:“我这儿有一本经书,看了许久也不懂,据说是自天竺传来的古书,小师傅,你既然是寺庙里的正经和尚,也会念经,可否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僧人一时无措,他将还未吃完的素饼包好放入怀中,将双手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本据说是天竺古书的经书,他这举动出于自然,接过书后才心生赧然,他连字都识得不多,只认识读过的几本经书,哪里知道天竺古书上写的什么?

他一看那书上都是点圈勾画的梵文,这是寺中佛法精深的长者才会懂的文字,羞愧道:“惭愧,这书上文字,小僧并不识得,帮不到女施主,不过我们寺中有精通梵文的高僧,您可以去往少林寺,询问我几位太师叔。”

女子颔首道:“原来小师傅是少林的高僧,敢问小师傅法号?”

僧人道:“小僧虚竹,确实是少林寺的僧人。”

那女子并未收回古籍,反而说道:“少林寺乃是禅宗一脉,据说唐代的禅宗六祖慧能本是樵夫出身,也不识字,但他能解佛法,只在路边听到有人念经,就悟出其中道理,后来有人向他问佛法,他让来人念出经文,对方说,和尚不认得文字,如何能解道理。”

“慧能答道,如人指月,佛经文字是指向月亮的手指,而佛法真意是天上的月亮,手指指月,是为了引人看向月亮,人要看向月亮,而不是看手指。”

虚竹见这女施主年岁不大,却对佛家典故十分了解,信手拈来,心中十分敬佩:“小僧的师父也讲过此事,六祖慧能禅师指月,是大有佛性。”

女子道:“是了,所以小师傅何必拘于文字,看看上面的图像,也许能瞧出什么佛家道理来呢?慧能都说,佛性只是文字所指,文字不是佛性,不是么?”

虚竹想要推拒,但不知怎么的,在这还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子面前,仿佛见了威严的各位师祖,对方不是在找他解经文,而是在考校他功课一般,只能翻看起上面的图。

他拿出师长考校的心来记背思索,还好他虽然笨得很,记性却极佳,看书上的僧人图,觉得是一种行气法,很像一门他平日见的养生诀,只是他也不很确定,决定回去问一问师父,再给这位女施主答复。

顾绛并不着急,干脆盘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这小和尚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地翻书,十分恶趣味地想着,若是这小和尚真练出了《易筋经》,那可就有趣了。

要知道《易筋经》是唯一能对抗《北冥神功》的功法,若是无崖子再逮住这个小和尚,准备洗去他的少林内力传功,结果发现《易筋经》根本洗不动,会是什么反应?

这么一想,顾绛觉得自己接下来也不急着回太湖山庄了。

第44章 逍遥 14

顾绛看着虚竹在那儿研究图谱,口中念念有词,都是些佛经上的记载,可要说理解,还真是半通不通的,就算以和尚论,他也不是个做高僧的料。

他刚刚把书递给虚竹前,就用壶中清水淋湿了图谱,显现上面的天竺《神足经》,这就是那位天竺僧人所得的上古修士记载,用特殊药草书写,必须以水显形,是害怕被人偷学去,游坦之从萧峰那里得到他掉落的经书后,也是意外打湿经书,发现了图谱。

达摩乃是天竺饱学之士,自然见过这些图谱,甚至还用梵语讲了许多注解,这些文字游坦之就读不懂了。

除《神足经》外,上面还有真正达摩所传的《易筋经》,鸠摩智从游坦之那里抢得经书后,他自己精通佛学,能解梵文,不知道湿书见图的奥秘,就按照文字记录去练,结果练得走火入魔。

这几天顾绛也研究了一下这经书,以他的眼界看来,达摩所创的《易筋经》和上古天竺的《神足经》虽是两经,但达摩的确参考了许多《神足经》的武学,两者渊源极深,且都讲究放空身心,进入“无我”之念,所以可以同修,甚至能够互相补足,或许这才是达摩让人在这本古书上记载《易筋经》的缘故。

可鸠摩智得《易筋经》,游坦之得《神足经》,他们俩都没把这书练全。

顾绛垂眸望着虚竹这小和尚,发现他真的只是在解图,根本没有按照图上的记载去尝试,显然半点也不会偷学别人家的东西,以他的犟脾气,就算顾绛说这是少林派祖师的武功,他可以倾囊相授,虚竹也不会接受,大概还会说,他是少林弟子,不能越过师父偷学,哪怕是少林武功也不行。

公子羽曾和各种各样的江湖人打过交道,即便这小和尚脾气倔强,但到底为人单纯,顾绛想要看看他修成两经的效果,顺带给无崖子找个难题。

反正这经书确实是少林武学,他又没要这小和尚欺师背祖,若不是有点冥冥中的缘分,顾绛还不见得会花这个时间精力呢。

于是他含笑道:“小师傅,我自幼就对佛学极感兴趣,我师父在世时常给我讲经,但我记下了经文,许多释义都不懂,能向你讨教讨教吗?”

他将经书上的梵文转译出来,其中深奥的地方拆解开讲,虚竹看不懂梵文,全不知道他说的是少林寺至高无上的武学,还真当是自己从未学过的佛家经学。

原本他也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他在寺中可以询问师父,若是他自己的事,搞不懂就不去想了,他从未想过做什么高僧大师,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和尚,和他师父一样,读书念经,学点武功强身健体,来日再收两个小和尚做徒弟,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少林寺中许多普通僧众都是这样过一生的。

他不知道,和萧峰一样,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不能过这样的生活,因为他父亲的身份,以及他失踪后母亲犯下的罪孽。

虽说在顾绛看来,他就是他,他爹娘是他爹娘,但像顾绛这样想的人太少了,若非如此,一路行来也不会听到这么多人叫骂萧峰是契丹贼子了。

这样的身世,又何处去寻普普通通的生活呢?

原著中,他脱出少林向逍遥,可就是身处逍遥派中,也不见得是真逍遥。

€€€€€€€€€€€€

另一边,段誉也接到了帖子,只不过他这不是少林的英雄帖,而是擂鼓山聪辩先生的帖子,邀请他去下围棋,他自然不会拒绝,便邀王语嫣和他同去。

想到这些日子的经历,一起去散散心也好。

王语嫣年幼就向往外面的天地,那时她父母总带着她到处玩耍,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不爱出门了,可她心底里依旧觉得外面的天地很宽。

一开始她追着鸠摩智出了山庄,后来追丢了人,她也没有急着回去,倒有种溜出家门后四处走走看看的轻松感,同样也不惦记着回大理的段誉跟她一起,两个人四处赏景游玩,顺着水路,从姑苏到了无锡。

上岸后,王语嫣想着先给家中报个平安,便让段誉也一起写好给母亲、伯父的书信,自己去寻与王家有往来的可靠商户往姑苏太湖山庄和大理镇南王府去信,让段誉先在松鹤楼里占个位置等饭菜。

段誉有心和她一起去,但这段日子他习惯了听王语嫣的话,王姑娘冰雪聪明,思虑周全,做任何事、任何安排都有她的道理,所以还是乖乖在松鹤楼中等着。

自从遇见王姑娘后,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幻梦之中,对方是天上的仙女,武功高强,博览群书,通晓百家武学,处处料敌于先,而且善良温柔,秀雅中有名士风度,越是相处,越是教人倾慕。

他也不奢求王姑娘这样的人物垂青,只想要她高兴,偶尔能朝自己笑一笑就好,只要王姑娘能顺心如意,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辞的。

话虽这样说,但相伴多日,如今王姑娘只是留下他一个人去办点事,他就开始思念她了,想到这里,段誉长叹了一声,心道:段誉啊段誉,你这样粘人,岂不是要惹王姑娘厌烦?她想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你不该想着和她一起的,让她能有个清净。

这声叹息引来西首上一人回望,目光如电地打量起他来,段誉也望向那人,但见他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灰色破布袍,其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顾盼威风,气魄豪烈,看得段誉心中暗赞道:“都说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如此雄姿英发的豪迈之人,定是北方汉子,倒是与大理人很不相同。”

他一人呆坐在这里等王语嫣回来,正觉得寂寞,于是有了和对方搭话,交个朋友的心,便招呼小二说:“这位大哥的酒菜钱都记在我账上吧。”

那大汉闻言,回以一笑,可见他虽然威风凛凛,却不是个难以亲近的人物。

段誉便也笑着回了一礼,上前去与他说话。

等王语嫣回来的时候,就见松鹤楼中客人热闹闹地议论着什么,上去二楼一看,段誉竟不见了身影,她连忙叫来小二问询:“这位小哥,你可知道,坐在这里的那位年轻公子去哪儿了吗?他身穿白衣,二十岁的样子,相貌俊雅。”

王语嫣忧心是那鸠摩智碰见段誉一人在此,把他抓去了,心中大为懊恼,想着自己去置办些女孩儿的东西,这样私密事,不好带着他,又想在无锡城中能有什么事情,却没想到人居然不见了。

段誉是跟着她出来的,她自觉有责任在,就他那时灵时不灵的六脉神剑,万一遇到鸠摩智时又卡住了,被那贼和尚抓去怎么办?

小二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这公子看着斯斯文文,好厉害的酒量啊!适才他和一大汉在这儿拼酒,两个人喝了咱们楼中几十斤的高粱酒,面不改色啊!”

王语嫣听说不是被番僧抓走,心下松了口气,以为他是和人喝多了,被架进了客房,才要问是哪间房,就听小二接着道:“然后那大汉就拉着他走了!”

“走了?”王语嫣眨了眨眼,“走哪儿去了?”

小二道:“看方向,是往城外去了吧。”

王语嫣想着,难道那人是段公子的旧识,两人有话要说,有急事要办?可他没有留下口信,应该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办完事就会回来。

道理是这样的,她一想就能明白,可心底却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恼意,也不知是为自己刚才的惊慌,还是因为这人与别人一起离开,竟也不给小二留句话,好似把她给忘了。

转念又想,自己和段誉虽是同门,但师承不同,又不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比起师姐弟,更像是朋友,朋友之间当互相体谅,才是为人大度的气量,不该为这点小事着恼的,之前她让段誉等她,现在她在这儿坐一坐,等段誉回来就是了。

她正要落座,就听栏杆边的客人惊呼道:“那二人又回来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