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天下有敌 第34章

顾绛因为等一位老师傅的点茶,没有和王语嫣他们一路同行,等他到擂鼓山时,正撞上一大群人吹吹打打地进山谷,还有人喊着唱着些歌功颂德的词,喧腾热闹,把这清清冷冷的山道上搞得好似有人家接亲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顾绛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对丁春秋不闻不问的行为,不该觉得这是无崖子自己的事情就放任星宿派的存在,否则哪能在今天碰上这么个场景?

他干脆运起轻功,绕过这些人,先一步去往山谷中,就见山中树下,三间草屋横排,一矮瘦老者正在和白衣公子对弈,另有四人围在他身后,古笃诚和傅思归并不擅长围棋,所以只是看个热闹,朱丹臣看了一会儿就不再看下去,这棋局的复杂不是他能计算的,只有王语嫣皱着眉还在看。

段誉自幼擅弈,未及二十的年纪,算力已在段延庆之上,只是这位聪辩先生摆下的珍珑棋局实在精绝,他十几路棋已经算尽,依旧没有生路,王语嫣跟着一起看,觉得段誉并未出错,但就是她也只能再推几子,无法挽回颓势,心中暗念这外祖父留下的棋局确实难解,若是姥姥在这儿,才有可能解开这局棋了。

这时,一个文雅书生走进来,执黑子的苏星河见又有人来,点头示意后继续关注棋局,其余人也觉得这是位文人雅客,是来下棋的,没有多想。

这书生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苏星河这边观看棋局,没有出声打扰,但也没有向此地主人行礼问好,王语嫣心道此人看着像个儒雅君子,行事却有些倨傲。

在他之后,又有一个宽袍大袖的白须老者从松林中踏风而来,他手执羽毛扇,形容清发,飘飘有神仙之态,远远落在一边,也不和苏星河招呼,只仰头望天,神情颇为不屑。

再有就是一大群人乌乌泱泱地过来,打头是聋哑谷的弟子用竹竿抬着几人,分别是被丁春秋抓来的函谷八友和被游坦之打伤的包不同、风波恶,还有一群偶遇的少林僧人,虚竹也在其中。

原来虚竹给江湖中人下请柬,正好送到了慕容家四位家臣的手中,而少林玄难、玄痛也带着弟子来追犯戒弟子慧净,两边相遇在一处并行。

这慧净养了一条奇毒无比的冰蚕,被游坦之偷走献给阿紫,阴差阳错自己练成了冰寒毒掌,丁春秋也练毒功,他收了逃出辽国的游坦之为弟子,要他为自己再寻一条冰蚕来,正好见到少林抓住叛徒,于是与他们发生冲突,想要抓住慧净,让他再去给自己抓冰蚕。

期间风波恶见游坦之头戴铁盔,出于好心想要帮他取下,却被游坦之推搡间运用毒掌打伤,于是慕容家四人放下和少林的争执先不谈,一起对付丁春秋众人,还是被丁春秋全身而退,还抓走了慧净。

那慧净常年和冰蚕相伴,毒已入骨,丁春秋想要给他治病,就近寻找名医,找到了薛慕华府上,薛慕华正是苏星河的弟子,他怎么肯给师门叛徒行医,从而惹了丁春秋亲自上门,他自己假死躲避,恰逢少林、慕容上门求医,他家中老仆放了烟花信号求救,函谷八友齐齐来到救援,被丁春秋包了饺子。

当年丁春秋偷袭打伤无崖子,将他击落深谷,苏星河闻声赶来,他的武功远不如师弟,但精通杂学,摆下阵势和丁春秋对峙,丁春秋疑心无崖子将逍遥派的神功秘籍所在之处告知了苏星河,一时没有杀他,只逼他立下誓言,除非今生不再开口,否则自己一定会来取他性命。

于是苏星河将已在门下的八个徒弟逐出去,自己装聋作哑三十年,连收在谷中的人也是聋哑,丁春秋存心折磨这个师兄,倒也没要他性命,直到他大摆珍珑棋局,丁春秋才又找上门来,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路上既然撞见了函谷八友,当然不会放过,连同上门来求医的少林、慕容之人,一起掳到了擂鼓山上。

函谷八友见到苏星河,纷纷从竹架上翻身下来,拜见师父,他们知道师父驱逐自己是为了保全他们,可恨自己本领不济,三十年来只能看着师父被丁春秋欺侮,装聋作哑,苟且偷生,薛慕华也是因此才订下规矩,要救一人,必须要教会他一种武功,就想自己武功有成后能为师祖、师父报仇。

结果贪多嚼不烂,还是本事稀松。

顾绛看着那跪了一地的无崖子徒孙,再看看苏星河和边上的丁春秋,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同为道家一脉的全真和武当,那全真教从王重阳、周伯通的冠绝天下,到全真七子的马马虎虎,再到甄志斌和赵志敬的稀松拉胯,而武当也是从张三丰的威震天下,到武当七子的英才辈出,滑到了宋青书的欺师灭祖。

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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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星河见众人来到,起身向同辈的玄难大师拱手道:“少林寺玄难大师来到,老朽有失远迎。”

玄难连忙回礼,他们这一路上已经听函谷八友说了丁春秋和他们师门的纠葛,知道这位聪辩先生装聋作哑的缘故,眼下丁春秋就在旁边,他却主动开口说话,显然是要和这个师弟拼命了,一时间函谷八友神色振奋中透着担忧。

只因这苏星河虽然是无崖子的大弟子,但他爱杂学胜过武功,无崖子在时,他把精力都放在跟随师父学习琴棋书画、机关莳花、医学戏剧等等杂学上了,不像丁春秋一心习武,无崖子教他别的,他都学过之后推说天份不足,不肯分心,两人的天资原本并没有什么差距,可专注的方向不同,自然在武功上拉开了距离。

这函谷八友中的薛慕华号称“阎王敌”,是江湖第一神医,可他也就学到了苏星河五六分的本事,而苏星河也不过学到了无崖子两三分。

可见他们这一脉的确都是奇才,尤其是那位被丁春秋暗算而亡的老先生,各类杂学无所不通的同时还武功卓绝,当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难怪苏星河如此敬慕师父,这么多年过去,还要为了师仇和丁春秋分个你死我活。

苏星河招呼过玄难后,就继续专心棋局了,段誉到底没能解开这珍珑棋局,投子认输道:“老先生的珍珑棋局奥妙无比,晚生不能破解,惭愧惭愧。”

矮瘦的老者赢了棋非但不喜,反而神色惨淡,勉强笑道:“小公子才思敏捷,棋路精妙,已臻极高境界,老朽年轻时也不及,以你如今的年纪大为不易,只是,可惜,可惜了。”

他连连叹道“可惜”,当真痛惜不已,段誉不好说什么,一一收起自己落下的棋子,恢复了棋局的原状,起身问王语嫣道:“你要试试么?”

王语嫣微微摇头道:“我的棋力并不胜过你,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咱们再想想吧。”

于是几人都退到一边去,为下一位对弈者让开位置,他们都看向那青衣书生,却见他依旧站着未曾落座,大概也是要再想想对策。

苏星河也不催促,反而让跪在地上的弟子们起身,都来看棋局,几人中最擅对弈的范百龄早就对这棋局好奇不已,此刻细细推算,不知不觉入了迷,却怎么也算不出生路,心火上涌间竟呕出一口血来。

知道弟子的棋力不足,苏星河失望地摇了摇头:“你天资不够,还有丁春秋在一边施展妖术,还是退下吧。”

一旁的丁春秋冷冷道:“你难道就是什么好心吗?这棋局本就是老贼费尽心机布下,来害人,算计人的,你今日摆出来,不过多添几个走火入魔、枉送性命的愚夫罢了。”

苏星河勃然大怒道:“你叫师父什么?!”

丁春秋嘿嘿冷笑:“我叫他老贼怎样?你今日自破誓言,便是要追随那老贼于地下了。”

那青衣书生忽开口道:“聒噪什么。下棋就下棋,你若不入局,就不要喋喋不休,站一边去。”

他年纪不大,口气却老成得好似这俩老者的长辈一般,两人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倒是王语嫣听到这熟悉的口吻双眼一亮,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扯了扯段誉的衣袖,悄声道:“是我姥姥来了。”

段誉见过阿朱易容的本事,也见到了王语嫣的伪装,便以为这是一位老妇人易容成了年轻公子,有些紧张道:“那咱们€€€€”

王语嫣道:“你看着就好,有姥姥在,他们今儿个翻不了天。”

他们说话的声音小,又有星宿派的众人吵闹,就连朱丹臣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那青衣书生却往这边望了一眼,眼中带笑,像是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丁春秋正要反唇相讥时,忽有一块白色的松树树肉落入局中,又有人来应局了,王语嫣见状,几步走上前,对那青衣书生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一起走过来。

朱丹臣等人正好奇为何王姑娘要去请那人,就见段誉拱手向来人行礼道:“小生段誉,见过前辈。”

青衣书生扫了他两眼,道:“你这小孩儿《北冥神功》练得还行,身上已有百年内力,达到了驾驭你段家《六脉神剑》的门槛,勉强以内力驭使剑气,可你不懂剑道,未得精髓。”

说罢,他又看向场中叹道:“但也远比他们强多了。”

王语嫣闻言垂首默立,真要说起来,她们母女俩是无崖子和李秋水的血脉,跟在齐乘云身边学艺长大,是真正的逍遥派嫡传,论辈分,苏星河和丁春秋都是她的师伯。

段誉连忙道:“不敢不敢,晚辈这身武功,是阴差阳错得来的,不敢和诸位长辈比较。”

青衣书生听了这话,深觉得应该把这小子拎去给无崖子看看,无崖子的两个徒弟,一个痴迷杂学却又天资不足,一个痴迷武学结果心性不足,又折腾了三十多年还是没能找到传人,继承自己的衣钵。

李秋水人都没到,就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继承者,而且性情、外貌、才学都十分符合李秋水本人的喜好,这才是真正的“阴差阳错”。

那边下棋的人已经换成了慕容复,青衣书生打量着这个十多年前见过的青年公子,俊雅清贵,风度翩翩,武功虽然不及段誉和王语嫣,但也有些火候,只是有傲气却无傲骨,有城府却没气魄。

他做的是大燕皇帝梦,紧跟在他之后到来的,是做大理皇帝旧梦的段延庆,两人都心结深重,执子入局,渐渐入魔,险些自刎身亡。段誉看在慕容复是王语嫣表哥的份上出手打断了他自刎的长剑,虚竹则全因一念悲悯救下了所有人眼中十恶不赦的段延庆。

胡乱一子落下,自杀一片,三十年不得解的珍珑棋局就此置之死地而后生。

青衣书生看着棋局,心底悠悠一声长叹。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中的确有过一局类似珍珑棋局的名局,罗洗河对崔哲瀚,两人本来下出了三劫循环,和局已定了,罗洗河自弃中盘大龙,反攻边角,最后获胜。

第47章 逍遥 17

虚竹落下的这一子,成为了解开珍珑棋局的关键,也成为他人生的转折,他迷迷糊糊地被苏星河引着入屋,可这屋子并有没门,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那指引他下完了残局的声音让他劈门而入,他乖乖听了,可丁春秋哪能看着他进门?

“小和尚,这门,你可进不去。”丁春秋忽然出手袭向虚竹身后,苏星河怒喝一声,出手挡住了他的真气,反手两掌将虚竹推进门去。

虚竹脚下不稳,一下撞在了壁板上,这一撞不知是撞到了他的哪个穴位,他下意识按照前些日子那位女施主说的运转内息,只觉体内暖洋洋的真气缓解了疼痛,下意识伸手一撑,整个人反弹而起,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他正惊讶着,就听那板壁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你来了,终于有人来了。”

这边壁板后的老者引着虚竹破开障碍入内,而在木屋外,丁春秋和苏星河二人一个要进门,一个不让路,相争起来。

众人见这是他们门派内的事情,不好插手,虽然深恨丁春秋的手段狠毒,为人卑鄙,但也只能围观着,心中好奇屋内有什么。

唯独那没什么人认识的青衣书生并不管这两人,纵身一跃,身法快如疾风,跟在虚竹后面进门,苏丁二人大吃一惊,各发一掌阻拦,却根本没能碰到他的衣角,就这么看着他进了门。

木屋内有什么?

木屋内并没有逍遥派的秘籍,也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摔成了瘫痪的男子,被一条黑绳缚着上半身,绳索的另一头系在梁上,凌空悬坐,他面如冠玉,俊美非常,哪怕身处如此窘境,依旧神采飞扬、风度闲雅,正是传说中三十年前被丁春秋暗害的无崖子。

无崖子等来传人,本十分欢喜,但见了虚竹相貌,又犯起了愁:“唉,怎么是个相貌如此丑陋的小和尚。”

无崖子倒也不全是因为自己看重外貌的缘故,最要紧是他有心让传人去往李秋水处学武功招式,但李秋水好美人,若是这么一个小和尚跑过去,李秋水万万不会情愿,甚至有可能出手伤人。

虚竹倒是无所谓外貌美丑,少林寺内都是僧人,佛家说“红颜枯骨”,身躯不过“臭皮囊”,他在寺中长大,少林寺正经僧人的戒律很严,倒是没谁会因为这个歧视他,所以他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坦然觉着,自己的确和对方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无崖子再问他详细,得知他是偶然一子解开关键后,有“玄难师伯祖”暗中指点,才解开棋局,反而愁绪消散了,叹道:“天意,都是天意。”

“天意如此,是你我的缘分,好孩子,过来磕头吧。”

虚竹不疑有他,就当见过老前辈,跪下连磕了几个头。

对方轻笑道:“再磕五个,这是本门的规矩。”

虚竹应声磕了。

忽听一人道:“头已磕过,他就是你收的关门弟子了,师弟,你下定决心了吗?”

虚竹懵了一下,还没搞明白什么“关门弟子”,就见那老者道:“师姐,你也来了,好,好。”

他是真心欢喜,到了最后还有人能送自己一程。

一身青衣的顾绛走进来,他已经摘去□□,露出一张明艳绝丽的面容,只是和相貌的€€艳不同,这男装女子气质清如月华,当真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虚竹惊呼道:“女施主,是你。”

顾绛看着这个木头脑袋的小和尚,摇了摇头,笑道:“你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只怕师父要找你的麻烦。”

无崖子也笑道:“有我这样不争气的徒弟,师父本就要生气了,也不多这一件。”

顾绛道:“你也不必计较他的容貌了,他就算有潘安之貌,也无法寻李秋水学艺了,她已经死了。”

他们三个乃是逍遥子亲传,自幼修习神功,功不散,人不亡,李秋水会死,只有一种可能。

无崖子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也猜过是这样,她害你在先,我活着的时候能制衡一二,我若不在,你自然毫无顾忌,我只是以为,你虽未曾和咱们一起长大,但有那些年的记忆,或者会放她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虚竹还未怎样,顾绛却定睛看向了他,他第一次收起了所有外放的情绪表象,神情平淡得就像一捧清雪:“你竟看出来了?李秋水到死也没猜到。”

无崖子悠悠道:“她毕竟比师姐小九岁,她来时,师姐已经半大了,所以她并不那么了解咱们师姐的为人,她自有偏激火爆的一面,但也最重情义,若真是大师姐,有我的禁令在,她顶多报复一二,而不会像你一样果决。”

说到这里,无崖子笑了笑:“我毕竟读过不少书,有一本唐代的杂记中记载了笔者曾遇见的一桩怪事,说有一人遭逢剧变后,心神分裂,竟有了两个意识,两者都记得过往,但彼此并不互通,却能相互照顾,村人以为是鬼魂夺舍,他却觉得不是,询问后得知,那两个意识竟然都自认为身体的主人,只是原本的他性情软弱,不能自保,才自己臆想出另一个自己来,两者性格完全不一,却的的确确是一人。”

“你是在大师姐走火入魔、身材变异后出现的,与众人交谈往来熟悉,显然也有过去的记忆,我一开始并未想到这里,但后来见你时常来寻秋水的麻烦,神态意气全然不同往日,这才生疑。”

顾绛沉默了片刻,终于笑了一声:“虽不中,亦不远。”

无崖子点点头:“人之际遇总有不同,但你依旧是师姐,你我相识于及冠之年,如今我已九十有三,一转眼,也有一甲子了。”

他望着眼前女子的面容,恍惚想起自己刚刚被师父带回天山的时候,大他三岁的师姐个性骄傲,才华极高,六岁开始修习《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十余岁时就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除了师父,她谁都不放在眼里,却待自己很好,那也是一段舒心的时光,直到后来师父又收了秋水为徒。

在不能动弹的这些日子里,他有回想往事,忽觉自己其实并不像想的那样重情,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师姐妹之间的矛盾所在,他最好的做法其实是远离她们俩,另找一个妻子,或者干脆就不要妻子,可他其实从未替她们想过,只觉得这样做就能解决争执。

他甚至心中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这两位同门不能去做点别的事情,非要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他将精力都投注于所学,难免忽视了妻子,其实他也知道长此以往难免会夫妻分离,可是他不愿意为了李秋水放弃自己所追求的东西。

在一次又一次微妙的相处中,他感觉到李秋水的不满,于是开始雕刻石像,为了一展技艺,也是为了安抚师妹。可是在雕刻的过程中,他将自己的情感都投注在其中,渐渐爱上了自己所雕刻的石像。

那段日子里,他的理智都模糊了,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和痴迷中,最终被丁春秋所伤落入谷底,这将他从幻梦中惊醒,让他在痛苦中重新看这个世界。

渐渐想通了许多往日不曾在意的事情。

身体不能动,心却能神游物外,他开始进入另一种境界,正是因此他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坚持数十年,不为外物所苦,不为世情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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