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天下有敌 第52章

长孙飞虹不知道蔡京是出于偶然,还是真的知道了盛崖余的身份,毕竟傅宗书这些年都在他手下做事。

而在长孙飞虹跟着盛崖余一行人走过来时,他心中萌发了一个念头。

其实现在是个很好的时机,金国、辽国、西夏战成一团,如果这个时候披露出当年的事会如何?

如果有一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哲宗的独子,再借此功劳面见赵佶,说自己所杀的原是赵宋真正的继承者,赵佶篡权夺位,杀兄弑母,连简王和出逃的小太子都不放过,是真正的逆贼,助贼者形同叛逆,当天下共讨之,然后将赵佶格杀。

如此,整个宋庭就会乱起来,关木旦大可以以为徒弟讨一个公道为名南下,最好在金国和辽国分出胜负之前,平定天下,在赵宋王室中挑一个傀儡上位,重整宋朝的兵力,以逸待劳,加入这场大争中。

只要有一个人不计得失,无所谓生死去做这件事,并有能力去做到这件事,届时整个天下的大局都能被改变。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长孙飞虹?

这个人也只能是他长孙飞虹!

因为他的身份,他的武功,他的际遇。

他不想和诸葛正我一样徒然等待着这场争斗的结局,双龙相争的结果又能如何?即便少主登位,不过是又一个赵煦,在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赵宋,君王也压制不了这些争权夺利的臣子,就算推行新政,最后也落得一个人亡政息,重走一遍当年的路罢了。

唯有以雷霆手段,才能劈开混沌,教日月更换,乾坤倒移。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有所作为,不能名垂千古,也要做他人不能为之的大事!

除此外,世人非议,身后万丈波涛,都不必在意。

只是这一遭,要对不起关兄、哲宗和面前这个孩子了,他会在格杀赵佶后自刎向他们赔罪。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即便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他也要渡河而去,他本就是一个“狂而痴”的愚夫。

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杀盛崖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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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山林中凉风乍起,风中刺骨的寒意,来自于眼前人藏而不发的杀意。

十人近卫已经拔出了佩刀,他们久经沙场,对战场上的厮杀再熟悉不过,他们也曾配合结阵,诛杀辽夏的高手,而他们的首领更是关木旦亲传的绝顶高手。

位于阵势中心的男子眉眼清寂,他的样貌好看极了,不仅仅是俊俏,堪称清隽绝秀,冷傲如霜,却也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去怜惜的苍白寂寞,如青锋划破碎冰,杀气升成高华。

凄凉王其实很喜欢他,喜欢他自幼聪慧过人,武学天赋也高,精于兵法算计,最难得嫉恶如仇,比起关七的超脱,这个孩子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寂寞、执着。

或许血脉的确是有一些影响的,他是这个孩子的长辈,他们俩隐隐有相似之处,包括所用的兵器武功。

盛崖余早年从关木旦学剑,但剑这种兵器在战场上施展不开,所以他又改学枪。

关木旦是真正的武学大宗师,一通百通,他和凄凉王交手的过程中学到了神枪会的武学精髓,他以自己的学识为基础,参考神枪会的绝学,最终根据盛崖余本人创出了一门枪法。

所以身为关七麾下第一人的盛崖余以“枪剑双绝”著称。

长孙飞虹比那些人更了解他一些,知道他除了战场上厮杀的功夫,还有一门绝技用以防身,如果觉得在长枪的范畴外就不会被他所伤,那就太天真了,这孩子是个真正的天才,除了枪剑外,他还是一个暗器宗师。

甚至可以说,暗器才是他最可怕的手段,因为枪剑还有迹可循,暗器却防不胜防,多少高手都在武功不如他们的人手里丢了性命?

虽然以他高傲堂皇的性格,真正与人对决时,他的暗器手段更像是明器,但在决生死时,他是不会拘泥于手段的。

盛崖余手中银枪如洗,这是一位燕地的大匠所铸造的,枪身上是关木旦以剑气刻下的七个字,正是盛崖余自己给这门枪法取的名字€€€€小楼昨夜又东风。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说什么正统、黄袍,南唐后主的这声悲叹才是他为自己的结局所做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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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名“田纯”的女子坐船上,轻抚着手中古琴,她看着身边少年手中的潇湘竹箫,轻笑起来,她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子坠落,幽幽漫漫:“我哥哥也擅长箫管,他有一支玉箫叫做‘小吻’,我爹还笑他孩子气。”

“小吻?”笑颜如花的女孩依偎着她,大声笑道,“那他这支箫也可以叫‘小石’了!”

田纯侧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她对于天真的孩子总有几分姐姐一样的爱护之心,她自幼见惯了人杰,这样直白的快乐倒是少有。

红衣姑娘烂漫地问道:“纯姐,你家中还有兄弟姐妹么?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你哥哥。”

田纯眸光盈盈道:“我是父亲的独女,他收有一个徒弟,是我的师兄,和我的哥哥一般。”

温柔也笑道:“好巧,我也有师兄,这次去京师,我就是去找他的,但他离开师门太早,我和他没什么接触。我爹的徒弟不少,其中倒是有像我哥哥一样的。”

她捧着脸看着田纯,在温柔看来田纯这样清雅秀美的闺秀,她爹一定是一位大儒学士,收的学生应该也是个文人雅士,会给玉箫起“小吻”这样奇奇怪怪的名字。

田纯含笑不语,她看了温柔腰间的短刀一眼,神情忽有些惆怅,旁边的王小石问道:“你提起这位师兄面带愁色,是怎么了?”

坐在船头的白愁飞闻言也看了过来。

田纯没有解释误会,只是顺着话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家了,是不是正在和爹爹说话,他们有没有说起我。”

江上清风徐徐,皎月朗朗,似乎也没有那么高远了。

“师兄的身世凄凉,我爹于他如师如父,他也把我当亲妹妹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田纯端起茶几上的酒,饮了一杯,和文弱的外貌不同,她的酒量极好,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喝不过她,她敛起袖摆,倚着船边栏杆,伸手触及水上的月影,削葱般的指尖掠起一点水花,扰乱了一轮明月。

她也曾这样坐过一次船,那一夜江上落雪,父亲在船楼上温了酒,和师哥二人对酌,她披着披风、赤着脚跑过去,父兄都没有责备她衣衫不整,爹爹只是把挂在一边的狐裘取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她也取了一只酒杯,加入进来。

兴致最盛时,她抱着一把琵琶边弹边唱,师哥取玉箫合奏,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当筵意气凌九霄,星离雨散不终朝。

她就像今日一样倚在栏杆上回望,忽有行船夜渡,同样赏雪的人立在船前,他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在为他披上披风,他身子骨还是不那么好,吹了风微微咳嗽着,似被乐声吸引,蓦地抬头望过来。

他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彼此,但没有说话,只是在这大江上同样行船,同样赏雪,看见对方。

然后一个顺江而下,一个逆流而上。

分飞楚关山水遥。

她停下了弹琵琶的手,师哥的箫声也变得凄凉起来,萦绕愁绪万千,只有父亲依旧倚舷烫酒,听完了这一曲,而后道:“当初就和他说,体寒要养,看起来,等这场雪过去,他又要病几天了。”

关七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弟子身上,道:“崖余,情心越盛,越易自伤,他伤在身,你却伤在心,要学会珍重自己。”

盛崖余的目光一如落雪,落在枪尖上,他缓缓道:“我出发时就去信给师父,他一定已经在等我回去,许多话您与我都心知肚明,不必再说。”

“如此,只能请您指教了。”

第71章 迷天 21

云州军营中,主帐的灯火还未熄。

顾绛擦拭着一把长刀,这把仿汉代斩马的长刀坚韧锋利,别的将士往往要用枪戟破甲,才能伤人,而顾绛的剑气无坚不摧,所以他不需要枪头刺穿护甲,只需追求斩杀的刃长,尽力在交锋时快速杀伤敌方的有生力量。

温环抱着一叠文书进来,见他帐中已经收拾好东西,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真的不等崖余和纯儿回来?”

顾绛淡淡道:“兵贵神速,不等他们。”

温环慢吞吞地坐到了顾绛的对面:“你应该知道最近那些小孩的议论吧。”

顾绛依旧盯着手里的刀,不置可否。

温环继续说道:“你知道,这是人心不稳。第一,你接纳了太多异族,各国之间敌对百年,隔阂极深,他们虽然都忠于你,但并不会因此接受对方,辽人算好的,毕竟宋辽之间兄弟之盟有百年和平,但西夏之前大败宋国,擒杀了近十万宋兵,这近乎国耻,加上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草原诸部,矛盾很深呐。”

顾绛道:“两个人要常日相处都难免摩擦,何况是一群出身、文化、性格都完全不同的人?这就好比锻刀,不同的金属要混在一起,锻成一把好刀,必须一起在烈火中经受锤炼,他们之前都太顺了,都快忘了咱们站在乱世的开端,如今炉火已经点燃。”

他说着,弹了一下刀身,发出一阵低鸣。

温环点头道:“第二个问题,在你自己的身上,你的宿疾天下皆知,偏偏你的女儿阿纯虽然智计过人,却武功平平,你所建立的军功体系,只以功劳论地位,阿纯可不能服众。唐太宗能兼容天下,是因为他自己无双的功业,斡尔干、萧相景和耶律弼可不会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就服她。可以服众的崖余却心性太仁,在这个乱世里,过于仁厚可不是一件好事,要不你还是再生一个吧,不图完全继承你的本事,武功能比阿纯高就好。”

顾绛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生个孩子,只要他的能力和心性合适,我把燕云铁骑交给他也行。”

温环顿了一下,皱起了眉:“你不会真的要学尧舜吧?”

顾绛笑了一声:“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也信龙生龙,凤生凤吗?阿纯和崖余不合适,那就换人好了,找个心性和本事都适合的,我今时今日所作的事,从不是为了掌握天下,并把这份基业传给子孙后代,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他虽然过了情关,但依旧是个冷淡的人,和身边人有感情,却不像那些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师长,在顾绛眼中,父女、师徒乃至于夫妻,都是一种缘分,能够在人生的道路上同行一段路程。

一个人抛开身上所有的联系后,依旧是他自己,人不为缘而存在。

顾绛如果看不透这点,这么多世缔结的因缘早就累积成难以折返的劫数。

温环迟疑道:“禅让可不利于长久地延续稳定,我们之前还说金国的继承制度会出乱子,你这可比他们的‘兄终弟及’还乱了。”

顾绛道:“我只是自己这样做,又不限制他们。”

温环叹道:“你可要想清楚,一生功业拱手让人,未来反而让你的儿孙俯首称臣,你现在或许能坦然视之,可上了年纪后要再改,又是一番动荡了。”

顾绛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夏启倒是将天下都传给了子孙,他的子孙如今又在何处呢?太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宋太祖的皇子难道就不向他的弟弟低头了吗?隋文帝传位给炀帝后又怎样呢?不还是二世而亡?”

“何况阿纯并不准备成家生子。”

温环吃了一惊:“她,她不成家?”

顾绛收刀归鞘,平静点头:“她不想成亲找个丈夫,另成一个家庭,就想在家过一生,这有什么不可以?如果有喜欢的人就相处,随性来去,只是不结婚罢了,她高兴就好。”

在这个时代的观念里,顾绛放纵独女不成家,无异于自断血脉传承,但这样“断子绝孙”的事从他口中说出来,反倒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他说着还觑着温环道:“怎么,难道把天下的重担压在孩子身上才是照顾,让她随心意过一生反而不是照顾了?还是说武功练到我这个境界,还指着女儿给我养老?”

温环摇头道:“你可真是个怪人。”

他摇着头忽而笑了起来:“好像武功练到了你们这个境界的,都是一样怪异性情。”

萧秋水和方歌吟都有爱侣和惊世修为,但都没有子女,就连诸葛神侯也一样,诸葛正我甚至没有成家,这样一想,关木旦好像也挺正常,他甚至有一个女儿。

顾绛的神情平静,他拿了温环送过来的文书来看,一边回道:“北辽之主耶律阿保机一代雄主,天祚帝还不是废物一个,辽国被金国打得一败涂地,天祚帝居然被金人吓得丢下军队和子民跑了,以至于北辽兵败如山倒,耶律大石和完颜阿骨打都来了信,邀我结盟对敌,金军快到居庸关了。”

“比起想那些没影的事,还不如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去看一看这场金辽之间的国运之战。”

顾绛面前摆着两封信,有趣的是,耶律大石和完颜阿骨打都许给了他大片的北方土地,只要他愿意出兵帮忙抵抗金军,或者与完颜阿骨打一起围攻北辽。

但他们都没有提燕地。

完颜阿骨打是个军略大家,他愿意把燕地让给北宋,让他们出钱赎买,是因为他知道宋守不住这块咽喉要地,等金国消化了辽国的土地资源,建立起更完善的国家体制,积蓄足够的力量再南下,他对北宋的国力有着清晰的认知,所以暂时他并不想和宋彻底开战,甚至在身后叮嘱继承人要谨慎。

可以说这位金太祖对北宋很了解,他只是不了解宋徽宗父子,能这么轻易攻破汴京,连金国人自己都没想到。

毕竟哪里有从皇城里走出来,自己到敌营去求和的皇帝啊,扣下了一个,另一个居然还能来,身为一国天子竟然畏敌如虎,只求苟活到了这个地步。

完颜阿骨打还是死太早了,没能见识到。

诚如温环所虑,燕云铁骑现在还不够强,因为心不齐,要把这炉中锻刀的火烧得再旺盛一点,灭亡辽国,攻打宋国,打退西夏,压迫草原诸部的金国不就是最好的燃料吗?百年隔阂难以化解,但有了相同的敌人时,这些隔阂就有放下的台阶了。

顾绛摸着长刀的刀柄,西夏的李乾顺已经死在了他手上,完颜阿骨打现在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会死在攻辽返程的路上。

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攻破北辽,由部落向国家过度,约束手下,接纳各族的人才,抛开立场而论,确实是个英雄人物。

英雄怎能死在病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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