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就快要再临。”
第 27 章 灾厄
“索沛,”时岑打断他的情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黑发棕皮的大个子颓然垂下脑袋,搓了把头发:“老大,我很清醒!”
他喝了口水,哆哆嗦嗦地问:“老大,你知道‘灾厄’吧?”
“虽然如今距离灾厄发生已经五十年,知情者寥寥。”时岑说,“但我恰巧有个朋友,他对乐园的历史很了解。”
“老大,我再缓缓,”索沛捏着杯子,牙齿打颤,“我我我我不是要跟你传教,但那些话......一定就是那个意思,你懂吗?我我我组织下语言。”
时岑瞥他一眼:“你最好真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索沛把脑袋转向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去了。
时明煦的目光随刀身流连,在看见尖端断口处一点残余血迹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来。
他握住那把刀,在力气的消散间无力蹲下,浑身绵软得不像话。
缠满绷带的左手,甚至还残余一点时岑的体温。
时明煦在恍惚中将水果刀握紧了,卷刃与断口扎破右手手心,温热的血就一滴滴落下,在地面溅开痕迹,同眼泪一起被浓白色吞噬。
下一秒,亚瑟整只凑过来,但没有贸然缠进时明煦的掌心€€€€€€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类的脆弱。
他面色苍白、眼下余青未散,身体内循环流淌的基因载体也不多了,实在无法再负担一次意识空间的开启。
但好在,亚瑟已经从眼泪与血液两大基因载体间,迅速学习到人类语言。
“矿,沃瓦道斯让我来找你。”€€凑近时明煦,稍显生涩地问,“你是我的矿吗?”
“......是。”时明煦声音低低,他完全是在机械性答话,而注意力不在此处。
“那,那你可以叫我亚瑟。”亚瑟觉察出不对劲€€€€€€终于要有自己的矿,还是一块罕见的好矿,简直开心到满世界乱窜,可€€围绕时明煦欢呼庆祝了这样久,对方也还是很难过的样子。
“好矿,你为什么不开心?”亚瑟小心翼翼地问,“成为我的矿,你不开心吗?”
时明煦没有回答,只将那把水果刀握在手心。
血仍在滴。怀抱已经化作亲吻,已经忘记是谁先开的头,但当咸涩泪水同时被品尝到时,双方都彻底失控了€€€€唇齿已经不只是在纠缠,更像是在啃咬、在泄愤,屏障的淡金色笼罩着两个人,像晨曦蒸腾叶尖的露珠。
可夜露总会在白天死去。
直至呜咽声从时明煦唇齿间溢出来,时岑也没时明煦:“?”
他才刚醒,就被亚瑟劈头盖脸地输出好一通话,人还有点懵,一时间没着急开口询问,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但时岑开口了。
佣兵声音隐约含着笑,重复一遍:“我们在意识空间里做些什么?”
“你和他!你们直接抱在一起!”亚瑟悲愤道,“抱在一起诶!”
“但小时是我意识的分裂体,我们共享同一具身体。”时岑淡淡道,“亚瑟,我和他之间为什么不能抱?”
“可是很奇怪呀!”亚瑟翡翠绿的眼睛突然凑得很近,在时明煦下意识的后缩间,€€说,“你们真是两块很奇怪的矿,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愿意直接进行意识体接触的情况。意识体如果被毁掉,就真的会死掉哦!很危险的诶€€€€喂,你!”
€€从浓白色间缓缓伸出小触肢,谨慎地停留于时明煦身前一点距离,磕磕巴巴地问:“你,他的副人格,小、小时?”
“也可以叫我时明煦。”研究员已经大概看懂了当下形势€€€€很明显,亚瑟不知道眼前的意识体来源于两个平行世界,而时岑显然在逗小孩。
他决定配合一下。
“我才是主人格。”时明煦故意说,“十年前,他从我的意识里分裂出去,并且改掉名字,占据了身体主导权。”
亚瑟恍然大悟:“我听懂了,时岑把你藏起来€€€€藏在意识空间里,长达十年之久?那你岂不是一直没有谁可以说话?意识空间里闷闷的,不能一直待在里头,会出问题。”
€€听上去多少有些怜爱了:“喔,可怜的矿。”
随后,€€用触肢点向时岑方向:“可恶的矿。”
研究员轻轻笑出了声。
“是的,我或许是一块坏矿。”时岑欣然认下,“但你看,他现在还能向你控诉我,就证明他并没有在意识空间内待出什么问题来€€€€想知道为什么吗?”
亚瑟被勾起兴趣,翡翠绿的眼睛自浓白色中消失又浮现,€€凑近时岑,但仍然记得要保持一点距离:“为什么?”
“因为我每天都会回到意识空间。”时岑说着,朝时明煦瞥去一眼,“回到这里,对我的主人格......进行一些情绪安抚。”
他把话说得又轻又缓,却故意重读了“我的主人格”五个字。
时明煦从这种咬字间品尝出深意。
研究员不动声色,想要挪开一点点,但这种企图瞒不过佣兵的眼睛€€€€几乎在打算动作的瞬间,对方已经捉住他的手腕抬举起来,展示给亚瑟看:“就像这样。”
亚瑟:“?”有停€€€€对方的舌头那么软,探进来的动作却很大胆,时岑的牙齿衔住了它,俘获了它,他吻得这样凶,却又小心翼翼,始终没有咬破。
时明煦快要喘不上气。
直至一声急促的哭腔被逼出来后,时岑才终于重新啄过他嘴角,又吻掉那些蜿蜒的泪痕。最终,佣兵托起他的手腕,于血色小痣上落下一吻。
他亲密的,却又虔诚。
“小时。”时岑说,“我永远与你同在。”
“……回去之后,我会研究那只罐子。”时明煦注视着他,眼眶已经微微沁红,“时岑,我不会忘记你。”
他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亚瑟刚刚说过,意识空间之内没有悄悄话,这面临时墙壁的作用很有限,但沃瓦道斯的确已经做出让步了。
时岑揉一把他的脑袋:“我也会想办法。”
“可是,”研究员终究没压抑住颤声,“如果还是不行,该怎么办?”
“不会的,小时。”时岑握住他的肩,让他背对自己,又解开时明煦已经松散的狼尾,将五指插|入发间梳理。
他已经比上次熟练了太多。
“小时,还记得吗?陌生的本质来源于生疏。”时岑的吐息摩挲过他耳廓,“我们已经成功过一次。”
他将小揪绑得很漂亮,又自身后环抱住时明煦,温声说:“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沃瓦道斯的声音终于在此刻响起。
€€说:“时间到了。”
下一秒,淡金色的壁障消融,于流淌间弥漫过两个人,时明煦飞速回身,在万千微光中吻了时岑。
呢喃也被藏在这个短促的吻间,声音里的哑和潮都没褪干净。
“我欠你一次补偿,还有一次奖励。”时明煦说,“时岑,你自己来取。”
但好在,亚瑟不是会强迫人的小家伙,相反,€€会觉得矿不开心是自己的责任。
那双翡翠绿圆瞳在室内巡梭一圈,最终锁定了52号藏身的小窝。
亚瑟记得,自己刚刚赶来时,这只大猫咪就在舔好矿的脸。
或许他现在也会需要。
于是浓白色触手延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捕获了52号€€€€猫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托举至时明煦眼前,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猫咪嗅到铁锈味,硬生生将涌到嗓子眼的尖叫憋了回去。
“你现在有开心一点吗?”亚瑟邀功似的往时明煦跟前凑,52号被巨大眼瞳笼罩住,却在浓白色的包围间无处可逃,终于乖乖缩起爪子当孙子,跟着软乎乎咪呜了一声。
时明煦声音沙哑:“谢谢。”
他顿了顿,终于愿意将那把残缺的水果刀暂时放下:“把我带去陷落地中心吧,我愿意成为你的......”
杂乱无章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这绝非唐€€科尔文,或者他认识的什么人。
整栋楼间的住户几乎只有灯塔科研人员€€€€这个时间,这样急促,能是谁呢?
在一瞬间,时明煦只能想到这个世界的侍者。时明煦讲到这里,声音稍稍低下去。
“而自灾难元年以来,全球各物种的基因链大幅断裂重组,进化在几代间就可以迅速发生,畸变更是无处不在......从时间上看,生物演变历程的确像被成千上万倍地加速。时岑,如果按照你的想法,维度跃迁或许就类似于跃迁进化。”
在将这个推论用心声告知对方时,他与时岑,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窗外。
时明煦这头依旧大雪纷飞,而时岑那边,冰碴混合雪絮,没有发生任何突然的天气变化。
但在这个动作后,二人又都稍稍愣神。
€€€€为什么要下意识做出查看天气的举措呢?
“小时,还记得昨天吗?”时岑率先反应过来,“昨天中午在厨房那会儿,你当时你用心声推测,在说出‘怀疑文€€博士受到178号影响,才变成那样后’,冰雹骤然降临,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确实。”时明煦顺着他的引导,也想通了自己举措的心理来源,“这样说来不止是昨天,还有此前在南方雨林的时候。我们询问了178号四个问题,€€都没有问答,说完‘只可到此’,就匆匆结束,甚至试图抹除你我的记忆。”
“早上那会儿,温戈想要抹杀掉我,也是因为我听见了贝瑞莎所告知的过去吗?”时明煦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时岑!是不是所有对于世界真相的窥探,都会被阻止€€€€而阻止这一切的,就是温戈与沃瓦道斯这类生物。”
那么,新的问题诞生了。
研究员接着问:“现在,为什么我们将话说得这样直截了当,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制止’的警告?”
“或许是因为你已经告诉温戈,沃瓦道斯选择了你。”时岑说,“侍者也与€€签订过契约,这或许意味着有些生死意义上的牵连,故而€€不再干预你的猜测。”
“但你那边的温戈不知道这一点。”时明煦反驳道,“时岑,刚刚关于维度跃迁的推测,是你先提出的€€€€我不过是顺着你的思路,做了一点有限的延展。”
时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小时,最初你做出三原色滤网猜测时,我们也没有收到任何警示,但......”
他话没有说得很满,不过时明煦听懂了€€€€对方未尽的句子是,但三原色滤网论,最终被证明是错误的,现在整张滤网已经只剩下黄色了。
对世界本源做出错误推论时,不会受到警告。
而在五十年前,灯塔有研究人员发现跨物种基因融合似乎可行时,灾厄就降临乐园。
那么。
但下一秒,亚瑟打消掉他的怀疑。
“好矿,门外有石头找你。”亚瑟犹豫一瞬,将浓白色小心翼翼地沿门缝漫出一点,“咦?不止是石头,似乎还有一块很小很小的矿,好奇怪。”
而就在此刻,一个啜泣着的年轻女声自门外孱弱地响起。
“时明煦博士,您在家吗?”
“我是苏珊娜,或许您还记得我......”苏珊娜犹豫片刻,又鼓足勇气继续道,“抱歉博士,我知道这样上门很不礼貌。但请您帮帮我吧!”
他们之间的联系,像被风吹散的晨雾那样,迅速消弭掉了。它是这样的捉摸不定、来去匆匆。
€€€€与此同时,另一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