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如我 第74章

外套被脱下,丢入脏衣篓中。

于是衬衣露出来,湿透的布料格外柔软,贴紧胸膛与腰腹间皮肤,被胸带勒住的部分并不冷,它们已经被体温浸透了。

胸带,很服帖,松紧度非常合适。

时岑垂眸,刚要解开,忽然起了一点坏心思。

于是他用心声唤着:“小时。”

“嗯?”时明煦仍在同52号做剪指甲抗争,埋首中发梢扫过脸侧,堆积在颈窝里,显出无辜。

他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以为时岑有什么情报需要共享,于是闭目:“怎么......”

他的话卡在当场。

€€€€通感鲜明互通的瞬间,一种轻微的紧缚感自胸口传来,它并非瞬间的错觉,甚至还有一点点加重的趋势。

时岑指尖搭在胸带上,他看起来是想扯松的,却偏偏适得其反。

“小时,”佣兵似乎有点苦恼,“怎么办?泡水后,似乎解不开了。”

又紧了一点。

侍者瞥去一眼,确认苏珊娜仍被死死押在篝火旁,才继续说:“时岑,他说了那种话,你以为我还能跑得掉吗?”

他忽然笑了一下:“不过,我确实应该谢谢他€€€€要是没有这个蠢货,我怎么会熬过劫难、成功洗刷偷窃之罪,又被神选中?”

“你和安德烈还是一起进行了注射基因实验,但都没有明显融合反应。”时岑说,“生活重归平静,直至灾厄降临,沃瓦道斯同时带走了你们两个人。”

“是,神明投下了€€的注视。神迹降临后,我有幸同神明签订契约,去往‘序间’。”侍者说到这里,语气中染上狂热,“时岑!你知不知道,序间,它简直是宇宙中最伟大的奇迹......那里才是最终的应许之地!”

“在序间,死亡荡然无存,我将获得真正的永生。”

第 81 章 逆转

伯格€€比约克在“智识”度过的时间,正如他所言般短暂。

他没有太聪明的头脑,既避不开智识内部的监控系统,也无法躲过城防所士兵的眼睛€€€€他甚至只逃离银白色鸟巢十余米,在瓢泼的大雨里,连智识的建筑全貌都没能看清,就被重新捉了回去。

这次,他很快被注射融合基因试剂,随之而来的是反复发烧与记忆混乱。就在伯格€€比约克惶惶不可终日,疑心自己就要这样死去时,第三天,高烧退了。

就好像他从未被注射过任何试剂那样,带他来到“智识”的军方装甲车再度出现,又同时带走了他与安德烈两个人。

车辆穿行过秩序井然的内城,送走丧失价值的实验体。继而,外城熟悉的喧哗声隐约重现,混合在雨中。

  “他是从非理性的角度出发进行思考的,所以你无法用理性思维说服他,小时。”时岑顿了顿,“白日的教义扭曲掉他的思维,但阿什利还并非无药可救。”

这在时岑看来,属于举手之劳。

时岑又扯开浴袍的腰间系带:“小时,你那边有什么新情况吗?”

他将衣物挂好,坦然打开花洒。

时明煦立刻睁眼,回到自己的世界€€€€他既羞于直视时岑的身体,也为避免想起昨夜自己在浴室时的旖旎。

因而他立刻勾来平板,试图为自己找点事做。

但安德烈不一样。

很多时候,安德烈都很平静,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让能让对方大喜大悲。在序间的日子里,对方每每谈到从前,就好似谈论一片花园。

他不过是一枝被摘下、又被定格的,小小的玫瑰花。

沃瓦道斯没有为陷落地定格的尸骸感到悲戚,却记住了朦胧温柔的讲述。

尽管更多时候,安德烈的执拗超乎€€想象。€€的矿,小小一块,但格外坚硬。

沃瓦道斯说不清,究竟是€€塑造着矿,还是矿磨损了€€。

或许二者皆有。

而此刻,意识空间内,€€的尾巴不知何时甩过去,已经拂到安德烈的脚踝,对方神色未变。

“监管者者不仅是我。”沃瓦道斯终于开口,“安德烈,你与我,早就再也不可分剥。”

€€说着,铂金色竖瞳下移,将对方的视线也引导过去€€€€

安德烈终于看清了当前的景象。

......沃瓦道斯的身躯同他融合在一处,像两股水流的交融。意识体的接触本该更加敏锐,可自己刚刚竟然毫无察觉,就好像,对方的躯体本就属于他。

骨刺汇入皮肤,好似驳光洒落水面,有很淡很淡的暖意渗过来,安德烈感受到一种生命的补给。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安德烈声音都点虚恍,“从重逢开始吗?”

“我也说不清。”沃瓦道斯顿了顿,“但安德烈,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或许是因为,我从你身上汲取了太多能力,被你基因感染的程度太深了。”

否则,沃瓦道斯也无法解释现状。

“序间守则告诫序者,要避免同一块矿产生过多联络。”€€说,“我喝掉你的血液,又啃食你的内脏。七年间,我反反复复记起又遗忘€€€€每当想起的时候,我就咬掉自己的前爪,它们都被藏在一处石缝里,养活了一些弱小的苔藓。”

“或许就是在那期间。”沃瓦道斯垂下眼眸,“安德烈,我学会了感知痛苦和孤独。”

€€就再也做不回纯粹的序者。

哪怕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后,沃瓦道斯无时无刻不在告诫自己€€€€€€也曾尝试做过抗争,怀疑是共享空间太久发生了浸染,想要将那团残缺的意识赶出。可当赶到西部荒漠后,€€就又放弃这种想法。

€€窝在空荡荡的胸腔间,又扒着爪子,将废弃纸张都堆叠上去,盖住干枯的残骸,以免有人类发现安德烈,并带走他€€€€尽管沃瓦道斯很清楚,从实用性上来讲,这半具尸体已经毫无用处。

可€€就是不愿意失去。

这些想法将€€自己也惊骇到。偶尔,沃瓦道斯会试图思考情感这种东西,可它的确太抽象。序者探究情感,如同人类探究时空,€€们与生俱来的共情能力寥寥。

......就好像,安德烈的基因被在€€吸收的同时,那些奇异的人类情感化作神经一般的经络,以一种透明的方式长满€€的全身,注定€€无法再远远旁观。

沃瓦道斯的确不同于温戈,€€或许是最失败的一只主序者,因为€€连最基本的规则也受不住。

物种本能,在这场抗争中最终落于下风。

“所以,那些悲悯的情绪,就源于你自己。”安德烈俯身,捞起沃瓦道斯的尾巴。他已经许久没有再触碰过对方,沃瓦道斯早已不是当初那只小蝾螈了。

“沃瓦道斯。”安德烈轻声问,“你也为所见的未来感到难过吗?”

主序者平和地注视着自己的矿,在意识体的接触中,安德烈的掌心抚过尾端骨刺的弧度。

终于,€€开口。

“我在抗争中,曾尝试抹除时明煦的记忆。”沃瓦道斯说,“后来,我无法放任繁殖潮形成,再后来,我帮助亚瑟订立契约......时岑是一个意外,我直到那时才发现。”

“你好像已经比部分人类更像人类。”安德烈说话间,将尾巴末梢弯曲起来,那处已经不再纤细,但依旧称得上柔软。

他尝试圈出半圆的弧度,然后,将自己的手腕放进去€€€€

从前,他可以用小拇指拉钩,圈住蝾螈的尾巴尖尖。

或许,或许可以看看气象中心有没有发布新消息?

时明煦将碎发别到耳后,摸到一点发热的耳廓皮肤,才想起要回时岑的话:“气象中心还是没有什么消息,灯塔倒是刚刚发布了紧急通知,暂停一切非必要的科研活动。哦对了时岑,我还得跑一趟灯塔,把重要实验体55号接回来。”

时明煦的行动力一向很强,他说完,立刻就要穿衣出门€€€€但就在拉开房门的一瞬,已经换好衣服的唐博士露出笑,立刻张开双臂,右手还挂着一瓶酒。

“时!”唐€€科尔文说,“亲爱的时,我让你等急了吗?”

“那倒没有。”时明煦侧身将人让进来,自己取下雨具,又顺便询问,“唐博士,我要返回灯塔一趟€€€€有什么重要实验体需要帮忙带回吗?太大的不行。”

唐€€科尔文见鬼一样看着他:“你要给自己找班上,别拉着我一块儿。我才刚过加班.....诶不过,时!昨晚那些裸子植物还真是出人意料!”

时明煦动作一滞,抬眼看过来。

唐博士轻车熟路地撬开酒瓶盖,往玻璃杯中倒进小半:“那些裸子植物被从南方雨林带回。经过检验,与此前入侵外城的屏蔽型植株属于同种。”

“它们遇水后有极高概率发芽,随即很快生长为成年体€€€€你还记得之前外城死掉的那几个佣兵吗?”

“记得,他们死状完全一致。”时明煦已经暂时关上房门,“加上我在七十三区电车上遇见的那位,一共六人,都是骨骼异常嘭出体外,遇空气即破碎,像粉尘那样四处飘散。”

“就是这个!”唐€€科尔文喝了口酒,“时!我昨晚已经成功破解掉死亡谜团,等我把报告整理出来发表€€€€灯塔和城防所就该给我发奖金!”

唐博士的卷发轻晃:“昨晚我回实验室的时候,尝试用小白鼠做了实验......啊,我真是天才!时,你知道吗?那些白鼠,它们在被藤蔓穿刺后很快死亡,死法同那六个人一模一样!”

“骨骼膨大,遇空气则粉尘化。”唐博士连喝三杯,脸已经有点红,“越是,嗯......越是体质弱的,死亡速度就越快,最强壮的一只白鼠也没有活过两小时。”

“但它们的微型毒囊藏在蔓间,普通擦伤不行,起码要穿刺流血才能成功注射毒液,伤口越深,起效就越快€€€€嘿,这样说来,有点类似黄金时代的狂犬病诶?”

侍者快要被愤怒吞没掉,与此同时,膝弯处的疼痛沿着神经一路攀爬上来,冰凉锋利的金属也卡到咽喉间,硬生生将他的咒骂逼了回去。时岑的声音随即响在咫尺,苏珊娜的喘气声也愈来愈近了。

“正因为这是文€€的身体,我才手下留情。”时岑低声道,“比约克,你最好安静一点。”

他说着,抓住双腕的另一只手缩紧,刀刃也滑到喉骨,抵着皮肉压了压。

“猜猜是你的信徒快,还是我的刀快。”时岑声音淡淡,将对方刚才的威胁悉数奉还,“要试试看吗?”

对方没有回答,但腥红的双眼已经给出答案€€€€数十位白日信徒也被迫停下,在两米开外形成环状,围住了三个人。

衣衫褴褛的苏珊娜高举火把,那双眼里的潮湿没有褪尽,折射出分外明亮的火光。

她憔悴又单薄,金发被风扬起,雪絮刚刚覆盖上去,就被热源烤得瘫软融化,但苏珊娜站得很稳当,火把笼罩住了三个人。

死寂。

在这场死寂的对峙中,时岑的声音,随寒风一起滑入侍者耳道。

“现在,换我跟你谈条件了。”

第 82 章 涅€€

侍者咬牙:“你!”

他的态度很快因威胁而软化,半张脸暴露在寒风间,另外半张被火焰炙烤,就在冷热的交织里,时岑开口:“三十年前,你怎样拯救了温戈?”

“你不是已经亲眼见到了祭品?”侍者侧目看他,轻蔑道,“如你所见,神明将自火焰中涅€€......”

话未落尽,时岑的刀向他脖颈中没入半寸,割开一道血线,侍者立刻拔高声音:“时岑!”

时岑这才停下动作:“好好配合。”

他顿了顿:“此外,让你的信徒离远点。”

但显然,时岑没有说错。当他们穿越无边水泽、赶到一栋褐色建筑楼梯口时,有个扎高马尾、东方人面孔的年轻姑娘已经翘首以盼€€€€她身侧还挤着五个人,刚看见时明煦,就支着脖子一通乱喊:“队长!”

“怎么办啊队长。”

“走投无路了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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