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如我 第77章

相应的,时岑却忽然产生了一点新奇感受。

严格来说,这时距离他与时明煦的人生分野不过两年€€€€对方仍在方舟求学,自己也不过刚正式进入佣兵团一年有余。岂料,身体素质的差异已经很突出。

这种区别感,被稍显青涩的身体放大了。事实证明,十八岁的时明煦比二十六岁自己脸皮更薄。

佣兵眼睁睁看着镜中人的眼梢与鼻尖都浸上点红€€€€另一个自己慌忙用湿毛巾去捂,却已经来不及。

鬼使神差般的,时岑开口。

“你欠我一次补偿。”时岑声音淡淡,“小时,分离那会儿。你说过,我可以自己来取。”

不过转瞬,他两只胳膊就被反拧,人被迅速按倒在沙发上。时明煦的动作很快€€€€他是第一次做这种近身擒拿的动作,幸好时岑身体的肌肉记忆帮了大忙。

下一秒,研究员俯身到侍者耳边:“是不是太随便了点?当我这里是咖啡厅么。”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时明煦垂眸,看着对方徒劳屈伸、略显僵硬的手指。

侍者似乎是在心智上成长了一些,但总归还不算特别难以对......

“你不让我走啊。”侍者半张脸埋在沙发间,声音沉闷,却透露出吊诡的愉悦,“队长,根据《乐园法案》,你似乎没有权力非法拘禁灯塔研究员吧?”

“别把自己套在文博士的身份里。”时明煦声音冷冽,“白日组织的‘侍者’,现在要跟我谈法律€€€€你没有这个资格。”

但时明煦的话刚落,对方竟然就着跪伏的姿势,低低笑出声来。

“侍者的确没有这个资格,”他残忍地说,“可我现在是文€€诶。”

“文€€是个灯塔研究员€€€€队长,你很清楚吧,在这个肮脏的乐园,灯塔那群家伙才是最高贵的人类。”侍者笑得愈发放肆,声音闷在沙发间,可肩头的耸动却很明显,“所以,我可是来之前就通知城防所了哦。”

“你要不要猜猜看,如果我半小时后还没下楼,城防所的人会不会直接敲开你家大门。”

时明煦一瞬愕然:“你!”

“这是跟你学的啊,队长。”对方偏过头来,乜向时明煦,“这次见面,我们也没有订立过任何规则哦!”

对方趁机会一把挣脱掉束缚,拉开一点距离。

他瘫坐于地,半倚在茶几边,丝毫不掩饰眼中兴奋:“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改主意啦,我不着急走了哦€€€€我有了一个更有趣的玩法,你想不想听?”

“疯子。”时岑森然道,“他完全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小时,别再听他说话,先直接把他打晕捆起来,城防所那边还有解释的余......”

可变故的发生只在一瞬。

侍者原本就瘫倒在沙发与茶几的间隙,半条胳膊支在桌面上,只勾手的功夫就握住了刀€€€€移动间雪光半寸,尖刃已经死死抵住了脖颈。

时明煦在这霎那被侍者的疯狂彻底惊到:“你把刀放下!”

“我还真以为你永远都游刃有余!”侍者仰面笑出声来,“哇队长,你还是蛮关心她的嘛。果然果然,我怎么会选错呢?我就知道,只有同类才会共情同类€€€€你这种A级,很能同她共情吧?”

“喏,你看见了吧€€€€我受神明恩慈笼罩,与吾神共存于世。”侍者说话间,竟然直接将窄刀压实,在脖间割开一道血线,“毁掉这具身体后,我大不了再费点功夫找到下一具。可文€€就真要死掉了哦,你想不想救她?我们可以用条件交换嘛。”

时岑心脏猛然一跳,血液也像在霎那被冻结。

他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与此同时,侍者的声音也响起来:“只要你愿意转投吾神的怀抱,我就留她一条命在,怎么样?很简单吧?”

恶意不加掩饰,直直从侍者的眼睛里流淌出来€€€€他势在必得,这次一定要借神明之力,杀死这个罪孽深重的A级!

在这个以基因等级划分贵贱的时代,A级基因链持有者分明已经享受着乐园最好的一切,无论是教育体系、生存供给还是基本人权。

侍者仍然记得自己被带入灯塔、正式成为实验体的那天。内城如此恢弘又有序,他却好似阴沟里的老鼠,被从混乱无序间拎出来,狼狈穿行过七十三区破败喧嚣的长街,带着满身污浊......凭什么!

作为A级的时岑,又凭什么还能被神选择?

他经受过无数苦难,才等来神明的青睐,洗净尘世污浊的一切。

他想,时岑什么也没有付出......要让对方也付出代价才行。

于是,他满目嘲弄地看过去。

“怎么样队长,想好了吗?”

“现在,选吧。”

佣兵的话在此戛然而止。

下个瞬间,他猛然抬头,望向上方€€€€

什么异象也没有。

发电机尚未使用,头顶的吊灯依旧安静而沉寂,室内封死了,一丝风也没有,呜咽都被堵在外面。

但,在刚刚的某个瞬间。

时岑很确信,自己听见了灯罩炸裂的声音。

第 85 章 危机

几分钟前,另一世界。

锁一碰就掉,时明煦推开生锈的房门时,这里果然空无一人。

探照灯打过去,房间内的格局如此熟悉,家具陈列与装潢风格却均显得陌生€€€€它原本的主人早已匆匆离去。许是走得太急,很多东西都没带走。书桌旁,椅子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四处覆满寒霜。

玻璃被碎冰砸开大半,风自缝隙间灌进来,窗帘也冻得僵硬,雪絮和着冰,凝结成钟乳石一般的倒锥状,屋内岑寂如洞窟,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有人居住了。

也一丁点时岑的气息都没有,这里荒芜又黑暗,没有同时岑相关联的一切。

  那么,要选择成为€€的矿吗?

研究员想到安德烈,又想到侍者。

那些静止的时间历历在目,结契的确拥有延长生命的作用。但这些生物,€€们与灾厄息息相关,对于人类的态度也很模糊€€€€温戈于五十年前阻止过灾厄,但眼下正在乐园制造极端气候,沃瓦道斯抑制繁殖潮,可也不愿同人类轻易接触。

看不清楚€€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或者说,不明白人类于这类生物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矿”和“石头”的区分标准,又是什么呢?

无从得知。

亚瑟很是沉不住气,€€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急了,生怕两团意识体之间无法达成共识,于是赶紧晃动小触肢:“要不要成为我的矿呀!”

€€还有点委屈,连带着空间内温度都下降几度:“我都,都劝了你们这么久了......”

然而,对话就在此刻被打破。

这处原本封闭、绝对封闭的炎热空间内,忽然从未知处扯出一道豁口€€€€淡金色流淌进来,像融化的日轮。

“沃瓦道斯!”亚瑟周遭的浓白色猛然波动起来,翡翠绿瞳孔变为逼仄的竖线,小家伙看起来又惊又怒。

或许是太过震撼,€€一时间竟然还使用着人类语言,没有及时切换语种:“你擅闯我的意识空间!我要向......”

“你偷偷跑出来,”沃瓦道斯打断€€,铂金色瞳孔中没什么情绪,“谁逾矩在前?”

亚瑟像是被烤化的果冻一样,在这句话后软乎乎地淌到地上,那双翡翠绿瞳孔也融化进浓白色中,谁也不看了。

€€似乎是在装死。他总是抵抗不了过分直白的爱意€€€€就好像,那些淡色的、缺失多年的情感,以一种澎湃的方式卷回来,浸染他。

他被纯净和污浊的情感浪潮同时拍击着,思绪高高抛上云端,又倏忽跌入谷底€€€€每当快意将要彻底侵蚀掉他时,就会无意识仰颈。时明煦望进镜子里,看清自己颈间滑落的汗珠。

脸上也涌了血,眼尾红得格外漂亮。

于是,他又慌忙埋首下去,被迫直面自己难言于口的场景。

而时岑享受着这两者,乃至于通感带来的、属于时明煦真实感受的一切细枝末节。

他重新回到客厅,仰倚在沙发上。佣兵仍旧穿戴整齐,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腰间枪身上,金属碰撞间清泠的响。

或许,他在这方面,比时明煦更擅长品味。

某种意义上,他也更擅长忍耐。

而与此同时,研究员对时岑的愉悦并无所知€€€€战栗着的兴奋反复涤荡过全身,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承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溢出。

渐渐的,时明煦脑海里只剩下时岑方才吻手腕内侧时的轻声呢喃。

“......不要拒绝我。”

时明煦浑身都在抖,掌心所感知到的轮廓膨胀得厉害,他掉进浪潮里,长久心理建设后,终于愿意短暂望进镜子中€€€€

黄昏过去,夜色初临。窗外其实已经很黯,卧室却没有开灯。鎏金的余晖彻底消散掉,仲夏夜的圆月攀上高空。

窗帘只拉了纱层,清辉就落到被褥间,时明煦半边的轮廓都被匿到夜影中。

谁来窥见另一半?

答案已经藏在镜子里。

“小时,”时岑喉结上下滚动一遭,“......好乖。”

好喜欢你。

时明煦半边身体浸在月华中,画面同时冲击到两个人。时岑的赞叹才刚刚出口,对方就溢出呜咽€€€€被夸赞与被侵蚀的两种感受同时夹击着他,他忽然意识到时岑今日似乎只是在旁观。

......而他,却在向对方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

时明煦每条神经都被拨动,他已经觉察不出血液的温差,小|腹紧绷间,他牙关都咬到发酸,只能从喉间模糊发出“呜呜”的低吟,他逐渐跪坐不住,双腿不安地小幅度蹭着被褥,试图稍微缓解自己的耻感。

很不幸,这种努力适得其反。

他已经沉溺进夜色的浓酣。

......究竟是时岑在绝对掌控,还是他自己主动沉眠入欢愉的一切?

“在装死这点上倒是蛮像的。小时,这算是种群特点吗?”时岑附过去,在时明煦耳边轻声道,“半年前,在A-159号城市遗迹时,沃瓦道斯也装死过。”

“喂,”浓白色间翻卷出一点触肢小尖,亚瑟点点沃瓦道斯的方向,“笨矿,空间之内没有悄悄话,€€能听见哦。”

但显然,沃瓦道斯已经成熟了,再也不是装死两小时后咬时岑一口的小蝾螈。

€€身下的骨刺已经锋锐又整齐,薄膜在骨骼间被绷紧,其上流淌着淡金色纹路,那只铂金色瞳孔聚焦在两个人身上,微光笼罩着时明煦与时岑。

良久,沃瓦道斯眨了眨眼。

与此同时,空间内的压力骤然增加到一种可怖而粘稠的程度€€€€空气已经似乎成为某种凝固实体,包裹住时明煦、时岑与亚瑟,迫使他们维持住现有姿势,再无法擅自挪动分毫,只留下口鼻附近窄小的空间,使其还能够讲话。

亚瑟尝试挣扎了一小下,但翡翠绿眼睛刚睁开一条线,立刻就被压扁了。

瞧着滑稽又可怜。

“沃瓦道斯,”亚瑟立刻服软,“我错......错......”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