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尽管安静了,众人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停留在沈晏那一处。
随着沈晏作画,他们渐渐就如同被带入其中,看着那山那水自笔下显出,心底都莫名生出一股豪迈旷达之意。
而当沈晏缓下速度画舟、画人,众人又仿佛感觉到些许摇晃,好似自己就是那舟上之人。
再到沈晏描绘沙汀上的柳枝,便像是有微风拂过,心头都跟着这春色升起暖意。
直到沈晏暂且停笔,众人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喜欢写意的人更是禁不住激动万分。
“酣畅淋漓!在写意上有这般造诣,不怪他能辨出假画。”
“这种被带入画中的感觉,我只有在小时候看余老作画时体验过!”
“谁都别和我抢,这画我拍定了!”
“嘿,你这老小子,这么棒的画你难道还想50万就直接拿走?”
“拍卖拍卖,价高者得,大家各凭本事呗。”
众人正兴高采烈地议论,等着沈晏最后完善画面。
镜头却在这时猛然摇晃,剧烈抖动!
众人跟着一惊,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回事”。
等镜头再平稳下来,就见画面左上方,原本沈晏最后要落笔之处,留下几道不和谐的浅淡墨迹。
“哎呀!这……”
“可惜了可惜了!”
“他原来像是要写题跋吧,这下也不好再写。”
“别急别急,应该还能补救。”
“不好救啊。这里倒是可以画云,可整幅画春光明媚的,只适合淡云,那几道还是沉了点。”
这时,便有几个心急的人站起身,要往那边厅去。但马上又被相熟的人叫住。
“别去了,你仔细看看,周围围着那么多人,过去也很难往里挤。”
“是啊,还不如在这里在看得清楚。”
那几人想想也是,干脆不回座了,直接站在屏幕前仔细盯着。
现场,沈晏这边本来人还不算多。但出了被撞的事,一阵喧哗之下,就成了厅中焦点,许多人都聚集过去打听原委。
于是桌外就被围出个里三层外三层。
沈晏面前的人还在哽咽着不断道歉。
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沈晏抬起手。
前方的人一时间顿住,随即立刻做出害怕挨打的样子,周围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不过,沈晏又放下手,看向裴渊。
裴渊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那人手臂。
那人颤着声:“我、我知道你们生气……打、打我几下出气也无所谓……”
裴渊沉声打断:“请你后退,不要继续碍事。”
那人一滞,周围已是响起零星的笑声。
裴渊没管他怎么想,手上加力,直接将他推得连连后退几步,才放开人走回来。
围在后方的人立刻插到那人前面,将他拦在外头,继续看沈晏会怎么办。
沈晏转身,从一直没动过的主办方准备的笔中挑出一支。
润笔,轻蘸墨,洗笔,再重复蘸墨和洗笔数次,在另一张纸上随手划两下,才像是满意了。
沈晏转回桌前画面,提笔从左上方开始,快速轻刷纸面。
极淡的墨铺在纸上。而且,明明初始颜色已经非常淡,越往右侧刷,居然还是能看得出从左往右墨色渐浅的细微变化。
更奇妙的是,随着沈晏这一笔笔刷上去,山峦、树木、小舟、人物、沙汀、柳枝,瞬间就生出一种鲜活的润泽感,江水都好似流敞得更快。
待他刷完,原本画面中的明媚春光,就变成了笼着烟雨的生机勃勃的春意。
围在里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声声惊呼。
沈晏换回自己的笔,调了调墨,在刚才蹭下墨迹的左上方仿佛随意补上几笔雨云,就将那墨迹巧妙地融入其中,自然得如同有意为之。
休息室的众人也看得抚掌叫好。
“妙妙妙!”
“这墨这水,用得够绝!”
沈晏继续蘸墨,在留出的空白处写下落款。
裴渊已经取出印,沾好印泥。见他搁笔,便递到他手中。
这不是先前的小印,是最近裴渊刻下的一方更大的印,正合适用在这样的大画幅中。
沈晏将印落下。
左恒和乌锦华带头鼓起掌,很快掌声就响成一片。
裴渊招手叫过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将倒进残墨的笔洗交给他拿走,又动作迅速地收拾好笔与砚。本该先将笔洗净,但现在他怕再出意外,还是直接收起来。
不过这回没再有什么意外。
等画上墨迹干透,左恒让工作人员将这幅画拿去装镜框,挂到展位上,方便嘉宾先欣赏。每人创作的画幅是先向主办方报备过,镜框和展位都已经预先安排好。
刚才来得晚围在外面看不清的人,纷纷跟着过去,准备再仔细看看画。而从头看到尾的人,不少也觉得意犹未尽,同样跟过去继续看,还能和熟人朋友再讨论讨论。
倾刻间,这厅里的人就走了一大半。另外几名还在作画的人桌边,都显得没多少人气了。
左恒走到沈晏和裴渊跟前,小声说:“刚才我大致看了看,按现在的速度,估计得晚饭后才能开始拍。先去休息?楼上有我的小休息室。”
沈晏道声谢,和裴渊一同跟着他往外走。
期间路过艾学飞。沈晏个子在寻常人里算偏高,隔着外围的人看过去一眼,见他画的也是大幅,目测进度只有1/3左右。
刚才撞人的那个人,此时挤进了桌边看。
裴渊也跟着望过去一眼,冷冷一哼。
恰在这时,艾学飞提笔的手一抖。他赶紧用左手去接,一滴墨正落入他指间,他慌忙又转到画外,才没让那墨滴到纸面。
沈晏没有停步,只是唇角扬起,侧身抬手,拍拍裴渊肩膀。
左恒带着两人去到休息室,让助理送来茶点,又打开电脑和投屏。
乌锦华解释:“他这里能也看到所有人的作画情况。你们有没有哪一位想看?”
沈晏想想,说:“看看牧深吧。”
牧深能认出纪胤的画,他还有点兴趣。
左恒便将牧深的画面调出来,放到银幕上。
四人一同喝着茶聊着天,等待晚上的拍卖会。
第105章 拍卖
牧深画的是竖幅的写意菊花, 不过是半写半工的小写意。和完全属于情感表达的大写意相比,小写意更注重描绘细节,画面也与实物更为形似。
沈晏上回画的荷花扇面, 也多偏向小写意。
原本今天他同样准备画那种风格, 先前已经和左恒讨论过, 画大横幅的柿树,讨个“‘柿柿’如意”的好意头,更好拍卖。
不过,上午鉴画加上下午艾学飞撞上来挑衅,沈晏临时改了主意。
左恒该是也想到这个,笑道:“上回看沈晏的写意荷花就很妙, 没想到今天的泼墨山水更是绝妙。观之仿佛入画,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沈晏端着茶杯浅啜一口, 笑着回:“我本来只是想炫个技筹筹钱, 填补一部分电影资金的窟窿。不过人家都顶到面前了, 不应战也不太好。”
左恒跟着叹:“别人的作品在这活动里的拍价会偏高,但你没有名气太吃亏, 拍出来的价绝对还配不上作品。这一张更是可惜了。”
这种时候, 越是好画, 价格与价值的差值就会越大。如果今天这幅画放到10年之后,等沈晏用别的画养起了名气, 那拍上1亿绝对不成问题。
左恒惋惜道:“今晚我估计能拍到5000万就差不多。”
沈晏倒是不太在意:“都是缘分。”
乌锦华好奇地问:“你们电影不是马上要开机了, 怎么资金还有窟窿?”
裴渊就简单说了下杜泊含退组和百影撤资的事。
左恒和乌锦华对视一眼, 又问:“差得多吗?我们可以投点。”
裴渊:“7000万。”
沈晏笑道:“没事,我们本来也能补过来。就是正好你这有活动我可以参加, 能赚一点算一点。”
左恒听两人语气都挺轻松,的确不像是为钱发愁的样子, 略微斟酌,便说:“那这样,你们把导演或是制作人联系方式给我,我个人投1000万。”
沈晏没拒绝,点头笑道:“谢谢你们。”
他也没什么负担,万一电影真赔本,他再画幅画送给乌锦华就好,总之不会真让朋友吃亏。
裴渊就把杨思畅的微信推给左恒。
随后,左恒又切着镜头看了看其他画家的画。
23个人里以画工笔的居多,除了沈晏、牧深、艾学飞,只还有三人画写意,都是小写意。其中一人画鸡,一人画山茶,一人画的局部山水。
左恒:“现在画写意的人少,画得好的更少,好的写意画完全不愁拍。所以先前你说没时间过来,我真是觉得挺可惜。”
沈晏随口问:“我看所有人的题材都不同,是事先商量好的?”
左恒:“确认报名之后,名单会在活动页面公示。明面上主办方对题材没有要求和限制,但大家都是一个圈里的,长处短处差不多都知道,找找关系也能联系上。应该私底下基本沟通过,免得题材撞了不好拍。”
乌锦华补一句:“现在艾学飞不知道后悔没有。”
左恒顺手调出艾学飞的画面,仔细看了看,摇头:“大写意最能反应创作者内心。本来上午的假画就已经影响到他,下午他还要挑衅沈晏。现在这画,水准都达不到他以前,更别说和沈晏比。”
裴渊淡声回:“那也是他自找。”
左恒再换回牧深,转话题:“对,不说他了。我看这个牧深,也是极有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