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看一眼沈晏,一边给他添茶一边问:“上午牧深还大方邀人去看纪胤的画,你有没有兴趣?”
沈晏是有点兴趣,不过想了想,先回问:“可他家在国外,去他家要多久?”
裴渊:“刘教授说在澳洲,大概要飞10个小时。”
沈晏眉头就不自觉地蹙了下:“那还是算了,太累。”
纪胤的画还不值得他受这份苦。
乌锦华左恒听得微愣,又不由得为沈晏这难得显露的可爱之处相视而笑。
*
晚饭承办方也有安排。四人下楼吃饭时,望向沈晏的目光就多了许多。
牧深直接寻过来,满脸惊叹地称赞:“晏哥,我看了你的画,画得太精彩了!那个……怎么说来着……啊,我中文不够好!”
他敲敲头,片刻后憋出几个词:“妙笔丹青!意境深远!身临其境!鬼斧神工!”
听得周围人都忍不住笑。
刘教授拍他一掌,笑道:“好了,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
牧深直接跳到总结:“我看你的画,和看纪胤的画,感觉一点点相似。我很喜欢!”
沈晏笑着道谢:“谢谢。”
有相似不奇怪,毕竟两人最初都是跟着纪老先生学的画,只是后来各有发展。沈晏长于写意,纪胤长于工笔。
沈晏就不由得想起,纪胤对他自己的写意怎么练都不满意。后来还是沈晏建议他不如换只手试试,完全摆脱原有的束缚。
至于让纪胤开窍的“云影”,其实是纪胤某日看到身边小倌梳发绾发,长发摆动而有的灵感。只是这话传出去不太好听,他刻意用了“云影”这个双意词,就被传成了“观云之影”。
沈晏一时思及往事,又想到纪胤现在那个“梅妻鹤子”的评价,禁不住又暗暗笑了笑。
晚饭之后,终于来到最后的拍卖阶段。
沈晏一行进拍卖厅的时候,凑巧又和艾学飞走个对脸。
艾学飞面上一紧,想起刚才看过的沈晏的画,心生怯意,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但又碍于脸面,竟是僵在原地。
沈晏自然不屑于理睬他,继续往里走。
不过牧深已经听说了下午的事情,此时出声招呼:“艾先生,我听说你最擅长泼墨山水,每年都会在这活动里画,拍价还不低。我画得慢,没来得及去看别人的画,很期待等下见识你的大作。”
艾学飞顿时僵得更厉害,面上浮出一片淡淡的青白。
偏偏牧深那张脸长得憨厚,刚才那番话又说得语气诚恳。他甚至都分不太出究竟是恭维还是嘲讽,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牧深却不用他回答,点个头就走进大厅。
倒是周围人刚才发现两边又撞上,禁不住停下脚步留神关注。看到艾学飞的脸色,再听到牧深那一句,就有好几道笑声零零落落地响起。
艾学飞脸上由白变红,一片滚烫,却也只能埋头往里走,只当听不见。
所有人落座,拍卖会马上开始。
今晚人还尤其多。往年来观摩学习的人基本不会参加拍卖,今天却因为沈晏正面和艾学飞打擂,许多人就留下来看热闹。
虽说艺术品的价值不该直接用价格来比较,但同场拍卖会的价格是个相当直观的反馈,很少人能够免俗地不去比。
在寻常的拍卖会上,一般拍卖行会将估价最高的珍品放到最后。不过这个活动不做评选,公平起见,就按着报名顺序来拍。
而沈晏的画,只要是先去展厅看过的,没人能否认,技法也好意境也好,都比其他的画高出一截。
毫无疑问,必会成为本场拍卖的最高价,端看会高到多少。
许多人为了看沈晏的顺序而去翻活动网页,这时就发现€€€€恰好,沈晏是最后报名的;更巧的是,艾学飞排在沈晏前一个。
场内一下响起低低的嘈杂声。
“艾学飞和沈晏前后脚啊,这对他实在有点残忍了。”
“他的画往年都拍出多少?听说去年好像上千万?”
“我印象中,以前他的都是500到700万之间,去年居然那么高吗?”
“去年我留下来看热闹了,现在想想,感觉是有人在抬价。”
“除了他没别人画过泼墨山水,0竞争一直是他在拍卖中的最大优势。”
“说起来,这活动最高拍出过多少钱。”
“好像3000万出头吧,第一届的时候,路子青的画。不过他那年正卡在35岁上,第二年就不能报名了。”
“我每年都有留意。大多数是在100到800万在这个区间内,少数能达到800到2000万,2000万以上的价就出现过三次。”
“不知道今晚沈晏的能拍到多少。”
“这得看有没有人抢,不过感觉破个3000万的记录应该不成问题。”
艾学飞在位子上如坐针毡,耳朵每捕捉到周围响起的一个数字,都觉得旁人是在嘲笑议论自己。
要不是每人都要上台介绍画作,他都恨不得直接起身就走。偏偏,他还排在倒数第二个!
直到主持人登台,厅中安静下来,艾学飞才得以喘口气。
主持人炒热气氛,拍卖开始。
一幅又一幅的画被工作人员搬上台展示,一位又一位画家上台发表自己的创作想法,同时边上的投屏还在播放画家们作画的视频。
左恒乌锦华夫夫陪着沈晏裴渊一同坐在厅内。
裴渊小声地问左恒:“君玉的作画视频,能不能给我们一份?”
左恒笑着点头:“没问题,回头我找人要来发你。”
牧深报名挺靠前,作品很早就上了拍卖台,最后拍出710万。
沈晏微微倾身,越过刘教授向他道贺:“恭喜。”
牧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感觉,有点占了写意数量少的便宜。”
台上继续往后拍,多数成交价在300到1000万之间,不过也有两三张破千万,甚至有一张工笔拍到了2300万。
终于来到最后。
两名工作人员抬着装有艾学飞那幅画的画框上来,主持人请艾学飞上台。
艾学飞站在高处,清楚地看见下方众人几乎没人看画和投影,多数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厅内气氛很热烈,但显然,大家在等的都是后面沈晏那张画。
艾学飞又感觉脸上开始冒热意,手中的话筒滑得差点握不住,张开嘴却脑中一片空白。
最后只草草讲了几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下台。
艾学飞的画也是横幅,为了尽量和沈晏的有区别,他还临时加大了用彩量。所以确切地说,这是一幅泼彩山水。
牧深摇着头小声说:“看过晏哥的画,再看这张,更是觉得有形而无神。”
台上主持人朗声开口:“底价50万,1万一加,现在开始。”
然而,十几秒钟过去,厅内除了些许嘈杂议论声,却是一直未有人开口报价。
这就是题材相同的尴尬之处。如果画技相当还好,一旦对比明显,差的那幅就容易无人问津。尤其艾学飞的画还先拍,众买家为了确保资金去拍沈晏的画,对他这幅会更为保守。
主持人:“50万,有人叫价吗?”
厅内反而渐渐安静。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更加精神,相互打眼色€€€€不会要出现首次流拍吧?
艾学飞原本已经做好了低价的心理准备,然而真到开拍,他才知道自己的准备竟然还不够!
他心跳开始加速,嘴唇开始止不住地发抖,甚至手都颤起来。目光四处扫一眼,再赶紧拿出手机。
主持人:“50万,有人吗?”
这时,终于有人举牌:“50。”
过得片刻,又有人举牌:“55。”
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加价。
不过看热闹的人群也都看得清楚,报价的人来来去去就是那两三个,而且都是国画圈的年轻人,没有收藏家。
于是众人再次心照不宣地互打眼色€€€€这怕不是要自产自销,那艾学飞还要白送一笔佣金给拍卖行。
最终,这幅画以330万成交。
随后,沈晏的画被抬了上来。
主持人笑道:“最后一幅,是沈晏先生的《烟雨赏山图》。各位也可以留意一下投屏,看看沈先生作画时挥洒自如的运笔用墨。这就是原速,我们并没有做加速处理。”
最后一句引得厅内都响起善意的笑声。
主持人:“现在有请沈先生上台发表创作感言。”
沈晏从容起身,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接过话筒。
他转头看看自己的画,又回身笑着说出一句:“高山流水,待知音。”
说完,沈晏微微鞠躬,放下话筒,走下了台。
众人还没从他这太过简短的发言中回神,牧深就先举起手鼓掌:“说得好!”
被他这声一带,厅中这才再次响起掌声。
来花钱的贵宾群体也忍不住笑起。
“倒是很应景。”
“我刚才搜了下,据说这位沈晏的古琴还弹得很好。”
“确实好,我让我秘书给我找了他弹的琴曲来听,相当震撼。”
“不愧是搞艺术的,境界都相通吧。”
有意买画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握起了号码牌。
主持人:“《烟雨赏山图》,底价50万,1万一加,开始。”
立刻有人报:“55。”
紧接着就有人加:“80。”
下一个人:“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