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一改往日的温润,神色清冷,如刀剑锋芒毕露,显出几分凛冽感。
大夫人愣住了,谢昭宁神情淡淡地看向她,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色。
“你想好了?还是说,谢蕴给了你什么底气?”
“姑母什么没有说,我也没有说。大夫人,我成为谢家家主,您会是尊贵的太夫人。我被赶出去,您就是谢家的罪人。亦或是您将儿子找回来,赶走我。但您找了十多年,找到了吗?”
谢昭宁有恃无恐,丝毫不怕大夫人,她不信大夫人舍得如今的地位。
一瞬间,大夫人被唬住了。
面前的少女十七岁了,自小就有主意,压着谢昭玉多年,这点让二房气得咬牙切齿。她暗自窃喜多年,如何,招数落在她的身上了。
谢昭宁淡淡一笑,一扫方才的阴狠,恢复往日的温柔:“母亲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母亲保重身子,儿回去了。”
出击
谢昭宁潇洒地从大夫人的院子里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的那刻,她眯了眼睛。
谢昭宁觉得自己脏了,与大夫人同流合污,欺骗谢家人。
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白净的手,她怎么都不愿相信自己不知出处,不知来历,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她扬首,直接清明的日头,现在开始,她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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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这日,谢府大公子一改往日温厚的形事风格,开始查铺子账簿。
一本本账簿比对,一桩桩彻查下去,三日内,各个掌柜哀叫连连,马不停蹄地来府上找二爷。
“二爷,大公子再这么查下去,早晚会出事。”
“二爷,账簿的事情,您也清楚,我们怎么同大公子交代。二爷,大公子这么做,分明是打您的脸,您想想,您是长辈,她还没有成为家主。将来,还有你的日子吗?”
“二爷,言之有理,她分明是故意找茬,您该管一管才是。”
多年来铺子里的生意都是二爷在管,每年与老夫人说一声就是,从来没有查账这么一回事。
哪个铺子是干净的?
谢涵心里最清楚,这些年来他得了不少不该得的钱,若真这么一查下来,谁能保住他。
“我知道了,从今日开始,不必理会大公子。”
一句话剥夺了谢昭宁管问铺子上生意的事情。
此刻,谢昭宁找到了谢蕴。
谢蕴刚从县衙回来,未及更衣,婢女道大公子来了。
谢蕴没多想,让人带进来,然而,小厮搬进来一口梨花木箱子。
看到箱子的那一刻,谢蕴的面容沉了下来,“谢昭宁,你要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姑母,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等我继承家主之位后,过上几年会从谢家中挑选合适的孩子过继。”谢昭宁率先在桌旁坐了下来,白净的面容上浮现几分春风般的意气。
此刻的谢昭宁让谢蕴眼前一亮。
谁不喜欢聪明人?
谢蕴自己就是聪明人,她更喜欢谢昭宁这个孩子!
谢蕴随后坐下,望向少女:“继续说。”
“姑母,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谢昭宁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莹白的指尖捏得一角,“姑母,您可知晓二叔背着您做了些什么?”
谢蕴闻言,面色凝重起来,“我相信很精彩。”
“是很精彩。”谢昭宁将信过去,“这是一封感谢信,感谢二叔替他谋官。”
‘谋官’二字震耳欲聋,谢蕴看了谢昭宁许久,她知道谢昭宁不会说谎,眼前的少女撕下自己的温润和善的表面,开始反击了。
谢蕴疑惑了许久,还是打开了信封。
一字一字看清后,谢蕴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好大的胆子。”
一介商贾罢了,竟然敢派人去京城里上下疏通关系,打着她的旗号收钱办事。
谢昭宁盈盈生笑,笑得像是一个孩子,“姑母,您想好了吗?谢家交给他,您放心吗?”
“谢昭宁,你出去。”谢蕴无法面对自己的晚辈,偏偏面前的人笑得满面春风,让她开始发慌。
谢昭宁准备了多久,夺命一击,威胁到整个谢府,乃至她的前程。谢蕴略微思衬后,反而镇定下来,垂着眼睫没有去看谢昭宁,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谢昭宁的手腕上。
皓腕如霜雪。
谢蕴说:“你为何才告诉我。”
“因为我们是亲人啊!”谢昭宁淡笑。
谢蕴心里微凉,抬眸间,眼眸里一片深沉凉意,“谢昭宁,你赢了,准备好接管谢家。”
“谢姑母!”谢昭宁满意地站了起来,弯腰揖礼,唇角上噙着一抹笑。
谢蕴不得不正视面前的少女,一袭宽大袍服,掩盖住少女的娇娜身段,然而面上肌肤瓷白,唇不点而红,灿若繁华。
她问:“你准备了多久?”
“从我懂事开始起。”
少女一派气定神闲,三日不见,如同换了一个人,沉稳中带了几分犀利。
谢蕴一阵恍惚,谢昭宁瞒得可真深啊。
她看向那只大箱子,“我若是看完,只怕吐血。”
谢昭宁笑吟吟的接一句:“姑母可以不用看,给祖母看。”
“出去!”谢蕴下逐客令,她需要用些时间消化木箱子里的东西。
谢昭宁未作停留,直接出去了。
小厮见状迎上前,低声说道:“各家掌柜的来了,说了一阵话就走了,您看?”
“不必理会,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少时间。”谢昭宁瓷白脸庞上一片平静,语气更是极淡。
小厮退下了,谢昭宁回望姑母的院落,低笑一声:“去找红韵。”
屋内的谢蕴将箱子打开,里面摆了许多账簿,还有许多封信,皆有私印。
各地来往、各种账簿,无一不昭示着谢涵这些年来的贪婪行为。
谢蕴待坐在桌旁,指尖发麻,不敢置信自己的亲兄长暗地里做这些勾当,下一步,是不是就可以做人命勾当了。
这些信件流出去,谢涵自己活不得,还会牵连她。
良久后,她站了起来,朝母亲的院落走去。
二夫人在陪老夫人看画像,极力推荐一个自己相熟的男子,“母亲,信我,此人文采好,性子温柔,与七妹正好相配。”
“我瞧着是不错,你七妹性子强,我担心她不愿。”老夫人犹豫,她自己的女儿最清楚,从小就有主意,旁人玩儿,她就读书。
后来去州府读书,就一直没有回来。
老夫人犹豫不决,二夫人劝说:“见一面就好了,您想想,哪个姑娘不爱面皮呢。见过面,说不定就答应了。”
“二嫂想得真好,大公子的亲事搅和不成,又来算计我的。”
谢蕴入门,冷冷地看着二夫人,“二嫂,人心不足蛇吞象。”
冷冰冰的眼神让二夫人浑身一颤,“七妹说笑了,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都这么大了,难不成就不成亲。”
“我成亲与否与你有何关系?”谢蕴走到她跟前,面色难掩厌恶,“你这么喜欢给人说亲事,不如不要做谢府二夫人了,出去专门给旁人拉拢说亲,如何?”
二夫人不敢还嘴,委屈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儿媳也是一片好心。”
“二嫂,你出去,我有话同母亲说。”谢蕴不愿听她说话,索性让她出去,眼不见为净。
老夫人拍拍儿媳的手:“你先出去。”
二夫人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婢女将门关上,谢蕴开门见山:“母亲,将二房从宗族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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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宁鲜少来酒肆,她不喜欢酒肆的氛围,二来,人多的地方,她也不喜欢,容易被人发现身份。
红韵看到眼前的人后,颇有些不解,“您这是又怎么了,我可不想再看见你那姑母的冰块脸。”
酒肆人不多,三两个客人吃饭。
谢昭宁走进柜台,与红韵并立,她挑眉,问道:“我娶你,如何?”
“娶我?不怕你的腿被打断?”红韵嗤笑一声,“谢大公子,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我如何配得上你。”
谢昭宁唇角含笑,温温淡淡,乌眸水波潋滟,看得红韵面色发红。
“你别闹。”红韵低头,不敢再看一眼。
谢昭宁认真说:“娶谁都是娶,不如娶你,你我各过各的,如何?”
娇羞的红韵怔忪,“你娶我回去当菩萨?”
“不然呢?”
“滚……”
恼羞成怒的红韵将人赶出酒肆,叉腰怒视着谢昭宁:“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再不济去青楼,别来戏耍老娘。”
谢昭宁纳闷:“我给你钱啊,你过大夫人的日子,不好吗?”
“好什么好,老娘要过好日子,自己没手啊,要你给什么钱。老娘要一个体贴的夫君,你算什么的东西,滚!”
谢昭宁被骂得睁不开眼,转头问小厮:“她为何不愿意?”
小厮也不知道,无奈摇头。
谢昭宁憋屈,牵着马往回走,她去哪里找一个永远不会同房的妻子呢。
走到半道上,遇见往日同窗裴暇,她停下来,裴暇下马,“谢兄。”
“裴兄。”谢昭宁回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你刚回来?我听闻你今年去下场?”
“不大想去,我这笔墨你也知道,不大成功。听闻你姑母回来了?”裴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