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一笑,打起精神,“陛下令我明日领你们入宫,各位,日后朝堂相见了。”
话说完,她仰首饮酒,众人随后。
“陛下以皇后礼迎回少傅,不管如何,少傅十八年心思没有白费。我在这里也谢各位多年辅助之情,你们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在一日,便努力护住你们。日后,诸事不明,各位当提醒一二,我先在此谢过。”
她提起酒壶,放弃酒杯,直接用碗来盛酒,一碗酒,一口喝了。
众人大笑,“殿下是要借机一醉解千愁吗?”
“是吗?你们先灌醉我再说。”谢昭宁爽朗地笑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今晚可不能多饮,明日见君,诸位,你们的苦日子结束了。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我,也不会有陛下今日稳妥的局面。”
一月端着酒杯,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看着谢昭宁,揶揄她:“你现在后悔吗?后悔洞房夜行事。”
“不后悔。”谢昭宁苦笑,“再来一回,我还是会这么做。”
动手之前,谁都不知道结局,怎能拉她入局呢。
谢昭宁心中苦涩,微微一笑,端起酒碗,再度喝了下去,众人见状,拉着她坐下吃菜。
“酒不好喝,不喝了,吃这个,我替你剥虾。”
二月揽着谢昭宁,俯在她的耳边低语:“我和你说,时间就是最好的原谅解药,她在气头上,再等等,时间久了,她心中有你就不会变。你瞧少傅,惦记了十八年。”
“别听她的。”三月伸手拉回谢昭宁,扯开嗓门说:“我和你说,该道歉就道歉,她不接受没关系,我们要摆正态度。她得看到你诚恳的态度,不能躲避,多道歉几回。你是错了,就是错了……”
“胡说什么,现在过去,就是挨骂被骂。骂了几回,感情就散了。”二月又扯回谢昭宁,与三月对视一眼,“你不要教坏她,她已将慌了。
三月拉回谢昭宁,自己抱住她的肩膀,大声说:“屁话,你都没有道歉的态度,躲着干什么?她知道你错了,不知道你有道歉的心。谢相现在想的不是这回的事情,而是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殿下还会不会抛弃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不懂吗?”
“懂什么懂?这个时候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废话,都是狡辩,都是谎话,脾气坏的拿刀砍了。”二月也提高了声音,不就比谁声音大。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谢昭宁欲哭无泪,默默伸手端起酒碗,浅浅抿了一口,好奇两位管事有没有妻子,纸上谈兵的本事十分厉害。
在两人吵得难分输赢的时候,最小的十二月拍桌了,喊道:“喊什么喊,你们是过来人吗?你们成亲了吗?都没有,那就别乱说了。吵死了,殿下自己会做事,用不着你们费心。”
谢昭宁默默又喝了一口酒,果然,都是没有成亲的人。赵括纸上谈兵死了多少将士,这二人纸上谈兵是想坑死她。
下一刻,十二月告诉她:“换一个吧。”
谢昭宁捂着头,“哎呀,我好像醉了。”
都是些狗头军师。
母女
这些管事对谢昭宁不熟, 一听她要醉了,一个个收敛起来,吩咐人将她送回房, 她们接着喝。
谢昭宁没想到这帮人这么好糊弄, 成功脱身后溜回房间里休息。
隔日清晨, 谢昭宁领着她们入宫去见陛下。
礼部连夜拟定登基的日子, 日子很近,礼部上下, 翻了个底朝天,从各部借调人手去帮忙。谢昭宁刚进宫门, 就被户部尚书捞了过去。
户部尚书是位四十岁的女子,原属内廷使,后来调过去的, 一直就没有挪窝。
她拉着谢昭宁就问:“陛下说了没钱找你,你不晓得刚刚礼部找我,给我列了个好长的单子, 要我拿钱。”
“你有钱也不拿, 对吗?”谢昭宁一句话就戳破对方的心思, 她翻了白眼, “陛下昨日是开玩笑的, 你竟然当真了,没钱 。”
谢昭宁不上当。
户部尚书说:“你给谢相添妆的事情, 我都晓得了。”
“那、也和你没有关系。”
“我家里有个女儿, 殿下见一见?”
谢昭宁眼皮子发跳,真是个贪心得没边的人。她摆手就要跑, 户部尚书攥着她的手腕,她无奈道:“我和谢相还没和离呢, 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你要与谢相和离?”户部尚书抓住重点,
谢昭宁皱眉不语,说漏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相、谢相,你来了……”
户部尚书朝后看去,哪里有人,回过头来,谢昭宁就跑了,她气得跺脚,“你好歹赞助一些啊。”
赞助?
鬼哦。
谢昭宁跑得比谁都快,陛下登基,有钱就大办,没钱就小办,又不是成亲立后,大办特办,没钱就不要胡思乱想。
一口气跑到殿门口,脚下一崴,内侍扶住她,门口的谢蕴朝她行礼,“殿下。”
谢昭宁慌慌张张站好,同她点点头,谢蕴抬脚就要走,谢昭宁四肢比她脑袋反应还快,长腿一迈,胳膊一伸,直接拦着谢蕴的路。
“谢相,我、我有话同你说。”
谢蕴看向远方,一眼余光都没有留给谢昭宁,“臣需去礼部,殿下的事情,改日再说。”
谢昭宁悻悻地收回手,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谢蕴远去的背影留在她的脑海里,她郁闷得坐在长长的台阶上,户部尚书追了过来,见她神色不悦,吓得不敢凑过去了。
须臾后,殿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纷纷凑到谢昭宁的面前,摸摸她的脑袋,“我看到谢相了,吃瘪了?”
“你怎么天天吃瘪,换一个吧,这个太凶了。”
“你怎么可以乱说话,喜欢就是喜欢,怎么换。不要乱说话。”
“小殿下,你别这样沮丧,我告诉你,你去堵住谢相回家的路,让她带你回家,要不然你就不让她回家。”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要帮忙吗?”
听着一句句不着边际的话,户部尚书吓得默默退到一边,谢昭宁瞪着她们,“回家去,去吏部找找你们的名字,该换回本名了,吵死了,再吵,我就砸了你们的店铺。”
一月年级最大,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你骂我们的劲头放在谢相身上,你还会吃瘪吗?”
谢昭宁:“……”
这些人疯了吗?
谢昭宁将人赶走了,自己一人郁闷地坐着,冬日的阳光淡淡地洒在她的脸上,脸庞莹光如玉。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谢蕴来辞官,朕没有答应,打发她去礼部了。”
谢昭宁深吸了一口,心口莫名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难受感。
她垂下头去,目光落在了脚下的地砖上,怔怔出神。
承桑茴说:“朕问她辞官去何处?”
“她说去走走,不会回江州。”
承桑茴叹气,摸摸谢昭宁的脑袋,“有些事情若是强求不得,那就莫要强求,放手也是不错的。”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眼睛有些疼,她抬起脑袋,望向远处,脑海里浮现谢蕴往日的模样。
她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从初见,到那日成亲,她们一起经历过磨难。
她从一身月光般的光芒,到今日失去了前程,黯淡收场。
谢昭宁皱眉,“您说,若我们不认识,她就不会辞官了。”
“你们不认识,她早就死了。你以为顾漾明会让这个大一个威胁放在朕的身边?”承桑茴给她解释,“她可以毁了秦思安,就有无数个办法毁了谢蕴。”
“她毁了秦思安,给谢蕴独大的机会,谢蕴包容你,容忍你的所为,才有了洞房夜,若是秦思安在,你的所为,岂会瞒得过她。漾儿,没有若没有假如,只有现实。她活着,是因为你。”
谢昭宁迷茫,片刻又想明白,她点点头,说道:“您可以不答应她的辞官。”
“朕与你有言在先,答应她辞官。”承桑茴无奈,“对不住,我帮不了你。”
谢昭宁忽而想起什么,激动的爬了起来,“陛下,将裴暇调回京城,将谢家老夫人请到京城来长住。”
承桑茴白她一眼,“你二人的事情为何要牵扯旁人,为何要利用她的软肋呢?”
“你又不帮我,这个不行那个又不行,你比一月她们还烦。”
谢昭宁气呼呼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身看着她,“她走,我也走,您过继个女儿去,别来烦我。”
承桑茴凝眸,瞬息又反应过来,不悦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去冲谢蕴发脾气,在这里装什么大爷大娘,见到谢蕴就成了孙子。谢昭宁,你的事情,别指望朕插手,你离京就离京,朕过继一个,她对朕感恩戴德,嘘寒问暖,比你强一百倍。”
谢昭宁气走了。
承桑茴气笑了。
殿门前的宫娥内侍吓得不轻,瑟瑟发抖,眼见着殿下跑远了,新帝笑出声,冲着远去的背影高声说道:“你去找谢蕴,骂她一顿。”
那个背影叉腰怒视她:“傻子才会去。”
半晌,谢昭宁又巴巴地跑了回来,屁颠屁颠说:“您将我安排到她那里去吧。”
承桑茴笑了,笑她不懂事,笑她太幼稚,“你以为是内廷使吗?随便丢一个人过去做冷板凳。谢蕴的人都是她自己挑的,就你这个什么都不懂,我怕你去了以后。谢蕴天天打你板子。”
谢昭宁又挂了小脸,气呼呼地看着她,“算了,不找你,我准备包袱和她一起走。”
“那你去找谢蕴,告诉她,你准备和她一起跑路,谢蕴会感谢你八辈祖宗。”承桑茴肆意嘲讽着自己的女儿,见她萎靡见她想招数,陡然觉得有趣。
她说:“你在生意上那么灵敏,怎么到了谢蕴跟前,就像是刚入学的小学生,死缠烂打不会吗?”
‘死缠烂打’让谢昭宁红了脸,这和‘负荆请罪’有什么区别。
“你不想去?”承桑茴唇角扬起了弧度,她想笑,又怕将人又笑走了,耐着性子说:“她若真的喜欢你,你靠近的时候,她就不会拒绝。除非她不喜欢你了。”
她顿了顿,又开始恐吓女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可能就不喜欢你了。”
谢昭宁慌了,脸色发白。承桑茴满意道:“那你换一个。”
谢昭宁拂开她的手,“您怎么不换一个,巴巴地让人去迎少傅尸骸。”
“那是她死了,随着朕折腾。她若活着,朕也得愁如何接回来。”
话题越说越歪,谢昭宁觉得自己被她带进了阴沟里,她终于反应过来,陛下就没想着帮她,纯属就是睁着眼睛看热闹。
谢昭宁及时抽身,道:“我自己想办法,您准她辞官便是。”
她转身就走,承桑茴提醒她:“朕放了承桑梓,她不日就要启程去巴邑。听说,她喜欢谢蕴。”
“喜欢又有什么用,不必在意她。”谢昭宁信心十足。
承桑茴泼她冷水,“谢蕴辞官要离开,她也要离开,两人至少一半的路是同行。”
谢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