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清立即改口:“臣来时,殿下无病无伤。”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承桑茴表示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建功立业之际,也要保护自己的身子。
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命只有一条。
打发走浮清,承桑茴没有立即批阅奏疏,而是望着虚空,承桑珂的棺椁就停在了外面,距离她很近。
终是死了,死在了异乡。
承桑茴回忆着过往,她二人相伴近乎四十年,比任何一人的时间都要久。
四十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一闭眼就可以回忆起承桑珂的五官轮廓。
她爱顾漾明,却与其他人待了那么多年。
心底的恨意,悄然翻涌,她压住了恨意,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试图什么都不要去想。
太傅在等她了。
****
女帝下旨,将厚葬承桑珂一事,交予了谢蕴。谢蕴曾是废帝一党,接手此事再合适不过。
事无巨细,谢蕴亲自过问每一件事,试图给予三公主最后的体面。
三公主下葬后,她才松了口气,回到京城,睡了两日。
醒来后,天色都是黑的,她浑浑噩噩地坐起来,婢女匆匆入内,“您醒了,您都睡了两日。”
“殿下可有来信。”
“没有。”
“战报呢?”
“府里没有来,但听闻巴邑方向有人入京了。”
谢蕴揉了揉酸痛的额头,打起精神,“我知道了,下去吧。”
婢女走后,谢蕴陡觉无力,便又躺下了,阖眸睡了过去,再度醒来,还是被婢女唤醒的。
今日有朝会,她要入宫。
秦思安不在,祝云等人乖巧地以她为首,废帝一死,跟随她的朝臣死了心,都开始陆陆续续向她表态了。
如今的朝堂,可算是谢蕴一人独大。
然后她却无法高兴起来,身侧空荡荡,一夜醒来,身侧之地都是冷了,像是大梦一场,梦醒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恍惚过了半月,谢宅来人,请她过府赴宴,老夫人开了家宴。
谢蕴奇怪:“有喜事?”
“回谢相,是大少夫人怀孕了,三月有余,老夫人十分高兴。”
谢蕴:“……”这是又升了一辈,再过几月,她都有孙子辈了。
谢蕴莫名不高兴,打发人送去了贺礼,自己不想露面,更不想听到什么‘姑奶奶’一类的话。
头疼。
谢昭宁回来听到后,肯定会笑话她,没完没了地嘲讽她一场。
烦躁不宁。
谢蕴请假,不上朝了,闷在家里不出去。
女帝不知情,特地派了太医给她诊脉,没什么大毛病,女帝又给她丢了一堆事情,自己去缅怀太傅。
内廷司因秦思安不在,祝云暂管,下面的小崽子们上了天,送上文书都有毛病,气得谢蕴心口疼。
秦思安临走前说,小崽子们错了,小错忽视,大错等她回来再说。
谢蕴忍不了,揪住错处,一个个训,光是训人,就花了两日时间,训人罚俸禄,震摄一群失了娘的小崽子。
接下来数日,内廷司人人如履薄冰,就连祝云都不敢松口气。
天气越发凉快了,前面的小祖宗许是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个妻子,一连寄了十多封信回来。
谢蕴的心情好多了。
谢昭宁说她与秦思安两面围剿,先收服散军,入军定编制,一路上,军队日渐庞大,又说天气好,来回送信方便,三日送一回书信。
情况很不错,今年年底就可回来。
年底?
谢蕴唇边的笑容压住了,她转头问婢女:“现在是几月?”
“四月呢。”
谢蕴笑不出来了,又像孩子似的问:“年底是几月?”
“年底、是腊月、十二月,谢相,您怎么了?”
谢蕴随手就将信丢了,还有八个月,她就像是要回家一样报喜,让人空欢喜一场。
谢蕴将信丢进火里,气得休沐日去官署办差去了。
****
巴邑一地酷热,山地多,地势不平,行军困难。
谢昭宁安营扎寨都挑着山下阴凉之地,一路与将士们同吃,眼看着王军在即,回家的心情雀跃。
山间果子多,她摘了一颗放入嘴里,酸得又吐了出来。她看了眼树上的青果,当即摘了些,派人送去京城,快马加鞭,若是尝就尝,坏了就算了。
原地等了半个月,耐着性子,等到了秦思安的回信,两军同时往王军营地而去。
果子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到了谢蕴的跟前,都已经干瘪瘪的,看不出摘下来的鲜嫩之色。
谢蕴怎么会尝呢,研究了半晌,知晓不能吃,但不会扔,打开信,谢昭宁开口就夸赞果子好吃,请她尝一尝。
谢蕴拿起果子,想起鹦鹉小甜甜,递到它的嘴边,“试试,听说好吃,又很甜。”
小甜甜伸长脑袋嗅了嗅,随后嫌弃的挪开脑袋,屁股对着谢蕴,怎么都不肯尝一口。
“真的很甜,和你家西瓜一样甜,你信我,我不骗你。”谢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小甜甜,绕过去,走到她的跟前,“这是你主子千里迢迢从巴邑送回来的。你就尝一口,尝完给你吃瓜子。”
“不甜、不甜……”鹦鹉倔强地扬起脑袋,挺起胸脯,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蕴,“不甜、西瓜甜、西瓜甜。”
鹦鹉都不吃。
谢蕴没哄成,冷冷地看着它:“你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罚你三天不许吃东西。”
小甜甜急得挥动翅膀,谢蕴瞥它一眼,骄傲地走了。
小甜甜在笼子里跳脚,学着谢蕴说话:“罚你三天不许吃东西、罚你三天不许吃东西……”
谢蕴将果子收进匣子里,拍拍拍桌,故作惋惜道:“小甜甜不吃,那就留着给你回来吃。”
谢蕴特地将匣子放进了冰库里,等着谢昭宁回来吃。
至于想不想得起来,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谢蕴心情很好,连带着下属们都意识到殿下肯定送信回来了。
端午节之际,女帝赐给相府四个粽子,与去岁一样,谢蕴吃了两个,然后看向鸟笼里的小甜甜。
小甜甜盯了许久了,盯着盘子里的粽子,谢蕴吃完了,它跳了起来,“小甜甜、小甜甜……”
谢蕴高傲地看了一眼,吩咐婢女将剩下的粽子收好,留着明日再吃。
小甜甜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粽子被拿走了,气得又跳了起来。
一人一鹦鹉待了几月,入夏之际,瓜果盛行,陛下赏赐朝臣西瓜,相府分了一筐。
鹦鹉看着自己的宝贝,叫个不停,谢蕴让人都送去了谢宅,一个没留下,美其名曰:“西瓜不甜,不配给你吃。”
整个夏天,它都没有见到一片西瓜。
入秋后,谢家添了一女,谢昭暇央求谢蕴取名。
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小婴孩,谢蕴果断还给大嫂,并且拒绝起名。谢昭暇失落,老夫人替他询问为什么,谢蕴一本正经回答她:“将来问起,谁给她取名,她就会说是我姑祖母。人家又问你姑祖母是谁,她便说是谢蕴。天下人都知晓我有个孙子辈,显得年岁很大。”
一番话,让老夫人无话可说,就连谢昭暇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谢家添女,满月这日朝臣恭贺,就连女帝都赐下贺礼,不见谢蕴登门恭贺。
谢家定的是休沐日,就为了谢蕴到来,结果,她躺在家里睡了半日就是不去,惹得谢家众人不高兴。
为此,她又给谢昭宁写信,痛诉娘家侄儿成亲太早,生孩子也早,以至于她糊里糊涂就成祖母一辈。
谢蕴郁闷至极,隔日又请假,头疼心口疼,累得女帝又派太医来问候。
恐吓
谢蕴在家躺了两日, 关门不闻人间事,太医跑断腿。
第三日的时候,太医连门都没有进去, 可怜兮兮地回去与陛下报信。
承桑茴纳闷:“她闹什么?”
没人知晓谢蕴的心中事。
太医自然说不出所以然来, 两回把脉, 谢相身子都好, 怪他医术差,没诊出谢相心中所疾。
太医被赶出去了, 承桑茴召来浮清。
浮清直接就说了:“她长了一辈,殿下又不在, 心中郁疾。”
承桑茴闻言,半晌说不成话来。
殿内沉默良久,承桑茴托腮苦思, 就在浮清觉得她快要问罪之际,她深深叹气,道一句:“是该有郁疾, 随她去。”
浮清愣了会儿, 谢相不走寻常路, 这位天子好像也被带歪了。
还是说是自己思想有问题?
浮清不敢置喙陛下的决定, 领旨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承桑茴一人。
谢蕴莫名长了一辈, 小祖宗呢?今年过年,她就有二十岁了, 二十岁做祖母, 是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