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很好。”谢蕴夸赞一句,“我也听说了,陛下的教导,十分好。”
陛下舍得磨炼她,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谢昭宁没听懂她的话音,转头吩咐宫娥去摆膳,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陛下跟前,紧张道:“谢相,陛下身子、不大好,她不肯吃药,不肯针灸,安大夫束手无策。”
“你盯着也不成?”谢蕴心惊。
谢昭宁为难道:“我盯过两回,又不能日日盯着,我刚刚要陪她回寝殿,她就嫌我烦。”
谢蕴也是无奈,“安大夫怎么说?”
“安大夫说病人配合她,她会尽力去救治,奈何陛下见她如见仇人,神医也不成。”
“我明日去劝劝陛下。”谢蕴说道,“也只能劝劝,听与不听,在于陛下。”
她心中有数,谢昭宁的劝说都没有用,她的权慰,不过是浪费口舌。
谢昭宁叹气,“你说她想做什么?”
“想见太傅了。”谢蕴说。
谢昭宁蓦然一颤,“想见太傅?见太傅……”
她没想到这里,谁不想长命百岁呢,怎么会想死。
“不会的,她是天子,肩负万民,惯来会顾全大局,怎么会丢下万民不管。”谢昭宁不可置信,“荒唐、荒唐。”
“我猜猜罢了。你别慌。”谢蕴急忙按住躁动的人,“或许陛下有更好的药,她的身子,她自己心里有数。”
“明日起,我就盯着她喝药。”谢昭宁内心极度不安,下意识攥住谢蕴的手,脸色徐徐发白。
谢蕴不敢继续说了。
两人坐下来,安静地用了晚膳。
谢昭宁坐在床上不言不语,似在想什么。谢蕴熄了灯,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我想辞官,入东宫。”
“辞官?”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摇首不允:“辞官的话对你不公,你如今还是谢蕴,你若辞官的,没人记住你是谢蕴,只会觉得你是东宫的女主人,失了你的名字。”
“终归有那么一日。”谢蕴失笑,“如今我尚可掌控,若真有那么一日,来的突然,我无法掌控,对你我都不好。”
“你决定好了?”谢昭宁说道,“你自己想想。”
“决定好了。”
谢昭宁伸手抱住她,道:“那就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谢蕴淡笑,“自然听我的。”
两人相拥,继而躺下,谢昭宁贴着她,十分规矩,没有绮念。
谢蕴与她说着沿途趣事,说百姓、说民生、说战场,谢昭宁时不时会问一两句。
不知不觉,两人都睡着了。
这回,谢昭宁先醒的,这些时日早就成了习惯,到了时间点就会醒。她坐起来,呆了呆,谢蕴也跟着醒了,见她发呆,好笑又心疼。
“醒了吗?”
谢昭宁没回答,点点头,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抱住谢蕴,伏在她的身上。
谢蕴微惊,面色发红,但没有抵触,只余淡淡的笑容。
谢昭宁虔诚地捧起她的脸颊,在她眉眼落下一吻。
吻顺着鼻梁,落在唇角,引得心口一颤。
清晨静寂,烛火昏暗,唇角间的触碰,让困意顷刻间就散了,神清气爽。
外面传来宫娥的催促声,谢昭宁恋恋不舍地松开谢蕴,眯眼笑了,扯开紧张就站起来。
宫娥鱼贯而入,伺候她熟悉,谢蕴望着她的背影,半载离别,她成长了许多。
谢昭宁并非长不大,而是不愿成长,离了她,成长迅速,显得她成了阻碍。
谢蕴无端失笑,却又高兴。
两人一道入朝,同僚们见谢蕴回来,纷纷上前恭贺,唯有祝云眼下乌青,似一夜未眠。
谢昭宁走到她的跟前,“祝大人,你昨夜没睡好吗?”
“啊……”祝云惊了一声,忙揖首,“回殿下,昨夜蚊虫多,嗡嗡了半夜,臣没有睡好。”
谢昭宁笑了,“蚊虫多,又熏香,你怕什么。”
最后一句‘你怕什么’让祝云稍稍安定许多,确实不用怕,毕竟是陛下的意思,她只是遵从罢了。
可每回一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不等她想明白,女帝来了,山呼万岁,内侍长拿出圣旨宣读。
不等宣读结束,朝臣们纷纷说了起来。
“帝女……”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说不是吗?”
“这么一来,荣安郡主与东宫殿下是双生吗?难怪长得那么相似。”
“出尔反尔,百姓会怎么看皇室啊。”
“人都死了,你们吵什么劲,不过是追封帝女罢了,值得你们争吵。”
前面的重臣都没有说话,谢蕴一党跟随主子,都没有说话,声音徐徐小了。
待无人说话后,承桑茴才笑道:“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她又说:“有异议也无妨,正好缺几个陪葬公主的位置,你们看看谁合适?”
殿内鸦雀无声。
“无异议,礼部工部去安排,秦思安,你送公主去公主陵。”承桑茴笑着将事情安排下来。
众人领旨。
散朝后,谢昭宁依旧留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唉声叹气,托腮看着奏疏。
承桑茴恍若没有听到她的叹气,低头想事情。
默了半晌,承桑茴问道:“朕该不该去公主陵?”
“该。”谢昭宁老实点点头。
承桑茴微笑:“好,召安大夫来,朕身子不舒服,你代为监管几日,辛苦了。”
谢昭宁:“……”
她转而一想谢蕴回来了,阔气地答应下来,“臣领旨。”
“智慧锦囊回来了,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张口就答应下来。”承桑茴冷嘲热讽,手脚极为诚实,说完就起身要走。
谢昭宁哼哼一声,“从您安排秦思安送棺椁去公主陵的时候,您就想好给我下套了,我不与您计较罢了。您路上注意安全,晚两日回来也无妨。”
承桑茴凝眸,听着她得意洋洋的话,冷笑连连,“朕将谢蕴也带走。”
“您放心就带走。”谢昭宁咬咬牙,“有您在,天塌不了,我怕什么呀。我就是一储君,不敢造反的储君。”
承桑茴拂袖走了。
她一走,谢昭宁就将谢蕴找来,阔气地将自己的位置送给她。
谢蕴不与她计较,翻开她案上的奏疏,细细看了一遍,随后将没有批注地还给她,自己选择她批注过的。
“陛下看过了吗?”
“没有,这不你来了。”谢昭宁坐在龙椅上,托腮看着谢蕴,眼中含笑,温情脉脉。
谢蕴颔首,替她检查一遍,说道:“听闻今日奏疏都是你批注的?”
“不是,陛下手疼,拿不住笔,她说我写的。”谢昭宁语气低沉。
谢蕴顿住,拿不住笔?
她没有继续问,继续看批注。
谢昭宁似乎习惯了,也不偷懒,转头看自己的奏疏。
朝臣来禀事,乍见两人,先是迟疑,而后进来说话。
陛下出宫去了,临走前下了旨意,身子不适,储君代为理政。
陛下走了,谢蕴回来,谢昭宁反而轻松些,有问题就问,谢蕴不会嘲讽她,她问的时候更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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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陵建造匆忙,挨着帝陵,陪葬颇多,棺椁送进去后,并没有及时封门。
承桑茴倒是得了闲散,坐在棺椁前望着虚空,一待便是半日,期间一言不发。
秦思安等人便在外面等候。
承桑茴没有急着回宫,早上入陵,晚上离开,一待便待了七日。
她没有话说,甚至可以说与荣安很生疏,仅仅三面罢了。
荣安身上有西凉人的野性,她像是马上英勇的女将军,与谢昭宁的柔软又不同。
在承桑茴的印象里,那张脸的主人就该拥有谢昭宁那样的性子,看似乖巧实则反叛,柔弱却又可挑起大粱。
美貌、青春、明艳,带着小小的坏。
第七日黄昏,她从陵里走了出来,面对夕阳,秦思安等人迎了过来,她吩咐道:“封门。”
秦思安于心不忍,朝陵里又看了一眼,最后,领旨,亲自带着人封门。
封门后,承桑茴没有急着离开,晚上依旧在这里住下。
隔日,日色腾空,她坐在殿门口,望着朝阳升起。
她又看到了日落西山,像是一个木头人,定定的看着,定定的想着,没有人知晓她的想法。
突然间,她喜欢这里的生活,安静、无人吵闹,她喜欢的人长眠于此。
她问秦思安:“你心目中的储君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