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死了,巴邑王也死了,追封帝女,并无不妥。
承认之前的错误……她望向陛下,说道:“陛下,不如承认荣安的身份,之前不承认,是怕西凉要挟,如今人都死了,追封帝女,并不影响战局,并无不妥。陛下,追封一事,并无影响。”
“听谢相的。”承桑茴微微一笑,转身上马了。
谢昭宁凝望陛下离去的背影,心中沉了沉,道:“陛下可能也是喜欢荣安的。她说过,自己的孩子,没有理由不喜欢的。”
谢蕴闻言,看向谢昭宁,夕阳外背影坚毅,半年不见,她似乎成熟了许多。
“喜欢,却无法保护。”谢蕴叹一句。
谢昭宁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回去罢。”
两人翻身上马,将秦思安等人远远抛开,临近天黑,路上的行人很少,三三两两,脚步匆匆,害怕耽误了入城的时辰。
两人无言,静静骑马。
谢蕴先回相府,离开半年之久,她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谢昭宁也不缠着她,自己回宫去了。
进入大殿,就见到陛下坐在她的位置上,她悄悄走过去,嬉笑道:“陛下,你坐错了。”
“朕喜欢。”承桑茴看都不看她,盯着桌上的文书。
须臾后,祝云来了,她是内廷司的人,有替陛下拟旨之用。
看到祝云,谢昭宁知晓陛下下定主意了,她便站在一侧。
祝云跪下,女帝良久没有说话,祝云悄悄看向谢昭宁,谢昭宁同她摇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祝云只能等了,等着陛下开口。
夜色深深,大殿森严空寂,灯火煌煌。
“祝云,拟旨,追封荣安郡主为帝女,以公主尊位入葬帝陵一侧的公主陵。”
承桑茴终于在空寂的殿宇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说完后,祝云的神色难以用震惊来形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正常的事情,“陛下、之前您说过,她只是计家女。”
“内廷副使,去拟旨便是。”谢昭宁压低声音提醒,再劝说下去,陛下又得改主意了。
祝云回魂一般,颤颤地领旨,出了大殿,凉风一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之前陛下为何不认呢?
祝云回首,望向巍峨的殿宇,这一刻,心高高地提起来,荣安是陛下的女儿!
她吞了吞口水,这道旨意下去,京城内必然掀起大浪,先帝当真将陛下的女儿送给了西凉吗?
祝云浑浑噩噩回到内廷司,提笔欲拟圣旨,可拿起笔,又不知道怎么写了。
如何拟词呢?
祝云自认自己满腹文采,到了紧要关头,脑袋里一片空白,她一咬牙,吩咐下属:“去请谢相过来。”
左等右等,等到谢蕴星夜赶来,她慌了,说道:“谢相,这道旨意,我不知如何拟,您帮帮我。”
谢蕴解下披风,递给下属,随后跟着祝云进屋,关上门。
“第一,这道旨意是给陛下自己看的,你要让陛下宽心。”
“第二,不可引起民间不满,简而言之,这就是皇家的事情,人已经死了,又无后嗣,并不会影响朝廷。”
“第三,不可影响东宫的地位。”
祝云听完,浑身都凉了,“这怎么拟,您这注意的方向太多了,下官、下官脑子里一片空白。”
谢蕴说:“别慌,我教你。”
听到这句话,祝云终于敢大口喘气,就怕谢蕴提了一堆要求后不作为。
“下官都听您的。”
谢蕴点头:“我说、你写。”
祝云提笔,深深吸气,静气凝神,听着谢相开口,一笔一画。
拟旨后,祝云忙赶到大殿,大殿内,陛下还未歇息。
“陛下。”祝云上前,将圣旨奉上。
谢昭宁下台阶接过来,转而奉给女帝。
承桑茴扫了一眼,从头至尾,看了三遍,满意点头:“好,明日早朝宣读。”
谢昭宁望她一眼,默默垂首。
祝云千恩万谢地退出大殿。
“你今夜还不走?”承桑茴好奇,“不去见谢蕴?”
“她忙呢,我不给她添乱。”谢昭宁心虚得厉害,“我陪陪您。”
“你怕是朕想不开,还是怕朕去跳城墙?”承桑茴不耐烦,“该留下来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该留的时候,赶都赶不走。”
谢昭宁耷拉着脑袋,不回嘴。
“还不走?”
“我送您回宫,好不好?”谢昭宁脸皮厚,依旧上前嬉笑讨好女帝,“天黑了,路不好走。”
“是吗?天天不好走,也不见你孝顺。朕不需要你送,滚。”
谢昭宁还想挣扎下,女帝先起身走了,她忙跟上。
一道上了车辇,车却没有走,谢昭宁朝外看去,见到谢蕴站在车外。
“你还送朕吗?”承桑茴嘲讽。
谢昭宁朝谢蕴摆手:“谢相,你先去东宫。”
谢蕴遥遥揖礼,算作默认她的决定。
马车徐徐动步,两人走远,承桑茴逮住机会就嘲笑她:“小心她回去生气,让你跪算盘。”
谢昭宁不听她的话,“谢相不是小气的人。”
“你的意思是朕是小气的人?”承桑茴反问。
谢昭宁:“您若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努力孝顺您,您看我笑话。”
承桑茴:“你的孝顺,太扎眼,让人不舒服。”
谢昭宁语塞,“好,我的错,我日后肯定改。”
承桑茴说:“别改了,越改越扎眼。”
谢昭宁叹气,“您有气,是想撒我身上吗?”
“你配吗?”
谢昭宁:“臣不配。”
两人一路拌嘴,到了寝殿,谢昭宁先下车,回身去扶陛下。不想,人家拒绝她,自己下车了。
谢昭宁眨眨眼,直接就问了:“你的手抖吗?”
因为手抖,所以不让我扶。
“滚回去。”
“不,我晚上住您这里。”谢昭宁心中的叛逆骤然升起来,“我晚上打地铺守着你。”
女帝回身,看着她,微微一笑,吩咐道:“绑起来,送回东宫,送给谢蕴。就说怜她一路辛苦,送给她消除疲劳。”
“陛下,不合适。”谢昭宁吓得拔腿就跑了,手脚并用地爬上车辇,“快,回东宫。”
绑着送回去,太丢人了。
门口的承桑茴温柔地笑了,转身回殿。
又怂又爱玩,胆子还小。
驾崩
谢昭宁坐着陛下的龙辇回东宫, 跳下马车,一阵风似的进了寝殿。
彼时,谢蕴已沐浴过坐在案后, 翻看她的账簿。
谢昭宁的案上最多的便是账簿, 各种账簿, 眼花缭乱, 谢蕴亦算长了见识,没想到账簿还可以分很多种。
都是钱。
谢蕴随手搁置在一侧, 又看到一堆书信,都是没送出去的。
出于好奇, 谢蕴打开了,里面都是写给她。
控诉陛下。
谢蕴勾了勾唇角,扶额偷笑。这封信说陛下子时才离开大殿, 丝毫不顾及身体,又道她累了,想睡觉。
春困秋乏, 她日日想睡觉。
谢蕴将信塞了回去, 又打开一封。休沐日本该休息, 可天色未亮就被拖起来, 出宫去看春耕。
休沐日还不如上朝, 好歹上朝不用起那么早。
谢蕴笑得伏案不起,明白这段时间为何这么安静, 谢昭宁忙得脚不沾地, 哪里有时间查账。
案上也摆了些旧日奏疏,民生一事, 是先帝事情的奏疏,上面还有先帝的批注。
不仅有先帝的, 还有废帝。
谢昭宁好似长大了一般,终于肯将心思放在朝政上。
谢蕴将案上的册子都翻看了一便,将账簿奏疏归类整理好,灯火将灭,一阵风过,谢昭宁回来了。
“谢相。”谢昭宁气喘吁吁地跑来,停在谢蕴眼前,长身玉立,肌肤雪白。
谢蕴说道:“进步很大。”
“我都会批注奏疏了,我还监国半月,并无差错。”谢昭宁略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