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告别,费薄林带温伏又买了盒菊乐,守着人喝完,温伏擦擦嘴,才勉强满意地跟费薄林回家。
洗澡那会儿,温伏坐在费薄林跟前,眼皮子直打架。
自打前两个月温伏发现两个人一起洗澡能很大程度节约时间以后,现在每晚费薄林一进卫生间,温伏都眼疾手快地跟在他屁股后头撵。
一来是跟费薄林一块儿洗,他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忙活,只管抱着手机坐在凳子上看动漫;二来费薄林有洁癖,洗头洗澡都比他自己洗得要仔细,他洗得马虎的地方,费薄林看不下去,就会抓过去一顿涮。
温伏每天在外边滚一圈回家,粘着费薄林洗趟澡,出了卫生间又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身香。
费薄林唯一坚守的原则就是把温伏洗完赶出去以后,才会自己脱了裤子洗澡。
虽然清楚温伏不会做什么,但费薄林坚信,真正坦诚相对的时候比他身体更赤裸的是温伏的眼神,看他下三路宛若看到了世界奇观。
光是想想那场景€€€€他根本不愿意想。
这晚费薄林洗漱完出来回到房间,看到温伏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两只脚上穿着拖鞋悬在床外,人却是已经睡着了,大抵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演出比赛,忙活一个多月,着实累了。
他关了顶灯的开关,只留桌上那盏台灯,放轻脚步走过去,拿走温伏搭在脑袋上的毛巾,摸到温伏的头发还是湿的,没来得及吹。
温伏的脸埋在枕头上,头微微偏着,露出一只眼睛和窄窄的鼻梁。
睫毛也像还洇着水似的湿润,比平常更乌黑几分。
费薄林的手放在他头上,指尖没入他发着淡淡热气的湿发中,用拇指指腹擦擦他的眼睛,轻声喊:“小伏。”
温伏的眼睫跟随在那层薄薄眼皮下转动的眼珠颤了颤,没有醒。
费薄林又喊:“小伏?”
这次温伏皱了皱眉,低垂的睫毛掀起来,眼睛半睁,看向蹲在床边的费薄林:“……薄哥?”
“头发还没吹,”费薄林说话时仍是轻缓的,明知温伏醒了,依旧没加重声音,“不要睡,会感冒。”
“要吹头吗?”温伏问,但身体没动。
“要吹。”费薄林摸向温伏的额头,摸到一巴掌的水,“忘了我说过什么?”
温伏半梦半醒地凝视着他,恍惚间想起费薄林告诉过自己,洗完头发最多赖在外面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一到,还不去吹头发,费薄林就要来逮他。
温伏太困了,一开口比平时嗓门还小还细,懒绵绵地问:“二十分钟了?”
费薄林点头。
可温伏不想起床去吹头。
怎么能叫睡着的人起床去吹头,这简直没道理,他又不是没哥哥。
温伏抬起胳膊握住费薄林放在他发间的手背,朝对方转过脸,借助书桌上昏黄的光晕,醺醺然般望着费薄林,用一边面颊摩擦费薄林的掌心,祈求似的低声问:“薄哥能帮我吹吗?”
第58章
费薄林觉得不行。
在这样下去温伏要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他一边给温伏吹头一边这样想。
家里的吹风机是林远宜还在世时那个理发店老板娘送的,功率大,声音响,温伏半个身子探出去趴在费薄林腿上,一动不动。
他困意正浓,上下眼皮打着架,磕磕绊绊刚要合拢,头顶吹风机乌拉一声就把他惊醒了。
费薄林给温伏从后往前吹着头,见温伏睡得不安稳,便把功率跳到最小一档,可仍是不管用。
他轻声道:“以后……”
说到这儿,费薄林顿了顿。
他咽下那句“要是有钱了”的假设,只说:“咱们买个静音的吹风机。”
温伏迷迷糊糊抬眼看他:“吹风机有静音的吗?”
“总会有的。”费薄林说,“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温伏想了想,问:“那有洗完不用吹的头发吗?”
费薄林:“有啊。”
温伏望着他。
费薄林:“假发。”
温伏:“……”
温伏头一耷,接着埋在费薄林怀里睡觉。
睡着,被吹醒,又睡着,如此循环往复,温伏瞌睡没睡成,吹完头发时一抬头,本就不算柔顺的满头黑发全炸开了。
他木木地趴在床头,仰视着床前的费薄林,茫然眨眼,不知道对方盯着他的头顶做什么。
费薄林亦对着温伏沉默。
……好像一只被电过以后浑身炸毛的黑猫。
他收好吹风机,不愿承认这是自己的手艺,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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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过,就是期末。
教学楼下的樟树枝繁叶茂地遮出了一条林荫小路,花坛葱郁,人声与虫鸣总是交互沸腾着,戎州的盛夏彻底来临。
祁一川离开那天是期末考试最后一场结束后的下午,他出国的航班在晚上十一点,几乎来不及与所有人好好道别就要抓紧时间上路。
翰阳班的学习氛围紧张,但同学私下并不深交,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只来一个学期的交流生。给祁一川送行的人里除了温伏他们小组和苏昊然,另外几个就是平时跟祁一川组队打球的朋友。
他把戎州家里所有的漫画单行本装在箱子里全送了温伏,临上车前趁费薄林没看见,飞快摸了一把温伏的头发:“漫画你留着慢慢看,看的时候要记得想起我。哈哈!”
说完一脚上了车,给所有人挥手:“再见!”
温伏抱着沉沉一个大箱子目送他。
祁一川从车窗探头:“温伏,怎么不给我说再见?”
温伏学着动漫里拖长声音说:“加€€€€纳。”
脸上表情却仍是空白冷淡,这句热情的告别被他说得宛如机器人般毫无热情。
费薄林拿走他手里的箱子:“好好说话。”
温伏挥手:“……再见。”
他对离别这种事还没有太强烈的敏感度,朋友的离开在他眼里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只要不是死别,总有重逢的时候。
在遇见费薄林之前,温伏没有过有意义的相遇,自然也不会有深刻的别离,唯一一次是母亲去世,可那距今已十几年了。
温伏目前对任何感情的态度都稍显麻木,祁一川也不例外€€€€大概是例外的时刻尚未到来。
比起祁一川的离开,那一箱子漫画书倒是更让温伏心驰神往。
恰好天上起了乌云,兴许一场大雨就要来了,温伏抱着重重的装满漫画本的箱子,非要跟在费薄林屁股后头去菜市场。费薄林把家里钥匙给他让他先回家,温伏看看箱子,犹豫了片刻后摇头,还是要陪着费薄林买菜。
俩人在人潮退去的菜市场兜了两圈,费薄林见实在挑不到什么新鲜的菜,干脆买了条鱼,让师傅帮忙刮鳞收拾了内脏,就牵着温伏赶紧往家走了。
回家路上他们路过一辆三蹦子,车后方拉货板上装着满满当当的黑西瓜。
温伏撵着费薄林脚后跟,三蹦子开过他身边时,他就两眼跟着转;三蹦子开走了,他脖子快扭到十里外的大观楼。
费薄林本想看他跟上没有,无意间一转头,瞥见温伏盯着远处的西瓜车不放。
就问:“想吃?”
温伏点点头。
费薄林追过去把车子叫停,挑了个皮薄个大的西瓜拎回来。
温伏回家的步子更快更着急了。
到家时天上刮起了大风,阳台外听着两个居民楼之间的夹道吹得呜呜响。
下午太阳西晒的余热还没散,费薄林先去打开家里唯一一台立式风扇,又问:“西瓜要现在吃还是放冰箱冰一会儿?”
温伏说:“冰一会儿。”
才买的西瓜,在三蹦子上晒了一下午,瓜肉吃着都是热的,温伏不喜欢。
费薄林就料到他要吃冰的,便先行去厨房切瓜,切了再用保鲜膜裹上放冰箱,免得窜味儿。
切完瓜出来瞧见温伏又盘腿坐地上捧着漫画看,费薄林过去把人拉起来:“待会儿下大雨,肯定要停电,快去洗澡,漫画洗完再看。”
温伏“哦”了一声,拍拍裤子,跑去房间拿了他最爱的那件袖口领口都灌风的白色大背心,跑进卫生间又探头出来:“薄哥?”
“做什么?”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
“……”
费薄林莫名其妙地洗了个澡。
他本打算先把家里打扫一遍,接着做饭,等暴雨过后再去看店,最后回家洗澡来着。
结果温伏在卫生间一伸脑袋问一句,他就进去了。
费薄林顶着半干的头发,一身清爽地站在灶台前,一边炸鱼一边沉思,是不是以后该让温伏一个人洗澡了?
大风把家里所有的窗户吹出轰轰的拍击声,温伏把自己那把矮木凳搬到阳台,坐到阳台的小桌子旁边,桌子上摆着一盘费薄林切好的冰西瓜,温伏左手拿瓜,右手拿漫画,扭头啃一口瓜,再扭回去看一眼漫画。
狂风将楼下街道边的行道树刮得左右晃动,天空变成灰蒙蒙的蓝色,对面居民楼有一户人家晾在阳台的衣服飘到了楼下的顶棚上,空气中挟裹着雨水、花草与泥土的咸湿气味。
风把世界搅动得不安宁,温伏在费薄林的屋檐下偏安一隅。
他嗅到水气抬起头那一刻,大雨落下来了。
先是一滴坠落到阳台的瓷砖上,砸开变成细密的小水珠,接着四面八方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温伏穿的大背心一会儿向后飘,一会儿往前鼓,衣服里灌满了潮热的风,他身上是费薄林亲手洗出来的凉爽气味。
对面和左右的邻居开始冒着大风到阳台收衣服,温伏不忙活,他们家晾衣服的竹竿早就空了,费薄林看见天色暗下去时就去阳台把衣服收好了。
他低头又啃一口西瓜,悄悄把籽儿吐到角落的花盆里。
小时候听人说西瓜籽吃进去,肚子就会长西瓜,吐进土里,土里就会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