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的桃花债 第131章

秦思安眼皮猛地跳动了数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先生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谢蕴,你何其残忍。

承桑茴往日含笑的面容上终于凝结了寒霜,她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谢蕴蹙眉,心中极力不安,她说道:“替殿下正名。”

简单五字,让盛怒中的秦思安蓦地反应过来,她迟疑了会儿,怒气消散,抬首望向陛下。

承桑茴不恼,眼神飘忽,似有些疲惫,她倚靠着龙椅,淡淡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朕必须在少傅与你的殿下之间取舍,对吗?”

谢蕴说:“并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您依旧可以替少傅正名,您可以追封她任何爵位,唯独皇后不可。身份不明的太女或许无事,将来她若为帝,藩王心存不平,犯上作乱,师出有名。京城不宁,百姓何辜。”

“你的意思,朕明白。”承桑茴无声地笑了,心里憋着一口气,“谢蕴,你的建议,朕听到了。起来罢,朕不怪罪你。”

谢蕴没有起,面色愧怍,“陛下,臣知晓于您不公,于少傅不公。”

“朕并非无路可走,朕可以放弃谢昭宁。”承桑茴淡淡一笑,试探谢蕴:“朕放弃了她,过激子嗣,她活得了吗?”

死人和活人之间,总是要取舍的。

谢蕴不敢抬首,秦思安犹在震惊中,她试图开口,谢蕴先她一步开口:“巴邑王来信,坚持称殿下生父乃是西凉质子。如今陛下在世,尚可稳固,将来呢?”

秦思安骂道:“他就唯恐天下不乱,弄死他。我不信,弄不死他。”

“你弄死他,又怎么样,你可有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承桑茴失笑,她依旧温润如水,独自叹气,“谢蕴啊谢蕴,朕装作没有想到这件事,你可以装作不提,你为何偏骗要提呢,都做一个愚蠢的人,不好吗?”

谢蕴愧疚,承桑茴付之一笑,特地起身下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很好,但朕不喜欢你,朕想做一回傻子,你却不给朕机会。”

“臣给了陛下机会,便是将她推入火坑。”谢蕴不敢抬首,她愧对君主。

承桑茴笑了笑,摆手道:“依你的意思,追回追封顾漾明为后的旨意,你去查查那人的来历,你去办。”

谢蕴迟疑,顾不得规矩般直视女帝:“您答应了?”

“又不杀人,朕没有理由不答应。朕想闹一闹,将你丢进刑部大牢,酷刑折磨你一翻,可是有意思吗?”

挖坑

承桑茴最大的不同点便是不像帝王。

几日相处下来, 谢蕴对她逐渐改观。她分明拥有至高皇权,性子平和得与普通人一样。

谢蕴私下里问过秦思安:陛下以前是什么样的性子?

秦思安说:陛下的性子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

四字让谢蕴到口的话说不下去了。陛下很听劝,她有私心, 但在朝政乃至大事面前, 她可以舍弃, 甚至甘愿放弃。

谢蕴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个恶人。昨夜一夜,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劝说的话, 劝说陛下以大局为重,世间封号那么多, 爵位那么多,除了皇后以外,还有许多呢。

她想的那么多的话, 一个字没有说,陛下应允了。

作为朝臣,这么多年来, 这是她劝谏最成功的一回了。

谢蕴浑浑噩噩地出了大殿, 冬阳折射, 照得眼睛睁不开, 她被晒得睁不开眼, 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脚下踩空, 身子朝前扑了过去。χZ€€

惊慌间, 她回过神来,一人拉住她往后走了一步。

“你这是怎么了?”秦思安拉着谢蕴, 看向脚下的数丈台阶,吓得一身冷汗。

谢蕴面色苍白, 长睫低垂,遮掩住眼内的情绪,她已然惊魂未定,转身对上秦思安的眼睛,“我若带谢昭宁离开,陛下……”

“你疯了,你是被谢昭宁迷得晕头转向了吗?”秦思安低头骂了一句,随后拉着谢蕴去拐角处说话。

谢蕴被她这么一拉,脑子又缓过来了,眼中闪着愧怍,秦思安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骂道:“你疯了吗?要疯自己疯,别带着我们一起疯,谢昭宁会离开吗?”

“那么多爵位不能封吗?先生好比太傅,随意封一个,悄悄与陛下同葬,不可吗?”

秦思安忽而理智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难得疾言厉色,“谢蕴,你最好不要告诉谢昭宁。我怕她和你一样,脑子一热,你懂吗?”

谢蕴被骂后,并没有回话,转头看向冬阳,目光沉沉,再烈的冬阳也无法驱散眼中的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我还是要告诉谢昭宁,告诉她这件事。”

“你二人和好了?”秦思安觉察出些名堂了,眼神上下将这人打量一下,“你们这晾着,不冷不热,又替她那么着想,你在想什么呢?”

谢蕴看她一眼,转身走了,秦思安自己闹了没趣,巴巴地跟上去,“谢蕴,你如今想怎么做?”

她二人之间的事情一直悬而不解,谢昭宁这几日都没有上朝,众人都在揣摩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问谢蕴:“你要做皇后吗?”

谢蕴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她,目光晦涩不解。秦思安讪讪地笑了,“你没有打算吗?”

打算?

谢蕴摇首,她没有想到那么遥远的一步,不过陛下身子不好,事情就很棘手。

她说:“陛下最少需要三年时间才可以稳固朝堂。”

秦思安没有听懂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三年时间罢了,阿姐虽说身子不好……”

“她唯一的心事便是立顾漾明为后,如今放弃了,你觉得她会好受吗?”谢蕴直言,剖开内心去交谈,“若是将我骂一顿,关起来,她出了一口气,倒也罢了。偏偏她什么都不做,气结于心,才是大毛病。”

秦思安听得目瞪口呆,转身看向大殿,心凉了半截,下意识吞了吞口水,“确实容易气结于心。”

两人站在垂龙道上,不知所措,远远地见到谢昭宁小步跑来。

她正年少,一袭红袍,衬得肌肤雪白,顾盼神飞。

谢昭宁的容貌映入谢蕴的眼中,青春、年少、明媚。所有美好的词都适合她。

“二位大人,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谢昭宁疑惑,扭头看向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思安动了动嘴皮子,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谢蕴先开口:“我劝陛下打消追封顾少傅的旨意。”

话说完,谢昭宁眸色颤了颤,秦思安拔腿就走了,她没有在意,而是看着谢蕴,“谢相为何要劝陛下呢?”

“殿下无父,百姓怎么想呢。”谢蕴放低了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从深到浅,再到脸色发白,“谢昭宁,走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了。”

谢昭宁勉强笑了,“或许有其他办法呢。”

“什么办法?”谢蕴疑惑。

谢昭宁说:“我记得陛下有位姐妹,未曾成亲就死了,对吗?”

“你说的是二公主。”谢蕴有印象,她好奇,“你想怎么做?”

“先以帝位追封二公主,将我过继给二公主,继承她的爵位。等陛下驾崩,膝下无子,只有我这么一个侄女,你说,皇位给谁。”谢昭宁腼腆地笑了,“确实名不正言不顺,但好过让陛下半生心血化为乌有。您觉得呢?”

二公主是先帝血脉,她的女儿自然也能继承皇位。

谢蕴拿不定主意,“你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这件事绕来绕去,如何做,还是看陛下的意思。她望着谢昭宁,眸色柔和下来,心慌得厉害,就像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上,她与谢昭宁绑在了一起,没有回头路走了。

谢昭宁也望着她,目光沉寂如深潭水,伸手去握着她的手腕,“这件事,我来解决,好不好?”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谢蕴只能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腕:“我去官衙等你。”

“好,说服陛下后,我就去找你。”谢昭宁粲然一笑,神色顿时好了不少。

谢昭宁松开谢蕴的手,大步朝大殿而去了。

此时尚无朝臣在内,她进去,喊了一句:“陛下。”

“喊魂啊。”承桑茴从一侧走了过来,瞅她一身红衣,朝气蓬勃,她好奇:“你怎么又不上朝?”

“陛下,我有一事与你商议。”谢昭宁嬉笑一声,上前去搂着她的胳膊,“您得找个地方坐下,我怕你会被我气晕过去。”

承桑茴被她推着往里走,不悦道:“你只要不喊别人喊娘,再大的事情也气不到朕。”

“哎呦,您说准了,我准备认别人做娘,我认二姨娘做娘,您觉得怎么样?”

承桑茴脚步一晃,险些摔了下去,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谢昭宁,“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您将我过继给二姨娘……”

话没说完,承桑茴推开她,面上难得浮现出怒色,“你昨夜和谢蕴玩昏了头吗?”

一句话让谢昭宁羞红了脸,“我没有、我没有、她都不理我。”

“闭嘴,滚出去,朕头疼。”承桑茴深吸一口气,一时间,头重脚轻,不忘又瞪她一眼,“朕如今不想见你,吃里扒外。”

谢昭宁自然不会走,撩起衣摆,直挺挺地跪下,认真言道:“您与二公主感情很好……”

“朕与她感情不好。”承桑茴直接打断她的话,俯视面前一百斤身子,九十九斤反骨的孩子,恨不得将人丢出去。

谢昭宁张了张嘴,承桑茴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别说话了,朕累了。你饶了朕,成不成?”

“你让我把话说完,成不成?”谢昭宁攥着陛下的手腕,真是霸道,比谢蕴还不讲理。她长话短说:“您先追封二公主为帝……”资 源 扣 €€ 82 3410 647

“朕不想追封她为帝。”

谢昭宁叹气,捂着自己的耳朵直接说:“您先追封二公主为帝,再将我过继给她,我便不是你的女儿了。到时您再以后位追封顾少傅,一举两得。”

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承桑茴直勾勾地看着她:“谁教你的?”

“您觉得成不成?”谢昭宁避而不答,抬首仰视陛下,“这是最好的办法,您觉得呢?”

“朕十月怀胎养的女儿,喊别人娘去了……”

“我喊谢大夫人都喊了十三年的娘了。”谢昭宁嘀咕一句。

承桑茴低头看着她:“朕非追封皇后不可吗?”

谢昭宁:“……”

“好像问题、成了我的错了。”谢昭宁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随后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您不想追封了吗?”

承桑茴睨她一眼:“先生干干净净,朕若以后位追封,岂不玷污了她的名声。朕决议以太傅之名厚葬她,想来,她也会高兴的。”

她如此坦然,谢昭宁皱眉不解,“您舍得吗?”

“她已死了,朕有何舍不得。”承桑茴俯身坐在御阶上,仰首看着谢昭宁,招手示意她:“跪下来说,朕脖子疼。”

谢昭宁拿她没有办法,规矩地跪了下来,“您说,我听着。”

“先生一生清名为我所累,死后若不能安息,被人诟病,便是朕的罪过了。”承桑茴淡淡一笑,似有所释怀,而后认真看着谢昭宁:“若将来,你坐在朕的位置上,你就会明白,国祚安宁大于一切。”

谢昭宁蹙起眉梢,她问:“您不觉得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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