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15章

吴蔚走到门口,象征性地叩响柴扉,最后还是得扯着脖子喊道:“请问是张家吗?二姐,二姐夫在吗?”

柳二娘子认出吴蔚的声音,放下筷子穿上鞋就从西屋探出头来,看到门外正是自家妹妹和吴蔚,快步出来:“这大冷的天儿,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东屋的老两口也听到了声音,柳二娘子的婆婆来到了门口,问道:“谁呀?”

“娘,是我娘家妹子和她的朋友来了,外面冷,您回去吃饭吧,我先让她们在西屋吃饭,吃完了饭再给您和爹请安。”

“哦,好呀。”柳二娘子的婆婆应了一声,回屋去了。

绣娘亲热地叫了一声“二姐”把鱼递了上去,柳二娘子眉开眼笑,回头望了一眼东屋的方向,可惜自家婆婆已经回去了。

“来就来吧,拿什么东西,这大冬天的……啧啧啧,哪儿弄得新鲜鱼哟,真是有心了!”柳二娘子抬高了嗓门叫道,随后挽着绣娘的胳膊就往屋里领。

“吴姑娘,快进来,没吃饭呢吧?正好!”

屋里炕上放着炕桌,蒸了土豆和地瓜,旁边有一碗酱,一道白菜炖豆腐和金灿灿的玉米面饼子,屋里却不见绣娘的二姐夫,不过他的位置上放着餐具,碗里还有半个土豆和咬了两口的饼子,大概是吃饭途中有什么事儿,出门去了。

“你俩坐啊,我去给你俩炒几个鸡蛋。”

“二姐,不用麻烦了,这就挺好的!”绣娘说道。

“那哪成啊?我和你二姐夫到你们家去吃的是什么?今日实在是没有准备,炒几个鸡蛋还是要的!”柳二娘子不等绣娘再说话,反身出去了。

柳二娘子一口气拿了六个鸡蛋,今日就算是被婆婆瞧见了,她也不怕的!

柳二娘子实在是太高兴了,平时她没少被婆婆戳脊梁骨,公公倒是个宽厚的,从来不会多说话。只是柳二娘子嫁过来这么些年,娘家从不来人走礼,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反倒是逢年过节的,柳二娘子还要往家里拿一些,再加上柳二娘子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婆婆的抱怨才开始多了起来。

上回,柳二娘子听说自家小妹被分家出来,火急火燎地拿了东西去救济妹妹,婆婆的脸色很不好看,多亏在绣娘家吃了一顿好的,张水生回家之后更是对绣娘和吴蔚称赞不绝,直说她们懂礼数,重情义,家里那么困难了还精米白面,有鱼有肉的招呼他们,柳二娘子的婆婆这才没再说什么,这回绣娘又和吴蔚带着新鲜鱼过来串门儿,柳二娘子感觉自己一下子就硬气了,这寒冬腊月的,什么样的人家能吃上新鲜鱼啊?这可是比大米白面还要珍贵的食物,吃他们家几个鸡蛋怎么了?

想通这里,柳二娘子又拿了俩鸡蛋。

摘了一根儿大葱切成葱段,鸡蛋打好,刚准备舀了猪油放到锅里,绣娘来到柳二娘子身边,说道:“二姐先别急,等二姐夫回来了再做吧?”

柳二娘子想了想,笑道:“也行,你二姐夫被村长叫去了,估么着也快回来了。”

“那就等二姐夫回来一起吃。”

姐妹二人进了屋,绣娘有些不安地问道:“二姐,你和二姐夫怎么不到那屋去吃饭?”不在一块儿吃饭,那不就是分家了么?张家就张水生这么一个儿子,父母尚在就“分家”他们夫妻俩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这个道理绣娘懂。

柳二娘子欣慰地拍了拍绣娘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答道:“他们老两口住的东屋是早年间盖的,炕窄,炕上放了桌子,再坐四口人太挤了。公爹和你姐夫没那么多讲究,女眷也是要上桌的。我和你姐夫这间房是成亲前盖好的,留了孩子们的地方,宽敞些。平日里老两口都是到我们这屋一起吃饭的,冬天冷了,公爹的腿脚不好,你姐夫不愿意让他来回折腾,就商量着让他们在自己的屋里吃,我做好了给端过去,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别担心了。”

“二娘!咱家的红纸哪去了?快给我找找!”院子里传来张水生中气十足的声音,柳二娘子答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吴蔚趁机凑过来,偷偷说道:“看到没?你要是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老了以后腿脚可能也不好,特别遭罪!”

绣娘嗔了吴蔚一眼,见自家二姐已经出了门才放心,低声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让二姐夫听到!”

“放心吧,我又不傻。”

张水生听说绣娘和吴蔚带着四尾新鲜鱼过来串门,眉眼带笑地进了屋,招呼吴蔚和绣娘道:“妹子,去看热闹不?张秀才在村长家给大家伙写对联了!”

“看!”吴蔚“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绣娘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有些担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了,一想到曾经有孩子拿石头丢自己,绣娘便心有余悸。

吴蔚拉起绣娘的手上前,笑得灿烂:“二姐夫,我俩要看,带我俩去!”

“走走,二娘,红纸呢?找到没有啊。”

“来了来了,在爹娘那屋放着呢,给你!”柳二娘子将卷好的红纸递给了张水生。

“二娘,你去不?”张水生问。

“不就是写两个破字儿?每年都是那几个字儿,我不去了,爹娘一会儿若是叫人,家里没人怎么行?”

第22章 如此对联

“那我们走了!”张水生道。

“早去早回,吴姑娘和三娘还没吃饭呢!”

“吃饭哪有看热闹有顶饿啊,是不是?”张水生笑道。

吴蔚特别捧场,答道:“对对对,一场热闹顶三个馒头。”逗得柳家姐妹笑了一阵,张水生领着吴蔚和绣娘出门去了。

走在前往村长家的路上,不时遇到行色匆匆,抱着红纸往村长家跑的人,男女老幼都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离开了人迹罕至的义庄旁,来到了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村落,绣娘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这才恍然发觉: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

吴蔚则是完全沉浸在了这种充满人文气息的环境中,她拉着绣娘的手快步跟着张水生,一双眼睛四处打量,脸上带着新奇的表情。

绣娘被吴蔚拖着也跟着一路小跑起来,沉重的心情好像随着寒风向身后略去……先主敷

这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家都姓张,住了有几百户,上千口人,能断文识字的却没几个,读书在这些农户眼中和烧钱没什么区别,光是投奔一位稍有名气的先生,入学时的束€€就够盖一间房了,还有什么文房四宝啊,书本钱,考究一些的书院还要穿统一的大袖长衫,每个月还要往书院送几十斤的精米白面,别的学子都吃这个,总不好让自家孩子吃糠咽菜。

真可谓是:十年寒窗苦,百两雪花银。

就算读了书也未必会高中,而且这人呐,一旦读了书大多就变得“娇气”了,好像得了什么病,田里的活儿再也不能干了,与其倾家荡产养个大爷出来,还不如让孩子从小就种地呢,总之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这么想。

吴蔚有些激动,那可是秀才啊,享受终身税务减免,见父母官不跪的待遇,进可成为朝廷的后续人才,退可以回乡教书育人,桃李满天!

后世看到的文字记载,绝大多数出自文人之手,没个秀才的身份那哪能算文人呢!

腹有诗书气自华,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穿越一趟要是连秀才都没见过,那多遗憾呐?

带着这样的心情,吴蔚拉着绣娘,跟着张水生来到了村长家。

张秀才是张水生带着几个人用轿子抬过来的,出了力气的张水生理应享有优先权,村民们见张水生来了,默默往后挤了挤,让张水生和吴蔚,绣娘能过去。

来到人群的最前面,吴蔚看到:空地上放了一个四方桌,笔墨已经备好了,桌子的一角还放了一个罐子不知道是装什么用的,但是秀才呢?

四方桌后面隔出一段距离的主位和客位上,坐着两个白胡子老头,两个座位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两个茶盏,这俩老头正旁若无人的吃茶呢。

“先生休息得如何?”其中一个老头问道。

“差不多了,继续吧。”说着,另外一个白胡子老头站了起来,来到四方桌后头……

“哗啦”一声,吴蔚感觉好像有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这位老先生快七十了吧?秀才不是通过了科举初级选拔的一个身份吗,这、这这、这是七十岁才中秀才啊,还是中了秀才已经六十年了?

无意冒犯,但吴蔚很失望。

吴蔚不死心,拽了拽张水生的袖子,低声问道:“二姐夫,这就是秀才啊?”

“啊。”张水生点了点头。

“……啊。”吴蔚很失望。仙著赋

“下一个。”

“该我了,该我了!”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冲上前去,将怀中裁好的红纸放到桌上,脸上堆着笑从怀里掏了一把,随着一阵“哗啦”声,青年手中的东西进了罐子,吴蔚瞪大了眼睛,低声道:“写个对联还要钱啊?”这一声并不大,但由于他们的位置站的实在是太靠前了,那位老先生耳朵又很灵,抬眼瞧了吴蔚他们这边一眼。

张水生适时挡住吴蔚和绣娘,憨笑一声,解释道:“小姑娘没见过世面,老先生勿怪。”

绣娘吓得手心都出汗了,拉着吴蔚的胳膊,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老先生把双手揣到袖子里,闭目养神起来,那位青年趁机说道:“老先生,我刚成亲,我娘希望能早日抱上孙子,您看……”

“……嗯。”老先生沉吟良久,缓缓睁开了眼睛,提笔在红纸上“唰唰唰”写了一通。

青年连连道谢,恭敬地说道:“老先生写了什么,能不能给我念念,回去我娘若问起,也让她高兴高兴。”

“旧岁添了一门喜,明年胖孙到炕头,横批:喜气盈门。”

“噗!”

“好!!”

吴蔚抬起手,愧疚地把自己不小心喷到张水生后背上的口水给擦了去,张水生一边鼓掌,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还好吴蔚的破防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给压了下去,但在吴蔚身边的绣娘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再次替吴蔚捏了一把冷汗。

“绣娘~”吴蔚凑过到绣娘耳畔,低语道。

“干嘛?”绣娘也小声回道。

“就是说……你们这里的人,他是没有审美吗?”

绣娘不明白“审美”是什么意思,但通过吴蔚的表情猜到大概不是什么好话,恨不得去捂住吴蔚的嘴又怕别人看见,便抓着吴蔚的胳膊低声劝道:“这可是村长家,你别什么都说。”

“行。”

吴蔚站在那儿看了几个,难道是已经写了太多?把这位老先生的知识储备用光了?反正吴蔚从未见过这么离谱的对联……

人家是养鸡的,对联就写:“日进一筐蛋”人家说家里今年养猪了,老先生就给人家写“一窝八只崽”,人家希望家中老人长命百岁,好家伙,他就直接给人家写“长命百岁”的横批……直击用户诉求了属于是。

听着那个铜钱入罐发出的声音,还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彩,吴蔚逐渐迷失了自我,她觉得自己这十多年的书可能是白读了。

吴蔚太想挣这份钱了,吴蔚的妈妈在吴蔚四岁的时候给她报了软笔书法班,周六周日每天两小时,一直学到吴蔚小学毕业。虽然是纯纯的兴趣爱好班,胜在吴蔚是童子功且学的年头不短,她的毛笔字写个对联,座右铭之类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吴蔚很理智的忍下了,这份风头出不起,二姐二姐夫一家心地善良,吴蔚还想着在自己走之前想办法让绣娘搬到离他们近一点儿的地方,请他们多费费心,绝不能给他们夫妻惹麻烦。

很快就轮到张水生了,写好了以后张水生往罐子里放了十个铜板,抱着对联乐呵呵地带着绣娘和吴蔚回到了家。

先把对联拿到东屋去给二老过目,又给柳二娘子看过才装起来,等着过年那天糊上去,柳二娘子炒好了鸡蛋,把重新热过的饭菜端上桌,一家四口开饭了。

吴蔚好久没吃到豆腐了,一连吃了几块,这一幕落在了柳家姐妹的眼里,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想到一块去了。

一个土豆,一个地瓜,两个饼子,还有若干菜下了肚,吴蔚感觉无比的满足。

张水生也吃得差不多了,笑着问吴蔚:“怎么样,看人家写对联有意思不?”

吴蔚的笑容有些尴尬,没回答。

突然,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挺直了腰身直勾勾地盯着张水生,仿佛在盯着成堆的铜板。

看得张水生抹了几次脸,直看自己的妻子。

柳二娘子问道:“吴姑娘,怎么了?”

“蔚蔚?”绣娘也叫道。

“二姐夫,一幅对联儿,多少钱?”

张水生愣了愣,又看看绣娘,迟疑道:“你们家今年……不用贴对联吧?”绣娘的父亲今年刚刚去世,绣娘家三年内都不用贴对联。

“不是,我看你们刚才每个人都给了钱了,那要是去市集上买一幅对联,得多少钱呢?”

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相视一笑,都觉得吴蔚实在是太天真了。

柳二娘子解释道:“旁的地方不知道,我们这儿的市集上没有卖对联的,都到市集上讨生活了,有几个识字的?能写出对联的,要么就正在读书准备考功名的,要么就是……像张秀才那种老先生,已经有了身份的,张秀才给我们写对联,那是念在乡亲情分,又有村长作证,我们虽然交了铜钱也是出于感激,读书人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做买卖呢?要是被官府知道了,那不是自毁前程么?我听说啊……有些穷书生给书斋抄书,那都得起个别名,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送去,更别说卖对联了。”

吴蔚大喜过望,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这里虽然不存在于蓝星的历史,但社会结构和蓝星的古代高度相似,大概也是讲究“士农工商”的,在蓝星古代,一些朝代的统治者认为“商贾”行低买高卖的投机之事,并不创造价值,对生产不利,所以将商人的地位限制的很低,就连吃饭和穿衣都有明确的限制,有的朝代还不允许商人的后代考科举!

对于那些一只脚已经踏入“士族”或是已经算是微末“士族”的人,是不可能和商贾“同流合污”的了。

吴蔚压下激动的心情,问张水生:“二姐夫,你介意和我做些小买卖吗?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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