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露一手
“小买卖?什么小买卖?”吴蔚话音落,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老话说得好:年关难过,年关难过……,农历新年不仅对蓝星来说是最重要的节日, 对这个时空同样是最重要的节日, 只是这里不比蓝星,可以用科技来弥补季节带来的困难。
在这个时空, 寒冬腊月所有的物价都跟着飞涨, 辛勤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寄希于在这一天穿上新衣,吃上过去一年难以品尝的美味,或者给家里添置一些什么, 这些简单又质朴的愿望都需要用铜板来实现。
张水生家同样存在这样的困扰, 不然之前张水生也不会打算冒险去山上采药了。
吴蔚没有回答, 而是又问了一遍:“二姐夫,做些小买卖会对家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张水生立刻答道:“不会不会, 每年到了年底儿村里的农户也会到市集上去卖些白米净面换些钱过年的,只要不是把地荒了不种,官府不会管的。”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 吴蔚就放心了,她清了清嗓子, 郑重说道:“我想和二姐夫合作卖对联,由二姐夫出面到市集上去卖,我来写, 赚的钱扣除成本后,我们按照三七分账, 二姐和二姐夫拿七成, 我和绣娘拿三成。”
“你会写字?”柳二娘子夫妇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会的!蔚蔚会写字!”没等吴蔚回答,绣娘已经抢先开口了。
吴蔚继续说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会儿, 请张秀才写对联的那些人大概都给了十文左右。那我们扣除成本以后每卖一幅对联就赚十文,如何?”
张水生思考片刻,谨慎地说道:“妹子,咱们村里这几十年就出了张秀才这一位人物,他老人家读了一辈子的书,满肚子的墨水,更是写了一手好字,你能行吗?对联可不比别的,要在人家门上贴一年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人家会打上门来的。”
吴蔚很满意张水生的谨慎,看来这位二姐夫虽然人高马大的,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从他能想明白利害关系不去跟风采药,也能看出来他其实是个比较理智,求稳的人。
“二姐夫,口说无凭,不知道你能不能弄来笔墨让我试一试?”
“成,你等着!”
张水生撂下这句话,翻身下地穿上鞋子就出去了,柳二娘子怔怔地看着吴蔚,明显是想追问些什么,但见吴蔚一脸自信淡然的模样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给绣娘使了个眼色,姐妹二人起身收拾碗筷。
来到堂屋,柳二娘子拉过绣娘,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娘,这位吴姑娘真的会写字?”
“二姐,我相信蔚蔚。”绣娘坚定地说道,即便绣娘并不识字,根本看不懂吴蔚在白桦树皮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吴蔚写的字究竟好不好看,但有一点绣娘是知道的:吴蔚绝不是说空话的人。
自从认识以来,吴蔚答应她的每一件事,都兑现了。
帮绣娘修房子,说会有人来给她们送粮食,说要让绣娘在彻底冷下来之前也穿上棉衣,说会给她买针线回来……每一件事,吴蔚都做到了,哪怕是偶尔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柳二娘子一阵咋舌,低声道:“我的老天爷哟,这位吴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哦,难道真的是哪个高门大户落难的千金小姐?得是多富庶的人家才能让家里的女儿也读书哦!”
张水生这一趟走了快一个时辰,不仅把文房四宝给借了回来,同来的还有一位与张水生年龄相仿的男子。
看到来人,柳二娘子脸色有些难看,瞪了张水生一眼,后者却不以为意,笑着把那男子往家里请。
见有外男来了,绣娘躲到柳二娘子身后,待二人都进了屋,绣娘才低声问道:“二姐,那人是谁啊?”
“是村里出了名的破落户,听说祖上颇有家资,拿钱让他到镇上的书院去读书,考功名的,只是不知道是这人的运气太差啊,还是绣花枕头,连续考了几次都没中,后来死了爹娘,家里没了进项,渐渐落魄了。这人还不会干农活,就靠着变卖家当过活,家里的田地都荒了,三十多岁了连一门媳妇都说不上!你姐夫可真行,怎么把这么个瘟神请回家了!” 别看柳二娘子才嫁来张家村没几年,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倒是清楚的很。
说完,柳二娘子便丢下手中的净布跟着进屋了,绣娘咬了咬嘴唇,也跟着进了屋子,却并不往前站,依旧站在自家二姐身后,露出半个头,正好能看到吴蔚。
火炕上,吴蔚依旧盘膝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的对位坐着柳二娘子口中的那位破落户,张水生站在吴蔚身后。
只见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熟悉的物件儿,曾几何时吴蔚觉得软笔书法考试又不考,上了初中就不再学了。如今看着当初自己觉得无足轻重的东西,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桌子上摆着五样东西,除了文房四宝还多了一样,坐在吴蔚对面的男子名叫张成,正一脸狭促地看着吴蔚,似乎在等着吴蔚出丑。
吴蔚扫过对方的脸,并不在意,她拿过宣纸温柔地铺展开,然后拿起那块黑峻峻几乎和墨一样的长石头,压住了宣纸。
没错,多出来的那件正是“镇纸”作用和它的名字一样,就是用来压宣纸的,在科技发达的蓝星,若是不追求材质十几块钱就能买到一块,但在读书和烧钱无异的这里,能考究到用“镇纸”的,要么是书香门第,要么就是家境殷实。
房间里,除了这套文房四宝的主人张成和吴蔚外,没人见过镇纸,就连张水生也是在来的路上才认识这东西的。
这件镇纸,正是张成给吴蔚出的考题。
张水生明白:吴蔚要写对联这事儿不好让张秀才他们知道,就想到了张成,他们两家虽然门第差了许多,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在一起玩儿过几年,而且张成家的对联每年都是张成自己写的,找他准没错。
张成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刻来了兴致,不仅爽快答应,还要求一起来会一会这位“识文断字”的女子到底有几斤几两,特意拿了这件镇纸来,打算让吴蔚出丑的。
见吴蔚用对了镇纸,张水生咧嘴笑了,张成也勾了勾嘴角,心里头依旧带着轻慢。
“二姐,给我一杯水。”
“哦,好。”
吴蔚倒了一些水到砚台里,研起墨来,随着墨锭和砚台间发出细腻的“沙沙”声,墨色也越来越浓,吴蔚拿起毛笔沾墨,舔笔,每一个动作吴蔚的心中都带着虔诚。
她回忆起从前母亲苦口婆心的教导:蔚蔚,艺多不压身,趁着年纪小学什么都快,多学一点儿,早晚有一天用得上,动画片什么时候不能看呀,等你以后长大了,动画片还在那儿,可是你再想学就晚了……
吴蔚从不觉得自己当年放弃软笔书法有什么错,直到真正经历过生活的磨砺,才明白母亲当年的苦心。
吴蔚心头一动,提笔写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亏。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写完,吴蔚已湿了眼眶,她恨自己少年时的叛逆,她想回家,她想吃妈妈包的饺子,三鲜馅的饺子……
吴蔚写一句,张成念一句,念完最后一句,房间里鸦雀无声。
特别是绣娘,直接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流,绣娘虽然没读过书,但她知道“临行密密缝”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柳二娘子亦是一脸动容。
这首蓝星几乎人人都会背的诗,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诗的意境虽然不深,字里行间却流淌着不分年代,跨过时空的爱,每个人都懂。
张成的嘴唇翕动,颤抖着声音问道:“这首诗……是姑娘写的?”张成自问读过很多书,却从未读过这首诗,他觉得这样一首诗定然不会被埋没,所以就下意识地认为是吴蔚写的了。
吴蔚沉浸在对家的思念中,还没回答,就听张成追问道:“这首诗的名字是?”
“游子吟。”
“好好好,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就是这字儿……差强人意。”
“怎么?吴姑娘的字不好?”柳二娘子拧着眉头说道。
“嫂夫人,差强人意并不是不好的意思,而是勉强能让人满意的意思,就是说……这位姑娘的字,写对联绰绰有余了。”张成摇头晃脑地解释道。
送走了张成,张水生红光满面,看吴蔚的眼神里,欣赏中多了一丝惊艳。
“妹子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妹子……哎,我在这儿和你赔罪了。”张水生郑重说道。
“二姐夫不必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很欣赏二姐夫的谨慎。”
张水生哈哈大笑,说道:“妹子若是不嫌弃,你和三娘就在我家住几天,我到东屋去住,你们姐仨睡这屋,明日一早我就到市集去,买红纸和笔墨回来,这卖对联的买卖,我看行!”
吴蔚转头看向绣娘,后者会意,点了点头,吴蔚才答应道:“好,那就叨扰了。”
第24章 杀鸡吃肉
“二姐夫。”吴蔚叫道。
“哎, 你说。”
“适才那位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他叫张成,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只不过后来他被家人送到镇上的书院去读书了, 中间多年未见, 听说他先是参加了三次科考都没中,他爹他娘跟着生了一股火, 再加上听了一些闲言碎语相继去世了, 他在家丁忧了三年,又去应试,结果又没中……”说到这儿, 张水生也面露唏嘘, 继续说道:“如此一蹉跎就过了而立之年, 他好像也没什么心气儿了,就回到村里来, 靠着祖上留下的家业过活。”
柳二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农活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干, 刚回来的时候还种了一年的地,人家别人都快丰收了, 他家田地里还青黄不接的,到了第二年干脆连地也不种了,就靠着变卖家当过活, 出手还阔绰,我听村东头二婶子说啊……经常就是几百个大子儿挥挥手就出去了, 只为了买那么薄薄的一本书, 啧啧啧,你说说, 书能当饭吃吗?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没有娘家陪着遇到这种人要躲的远远的,还有你!今后也不许和他来往。”柳二娘子狠狠地剜了张水生一眼。
张水生笑了笑,说道:“别听你们二姐胡说,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邪乎,张成其实人不错的,大方不计较,只是和我们这些庄稼汉没什么可聊的。”
“就是一身傲气呗,你看看人家吴姑娘,同样是一肚子墨水,怎么就和我们有话说呢?”柳二娘子拉着张水生说道:“你出来,上东屋待着去,你在这儿我们姐仨不自在。”
张水生穿上鞋子出去了,柳二娘子也跟着来到院里,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你说,这做对联的买卖,能成吗?”
张水生点了点头:“刚才张成有意刁难都没难住她,你说能不能成?这位姑娘不简单,你自己看吧。”
柳二娘子拉住自家丈夫的袖子,说道:“难得三娘来一趟,吴姑娘又是贵客,你去和娘说说,晚上我想杀一只鸡。”
“杀两只吧,爹娘一只,咱们一只。”
“能行吗?娘会不高兴的吧?那过年咱们不吃鸡了?”
“哎,有什么,不是还有鱼么?过年不行就吃鱼呗,不比吃鸡新鲜多了?再说了……这笔买卖要是成了,过年就不愁了,二三百个铜板还不够咱家过个阔绰年?”
“真的?!”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咱俩也犯不着在院子里说小话儿,平白让人家多心,我还得找娘说说,把家里攒的钱拿出来,明天到市集上去买红纸和笔墨去。”
“好。”
……
趁着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在院子里说话的功夫,绣娘和吴蔚也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几经犹豫绣娘还是忍不住问道:“蔚蔚在家的时候,你娘一定对你很好吧?”上次绣娘听吴蔚说她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吴蔚母亲对她的安慰和教导就已经让绣娘非常震惊了,她感觉吴蔚的母亲定是位贤良又温柔的女子,今天听到吴蔚那首诗,特别是那句“临行密密缝”让绣娘对吴蔚的母亲愈发好奇。
“嗯。我娘她一直都很尊重我,除了……一件事,她选择和我爹站在了一起。”
绣娘低声道:“那也是难免的,你娘就算再疼你,也不好违背一家之主的意思。”先注傅
吴蔚笑了笑,没回答。
绣娘端详着吴蔚,小声问道:“蔚蔚,你是不是想家了?”
“嗯。”吴蔚点了点头,绣娘的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去抓什么的感觉,她记得吴蔚和里正他们说过,她要到京城去替父申冤,想必告完了状,蔚蔚就可以回家了吧?
绣娘思索片刻,说道:“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一点儿把你上京的盘缠攒出来,好回家和你母亲团聚。”
吴蔚一怔,明白了绣娘的意思,她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声:穿越之事玄之又玄,她并不打算和这个时空的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包括绣娘。
倒不是不相信绣娘,而是吴蔚觉得自己即便说了,绣娘也无法理解,万一理解偏了把自己想象成妖怪,又不知道要解释多久。而且绣娘实在是太单纯了,很容易被人把话套去,自己在这个时空本来就是黑户,这事儿一旦牵扯出来,绣娘也会跟着倒霉,为了她们共同的安全,不该绣娘知道的,还是不要说为好。
于是,吴蔚决定说了一句引人联想的回答:“我娘不在这世上。”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呼,坐到吴蔚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低声道:“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看着绣娘愧疚不安的样子,吴蔚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没办法……吴蔚是说不清自己的来处的,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孤家寡人,四海为家的形象,能避免今后许多麻烦。
这下绣娘全明白了,难怪蔚蔚会写出那样一首诗,原来是追思亡母的……
“……那、那你还要回去吗?你家里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家总是要回的,落叶归根也好,故土难离也罢,只有回到家里心才会踏实。”
“……是呢。”
“三娘,吴姑娘!”柳二娘子走了进来,高兴地说道:“今儿晚上有口福了,你二姐夫说晚上杀鸡吃!”
“二姐叫我蔚蔚就好。”
“二姐,这太贵重了,我和蔚蔚……”绣娘本想说自己和蔚蔚又不是贵客,何必如此破费,可话到了嘴边儿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自己的确不是贵客,可蔚蔚呢?
“二姐不用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吴蔚自然地接过绣娘的话,说道。
柳二娘子坐到吴蔚身边,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也馋啊,谁不想吃鸡肉?别管了,晚上等着吃就行了,鸡腿你们两个一人一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