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张成来的很快,并自己带来了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小盒用类似胭脂盒装着的东西。
路上张水生已经把吴蔚的想法和张成说了,后者也非常钦佩吴蔚的仁义,表示同意。
来到张水生家西屋,吴蔚和张成相对而坐,张成从怀中拿出那个比铜钱稍大些,圆形的小盒子推到吴蔚面前,问道:“认识么?”
吴蔚扭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挑了挑眉:“金粉啊?”
“算你有眼力。”
“你这是准备在对联上掸些金粉?”
“不错,镇上的大户人家用的都是撒金纸,普通的对联他们根本看不上。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不弄出个高低之分来,怎么吃大户?你说是吧。”
吴蔚点了点头,把装了金粉的盒子还给了张成,一听说是“金粉”柳二娘子和绣娘都偏着头看了过来,张水生更是皱着眉毛,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了,像他们这种人家平日里银子都很少见一次,更何况是金子?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张成解释道:“这东西虽然叫金粉,但并不是用金子做的。”三人这才收回了目光。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裁纸声和吴蔚与张成的研墨声,吴蔚问张成要了张草纸,试过墨色,刚刚好。
“绣娘,红纸。”
“好。”
绣娘给吴蔚和张成分别递上红纸,二人错开了坐,互不干扰。
对联的内容吴蔚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在吴蔚上初中之前,他们家住的是步梯楼七楼,一层三户,那个时候年味儿浓,家家户户都会贴对联,吴蔚每天下楼玩儿的时候都会挑着顺眼的对联念上几遍,小孩子嘛,总是有无限的活力和时间。
吴蔚稍加思索,从回忆中拉出一副对联,写到:春临大地百花艳,节至人间万象新,横批:万事如意。
绣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蔚写完,跪坐在吴蔚身后,轻声问道:“蔚蔚,你写了什么?”
吴蔚给绣娘读了一遍,绣娘,柳二娘子夫妇连鼓掌带喝彩,唯独张成发出一声嗤笑,说道:“俗。”
柳二娘子狠狠地剜了张成一眼,绣娘也是秀眉微蹙,贝齿划过下唇,吴蔚则全然不在意,回道:“又不是对对子比赛,寓意好,通顺就行。”
“蔚蔚说得对!”绣娘鼓足勇气吼了一声,却只换来张成一声冷哼,只见他提笔写到:松梅竹共经寒岁,天地人同乐好春,横批:迎春接福。
吴蔚看完张成的对联,明白这人的确有狂傲的资本,先不说人家的对联内容比自己高出了几个档次,单是张成的字吴蔚已经自叹弗如了。
吴蔚的字只是停留在工整,尚算美观的程度,而张成的字已经到了挥洒自如,自成风骨的境界,不愧是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的人!
兴趣爱好班学来的这点东西,当然比不过人家压上身家和未来,得到的深厚。
张成冲着吴蔚抬了抬下巴,吴蔚朝张成拱了拱手,道了一声:“佩服。”然后便继续写下一幅对联了。
张成愣住了,盯着吴蔚的头顶看了半晌,直到张水生收走了二人的对联,张成才回过神。
之后二人再无“较量”,吴蔚写了二十几幅对联之后便开始投机取巧,把已经写过的对联修改一两个字,就又成了一幅新的,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张成的眼睛,不过这次他并未出言挖苦。
反观张成这边,每一幅对联的内容都不一样,字体笔锋也会随着对联的内容进行调整,速度也比吴蔚快了不少,吴蔚写两幅,张成能写三幅。
很快,张家院子里的两根晾衣绳上就挂满了对联,恰巧张水生的母亲出来看热闹,张水生叫道:“娘,把我昨晚搓的那些草绳拿来,还有竹筐!”
张老夫人已经被院子里的景象惊呆了,她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对联,红灿灿的一片,喜气洋洋的。听到自家儿子招呼,忙不迭地转身到屋里拿来了竹筐和草绳,张水生粗略估算了一下,草绳不够,便对张夫人说道:“娘,你帮我把对联一幅一幅卷起来,用草绳捆了放到筐里,横批前面那两个就是上联和下联加上横批就是一副对联,每一幅对联都是用横批格开的,您就认准了横批,准错不了。”
张老夫人点头答应:“知道了,我仔细着呢。”
张水生走到院子角落,从草垛里抽出一大把干稻草,进了东屋,把稻草放到炕桌上,说道:“爹,你帮我搓些草绳吧,吴姑娘和张成写的很快,草绳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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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还差多少啊?”
“几十根吧,这只是第一批,等这批对联卖了,我再卖红纸回来,您多帮着搓一些备着。”
“知道了,去吧。”
张水生快步回了东屋,不一会儿的功夫吴蔚和张成又写了好些,张成越写越兴奋,仿佛被埋没多年的才华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对联也越写越长。
反观吴蔚这边,下笔明显慢了许多,蓝星的现代教育毕竟不学这个,几十幅对联下去已经把吴蔚的积累几乎掏空了,她甚至连某大礼包的开年广告词都写了上去,到最后干脆明目张胆地“剽窃”起张成的作品来,把张成写的对联修改几个字,脸不红心不跳地写在纸上。
张成自然发现了,当场提出了质疑,吴蔚却只是“呵呵”一笑,回道:“本人才疏学浅,早已甘拜下风了。”
张成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纠结半晌只能默认。
总共用了两个时辰,张水生买回来的红纸就被张成和吴蔚用完了,一共出了一百一十七幅对联,吴蔚长叹一声把笔一丢,顺势向后一躺,正好枕在了绣娘的腿上。
张成见了也放下毛笔,起身对柳二娘子拱了拱手,说道:“嫂夫人,我这套文房四宝先放在你家。”
“你放心。”
张成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也不说帮忙捆对联,径直甩着袖子离开了张水生的家。
张水生叫张成留下用饭,后者只是摆摆手。
见张成走了,柳二娘子便出去帮忙,房间里只剩下吴蔚和绣娘两个人。
吴蔚长叹一声,将右手举到绣娘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道:“绣娘~,我的手好酸啊。”
绣娘捧住吴蔚的手,摸到吴蔚的手指上被毛笔压出的印子,便为吴蔚揉捏起来:“好点儿了吗?”
“没,手腕也酸,肩膀也痛,脖子也涨,腰也不舒服……”说完吴蔚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绣娘抓着吴蔚的手,为她揉起了手腕,顺便按摩小臂。
吴蔚脸上的笑意不减,仰头看着绣娘,说道:“我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我爹娘工作忙,就请我姥……外祖母来看着我,我那时候特别好动,让我坐在那儿长时间读书就和要了我的命一样,学一会儿就找各种理由休息,每到这时候我外祖母就会说:到了学习的时候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出去疯跑就哪儿也不疼!我笑是因为,我就觉得我刚才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不过小时候是装的,这回是真的。”
绣娘也跟着笑了一阵,低头看着吴蔚愧疚地说道:“辛苦你了,可惜这件事儿……我实在帮不上什么。”
吴蔚扭了扭脖子,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躺好,说道:“你怎么没帮忙呢?你和二姐把每一幅对联都裁的又直又好,没有浪费一丁点儿红纸,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其实啊~能看懂对联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是图个吉利,要是对联被裁得歪歪扭扭的,别管上面写了什么,肯定卖不出去。”
绣娘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吴蔚从绣娘的腿上翻了下来,趴到一旁,指了指自己的腰:“绣娘~这儿~好酸,你给我揉揉,就像上回那个力道。”
“好~。”
绣娘将手按到了吴蔚的腰上,用吴蔚上次教她的手法揉捏起来,吴蔚忍不住哼了一声,叫道:“好舒服~。”
第27章 我们回家
次日清晨, 张水生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出门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张水生叫上了张成,回来的时候要走上好长一段山路,两个男子结伴同行多少也有个照应。
另一边, 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整个张家, 原本西屋这边有吴蔚坐镇还好一些,但架不住张老夫人隔一会儿就来一趟, 询问张水生回来没有, 紧张仿佛会传染似的,先是柳二娘子坐不住了,频频到院门口去看, 之后就连绣娘都有些坐不住了, 不时看向吴蔚, 似乎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柳二娘子第三趟回来,坐到了吴蔚旁边, 问道:“蔚蔚啊,你说对联能卖出去吗?我从来没在市集上见过卖对联的,要是没人买可怎么办啊?”
“二姐别担心, 对联这种东西一年只用一次,却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 咱们之前不是也分析过了,会写字的人不屑于行商贾之事,想赚这份钱的人又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这块的市场才一直都是空白的,我相信在其他的地方一定也有卖对联的, 趁着这附近还没有, 我们今年辛苦一点儿,多赚一些过个好年。”
吴蔚的有些词柳二娘子并不能理解, 但大概的内容还是能联系起来的,类似的话张水生也说过,却没有吴蔚这么深奥。
柳二娘子抬手顺了顺胸脯,喃喃道:“我是信你的,就是这一早上让我婆婆折腾的跟着心慌,蔚蔚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家看似两个男人,其实壮劳力只有你姐夫一个,公公早年间腿上做过病,如今年岁大了干不了什么重活,这一年一年的,你姐夫也是够辛苦的了。每年都得拿钱到药铺去个几趟,给公公拿药回来,要不然他那个腿病发作起来,疼的哟……啧啧啧。忙忙活活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儿,我说了你也别多心,你在我心里和绣娘一样都是自家妹妹,只是这回做买卖的本钱,是东屋那老两口的棺材本,留着买寿材的。也不能怪婆婆不安心,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吴蔚心想:难怪二姐夫会去想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采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吴蔚柔声安慰道:“二姐,你和二姐夫夫妻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这笔买卖要是真不成,二姐夫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最不济就是赚的不如预期多,但老人家的本钱不会折在里面的,别担心了。”
“嗯,是呢。你二姐夫是个稳妥的,和你说说啊,我这心里也好受多了,快晌午了,我去做饭了。”
……
经过一天“漫长”的等待,在天彻底黑下来,刘老爹都嚷嚷着要出去找人的时候,夜幕中传来了张水生和张成的笑声,人未到声先至:“二娘,我们回来了,饭做好没有,饿死了。”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带着喜悦,驱散了张家人的不安。
除了刘老爹所有人都迎了出来,柳二娘子更是破例拿出了半截红蜡烛点燃,照亮了院中一隅。
“回来啦,怎么样?”柳二娘子问道。
张水生带着张成进了院子,走的时候两个装满对联的竹筐已经空了,两个落在一起由张水生背着,张成的怀里则抱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罐子。
“对联呢?都卖完啦?”
张水生笑着点了点头,张成把捧着的罐子交给柳二娘子,后者差点没捧住:“装了什么,这么沉啊?”
“嫂夫人轻声些吧,财不可外露,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切莫宣扬啊~嫂夫人。”张成嘱咐道。
吴蔚扫了张成一眼,没想到这人心思倒是灵透的。
“娘,你怎么也出来了,外面冷你先回屋,一会儿我吃了饭再过去跟你和我爹细说,我和张成都饿坏了。”
“哎,好好,你多吃点,二娘啊……焖点白米饭。”
“知道了娘。”
张老夫人回了屋,剩下的人来到了西屋。
柳二娘子把罐子放到炕桌上,仍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自家丈夫,问道:“这里面装的真是铜板?”
“你倒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张水生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柳二娘子咽了咽口水,捧着罐子往炕上一倒,只听“哗啦”一声,如瀑般的铜板涌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的都是铜板的味道。
“我的老天爷!”柳二娘子身形晃了晃,顺势半扑到了铜板上,铜板在柳二娘子的手底下发出声响,柳二娘子激动地叫道:“这是多少?多少啊?”
“先别管,等下有你数的,我和张成都饿了,你去弄些饭菜来。”
“好,晚上熬了白菜在锅里呢,我再炒几个鸡蛋,焖些白米饭,马上就好!”
“二姐,我来帮忙。”有张成在,绣娘多少有些不自在,主动提出帮忙,跟着出去了。
屋里还剩下三人,张水生盘膝坐在炕里的主位,张成侧身坐在炕沿上,一只脚半搭着,一只脚踩在地上,吴蔚则盘膝坐在张成对面,身边就是成堆的铜板。
“妹子,不然今年你和绣娘就在这儿过年吧,人多也热闹些。”张水生主动说道。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两个又没有婆家,你二姐这儿,就相当于是你们的娘家,再说你和绣娘那个老屋就在义庄旁边,荒郊野外的太冷清了,我们村里过年有自己的大集和灯会,到时候我带你们俩去逛逛。”
“谢谢二姐夫的好意,不过这件事我要和绣娘商量一下。”
“行啊。妹子你可真是个福星,一开始在市集上卖的并不好,后来我和张成一合计干脆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问,结果就全都卖出去了!估么着今儿一天至少就赚了一贯钱!”
听到这个数字吴蔚也心头一喜,这意味着自己和绣娘能分到两百个铜板,这还只是第一天呢!
张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今天是第一次,我和水生都没什么经验,等我们把对联卖完市集早散了,只能明日再去市集上买材料。从后天开始,出了村子就沿途敲门卖对联,一路往市集的方向去,赶在市集收摊之前把需要的材料都买了,如此便可少折腾一趟。”
吴蔚想了想,说道:“要是能确保生意稳定,其实多买些红纸和墨汁是最好的,路径熟练了以后我们两个可以在家里写对联,二姐和二姐夫出门去沿路售卖,不要贪黑,赶在下午就回家,卖没卖完都回来。你们两个男子出门的确会更安全些,但这种事儿……真要是被人盯上你们两个也未必能应付得过来,所以最安全的办法不在人数,男女,而是干脆不要走夜路,小路近路也不要走,宁可绕远也要走大路。而且你们两个去挨家挨户卖对联,其实并不方便。比如碰到家中男主人不在的,人家是不会给你们开门的。”
张水生点了点头:“嗯,今天的确有好几家男主人不在家,没给我和张成开门。妹子说的有道理。”
吴蔚继续说道:“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按照二姐夫之前的办法,一天出去卖对联,一天在家写对联,相当于浪费了一半儿的时间,或者也可以这样,我和张成轮替着来,熬夜写。”
“妹子,这不成,蜡烛金贵着呢。”
“绣娘家里有些蜡烛,可以拿过来。近来天越来越短,卯时天就黑了,其实这个时辰并不晚,我和张成写一百幅对联需要两个时辰左右,我们可以在晚上写七十幅,控制在一个时辰左右,这样也可以早点把对联卖完,早点回家,还可以这样,我和张成轮流跟着二姐夫去卖对联,或者稍稍辛苦一下,三个人一起去,把对联分成三份,以不同的路线挨家挨户走,约好时辰集合,然后一起回家。总比两天才能出去卖一趟好些,我总觉得……”话说了一半儿,吴蔚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便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