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19章

谁知张水生和张成竟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

吴蔚沉吟片刻,还是把内心的担忧说了出来:“我总觉得这个钱赚的不踏实,倒不是不义之财的那种不踏实,而是……这个钱来得太快了。应当速战速决,见好就收为妙,拖得久了我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那你们明年就做不成这个生意了。再者,你们虽是男子,年关将至,万一遇到强人也是场无妄之灾。这一趟趟带着几千个铜板走山路,终究不是那么太安全。今日你们走后老夫人担心了一整天,可怜她一把年纪了。咱们约定个数,见好就收吧。”

“饭好了!”柳二娘子和绣娘端着饭菜进来,却看到张水生和张成一个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若有所思地盯着吴蔚。

柳二娘子把碗筷按在桌上,用身体挡住了张成的视线,绣娘快步上前放下菜,拉住吴蔚的手:“蔚蔚,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将吴蔚拉了出去。

二人来到院子里,吴蔚问绣娘:“怎么啦?”

绣娘却只是摇头,拉着吴蔚的手不肯松。

吴蔚又等了片刻,见绣娘也不说话,担心绣娘冻着,便说道:“外面又黑又冷,我们回去吧?”

“……咱们分了钱,回家吧。”绣娘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吴蔚眉头一皱,低声问道:“怎么了?有人给你脸色看,还是……?”吴蔚以为是刘老夫人又心疼鸡蛋了,给绣娘看了脸色。

“没有!”绣娘立刻否认。

“那是怎么了?二姐夫刚才还留我们在这儿过年呢,突然回去总要有个理由啊,你和我说~我来想办法。”

又是长长的一阵沉默,绣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道:“那个张成,他总是盯着你看,我、我……我们回家!”

第28章 为你谋划

吴蔚的脸上绽放出无声的笑意, 她感觉好像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孩童的小手,轻轻地戳了自己一下,真是分外的可爱。

可惜此时外面太黑, 看不清楚绣娘的表情。

吴蔚牵起绣娘的双手, 分别向左右两个方向悠荡了两下,唤道:“绣娘~?”

“嗯!”绣娘的眼中满是期待, 就等着下一刻吴蔚说:“好, 咱们回家。”

“绣娘这是怕我受欺负吗?”吴蔚问。

绣娘点了点头,又担心外面太黑吴蔚看不见,便小声说道:“二姐都说, 那个人不是好人……我看见好几次了, 他那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瞧, 我们回家吧,不在这儿了。”绣娘那张丽质难掩的脸庞都快纠结到一起了, 吴蔚却沉默半晌,柔声道:“绣娘~谢谢你呀。”

“怎,怎么了?”

“谢谢你这样关心我, 爱护我。”

“没,我只是……”

“那绣娘要不要听听我心里的想法?”

“好。”

“绣娘, 眼睛和嘴巴长在别的人身上,你是管不了别人说什么,看那里的。人活于世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只要咱们心正行端,不生龌蹉想法, 不做苟且之事, 管别人做什么呢?我知道你是真心呵护我,但是咱们可以换个角度来思考,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说的事情引起了他的重视,他盯着我看也只是在思考我说的事情呢?”

“真的吗?”绣娘问。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呢?我们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要用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周围的事情,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生活的太累,咱们努力赚钱,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就已经快筋疲力尽了,这笔生意没有张成是不行,光凭我一个人……赚不了太多。”

“我们可以……”绣娘本想说我们可以慢慢攒,但话到了嘴边儿又反应过来:自己哪有赚钱的能力呢?家里的三十五文积蓄,每一文钱都是吴蔚辛苦赚来的,想着吴蔚衣服上被竹筐磨破的地方,还有走路太多以至于变形的鞋子,绣娘就再说不出一个字,而且吴蔚上京还需要好多盘缠,光凭她们背柴到市集上去卖,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绣娘~我想给你建一座新房子,不是茅草屋,是木质结构的那种结实,宽敞的房子,屋顶要铺上细密的瓦片~砌上砖头做的围墙,院子里还要有个小粮仓,挖一个地窖~然后养一些小鸡,再养一只看家护院的大狼狗!你们家的那个老屋……冬天住住还勉强可以,等到了夏天多雨的时候,我真的怕它突然塌了。而且那里实在是太偏了,万一有人想对你不利,你连求救的地方都没有,这些想法的实现,光靠背柴去卖肯定是不行的,我所掌握的东西……在这个地方变现的能力很有限,你知道么?今天二姐夫他们赚了一贯钱呢,按照比例我们能分到两百文钱!绣娘~。”

吴蔚的计划听在绣娘的耳中就像一场梦,她想问问吴蔚……这计划里都是她的事情,那吴蔚自己的事情呢?上京的盘缠怎么办?绣娘不知道京城在哪里,更不知道京城有多远,可她却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仿佛这样吴蔚离开的日子就会远一些似的。

“嗯,我听你的。”绣娘低声道。

“我们回去吧,待得久了二姐二姐夫该多想了。”

“好。”

“对了,二姐夫邀请我们留下过年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想和二姐一起过年,自从二姐出嫁我们都好几年没除夕的时候聚在一起了。可老夫人那边,会不会……?”

“放心,交给我。”

……

二人回到屋里,张水生和张成已经把一小盆白米饭都吃完了,正在吃晚上剩下的饼子。

吴蔚主动说道:“二姐,二姐夫,刚才绣娘和我说能在这边过年她很开心,只是有些担心家里囤的食物,家里也没个地窖,放在堂屋怕坏了,要不然我明天回去看看,把家里那些不禁放的,肉啊,鱼,还有一筐鸡蛋拿过来吧。”

柳二娘子说道:“快歇着吧,那些东西留着你们自己吃,你们两个也不容易。”

“二姐,之前里正给了一大块鲜肉我怕坏了,就切成块挂在了院子里,鱼也在外面放着呢,要是不拿过来,等我们回去恐怕也被老鼠吃光了。”

“哎哟,那可不行,明儿我和你一起去,等来年开春让你姐夫带人去给你们挖个地窖。”

“二姐,还是我和蔚蔚回去吧。”绣娘说道。

吴蔚心头一动,暗道:这正是探究真相的好机会,于是说道:“还是我和二姐去吧,这几天天更冷了,你身上的棉衣单薄,别冻病了。”

“是呢,我早就想说,等过几天去赶集买些棉花填在里面,你自己摸摸,这么薄的一层怎么行?”

张水生说道:“家里没有红纸了,明儿我得起早去赶集,我娘早就听说三娘的女红好,明天请她来西屋,正好你教教她。”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绣娘才勉强点头答应。吴蔚稍加思索也明白过来,绣娘真的是一个非常注重男女大防的人。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吃过早饭三人一并出发,于村口分开,吴蔚和柳二娘子一人背了一个竹筐往绣娘家老屋的方向走去,吴蔚的身上穿了一件羊皮袄子,是刘老爹的。他身形瘦小吴蔚穿着他的羊皮袄子虽然稍稍有点大,但也能抵御寒风,二人都围上了头巾,冬日里的山风最是凛冽,要是什么保护措施都不做,开春必定变成大红脸。

有柳二娘子带路,比来的时候节省了不少时间,来到绣娘家的老屋,柳二娘子指着院子的一隅感慨道:“原来那边有个柴房,是我们姐妹洗澡的地方,绣娘小时候都是我给她洗澡的,后来建了新屋就把那个柴房一并拆了,拿到新屋去做了劈柴。”

柳二娘子主动打开话匣子,正和吴蔚心意,吴蔚抱了一捧柴火:“二姐,进屋暖和暖和吃口饭再回去吧,时辰还早。”

“好啊,今儿的天是真冷,我这两条腿都冻木了。”

进屋前柳二娘子顺便把挂在房檐下的肉取了,一并放在院里那个装鱼的篮子里,翻了翻筐里的鱼,笑道:“没事儿,这寒冬腊月的老鼠也猫冬了,没出来偷吃。”

进屋生火,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里才逐渐暖和过来,柳二娘子将自己和吴蔚的头巾放到炕头烘干,吴蔚烧了水,舀了两碗端了进来。

二人隔着炕桌相对而坐,柳二娘子打量着老屋,勾起了她许多回忆。

一碗热水下肚,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吴蔚主动叫道:“二姐。”

“哎。”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当着绣娘的面不方便问,难得只有我们姐俩,我希望二姐可以解答我的疑惑。”吴蔚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到了桌子上,注视着柳二娘子。

对上吴蔚的目光,柳二娘子心头一跳,跟着紧张起来,答道:“你问吧。”

“我想知道,柳家对绣娘好的,只有二姐吗?”

听到吴蔚的问题,柳二娘子的心中一松,答道:“当然不是了,爹和娘都是很疼三娘的!不然也不会在膝下养了这么多年,不舍得撒手啊。”

对于后半段答案吴蔚并不全信,但也不好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通过绣娘不时的描述,吴蔚觉得柳家的那个长女对绣娘充满了敌意,而且绣娘分家出来这么久,柳老夫人竟一趟都没来过!要不是柳二娘子对绣娘呵护备至,吴蔚甚至要怀疑绣娘不是他们家的亲生女儿了!

当然这种事儿不做亲子鉴定谁也说不准,人的外部特征受环境和生活质量的影响还是很大的,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下,柳二娘子看起来就比绣娘至少大了二十岁,一点儿都不像姐妹。

吴蔚做这件事儿自然有她的目的,与绣娘相处的日子越久,吴蔚对她越是不放心,一想到等自己穿越回去以后,绣娘一个人可能面对的事情,吴蔚便彻夜难眠。

绣娘的性子太单纯了,而且又善良又软,有时候连辩驳几句,吵几句嘴都不会的。

通过柳家这个不退聘礼的操作来看,吴蔚觉得柳家未必肯放过绣娘,比如:再过几年风头过了,他们在腆个脸把绣娘接回去呢?或是收取高额的聘礼把绣娘嫁给一个有缺陷或是品德有亏的人呢?到时候谁来保护她?谁能替她说句公道话?

即便是有,到时候柳家人一句“家务事”便能搪塞了。

吴蔚思来想去决定好好查一查这个柳家,在自己离开之前,尽己所能地为绣娘筑起一个堡垒。

吴蔚的沉默落到柳二娘子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层含义,柳二娘子挣扎了一番,叹道:“三娘她……是受了些委屈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爹娘没有儿子,自打他们过了四十,风言风语就多了,亲戚们等着吃绝户的也不是没有,我爹娘都是老实人,被人家欺负了一辈子,早都被欺负怕了。三娘是受了些委屈,可日子最苦的其实是大姐……她一个人能顶上个壮劳力,比篱笆高一点儿就下地干活了,总见着有人欺负我爹,大姐的性子也愈发泼辣,是抄起扁担就敢打人的。后来家里三个姐妹都生齐了,我也能下地干活了,那几年我们姐妹三个还是很要好的,直到后来……”

第29章 人性之恶

吴蔚挑了挑眉,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虽是姐妹,但柳二娘子的性子与绣娘截然相反,是个非常善于表达的人, 她的消息灵通不是没有原因的, 吴蔚来刘家串门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小媳妇儿老婆子来找柳二娘子说话, 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大多数会选择在院子里顶着寒风也要和柳二娘子聊一阵, 遇到同样开朗的会进屋坐一会儿,吴蔚听过一次,那可真是“东家长, 西家短”近到街坊邻里家吃的什么好的, 远到谁家七扭八拐的亲戚在外面见了什么新奇事儿, 柳二娘子都能知道。

因此,只要柳二娘子愿意说, 吴蔚只要做好一个听众就可以了。

“直到后来,三娘渐渐长大了,本该到了下地的年纪, 可爹却说……地里的人够了,就让三娘留在家里帮娘干点活。我和大姐都是七八岁就下地干活了, 我呢~是一直干到出嫁,大姐现在还在干。蔚蔚啊,你没做过农活你不知道, 田里的活儿哪有干完的时候啊,那一家里有五六个男丁的尚且都要农忙, 更何况是一个爹领着两个女儿呢?大姐壮实, 干活也利索,她有时候比爹干的都多呢。为了爹不让三娘下地的事儿, 大姐和爹闹了几次脾气,不过爹却说三娘生的瘦小,没力气。而且家里总得有个看家送饭的人,不然要遭贼的。”

柳二娘子说到此处发出一声叹息,继续道:“慢慢的大姐和三娘就不亲近了,我和大姐在田里熬得又黑又丑,三娘却出落的愈发可人,每天来田里送饭的时候别同村的人看见都要打趣几句,有的说三娘不是柳家的种,有的说三娘是我爹和外面女人生的,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我娘家那边的村民是又刁钻又坏,最喜欢欺负老实人了。气得大姐招了一个逃荒的当上门女婿。三娘也是争气,做得一手好女红,在家做做针线活儿就能换钱,来下了一回地就把手磨破了,这回连娘也不答应三娘下地干活了。之后大姐当家把我嫁了出去,后面家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就不多了,只是每次回去……看三娘过的都不好,有一次我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疼的冷汗都下来了,我撩开她衣服一瞧,我的老天爷哟,那胳膊,后背大块的青紫!哎……”听到这,吴蔚的后槽牙都咬紧了,一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险些骂出口。

“你和三娘一起住了这么些日子,你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那是逆来顺受,人愚,嘴又笨,连大声说句话都要想一想的人啊,我趁着爹没下田,跑到地里和大姐他们两口子就吵了一架,可我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那时候已是大姐当家,我说的话又有什么用?我也盼着三娘能早点嫁人,以后生了儿子,孩子长大了,她就能享享福了。可是……哎。你说三娘委屈吧,是,可三娘也享福了不是?爹娘对三娘是最好的了,可人都有老的那天,人老了,不当家,没办法。”

吴蔚闭上了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复自己的心情。

嫉妒。

原来绣娘后来经历的种种,一多半源自于柳家大娘子对她的嫉妒。

她嫉妒绣娘不用下地干活,她嫉妒绣娘坐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就能赚钱,她嫉妒绣娘说了一个“好”婆家,甚至还嫉妒绣娘的天生丽质。

当嫉妒达到一个顶峰,当扭曲者拥有了“权力”,便生成了虐待。

可柳家大娘子为什么不想想,柳家之后富庶的生活是谁给他们带来的?绣娘的所有劳动所得,绣娘自己又享受到了几分?

难道非要让绣娘既做女红赚钱,又是下地的一把好手,才能姐妹情深吗?

这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在柳二娘子的描述中,吴蔚并未听到柳家夫妇对绣娘的苛待,或许真的像柳二娘子所说:她们夫妻确实是老实了一辈子的庄稼人,不会欺负别人,甚至有一天自家长女也能凌驾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不行!

吴蔚简直是太不放心这位柳家大娘子了,简直是狼子野心,又坏又蠢的典范,说不定当初去里正那里告密说:绣娘“私通”的人,就是这位柳大娘子!

不然又有谁会在深秋之际跑到荒郊野岭的义庄旁边?难道是想来看看绣娘死了没有?

“二姐,绣娘现在分家出来,从法理上来说,是不是和柳家大娘子就没有从属关系了?”

柳二娘子反应良久才明白吴蔚说了什么,点头道:“这是自然的,爹都不在了。大姐和三娘是平辈儿,分了家就谁也管不到谁了。”

吴蔚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二姐,我想让绣娘搬家,搬到张家村去,都需要做些什么?”

“哟……这事儿我回去以后得问问你姐夫。好在三娘的名下没有田产,应该不费事儿。具体的等我打听清楚再告诉你,不过……安家需要不少银子呢,不是单单搬过来就行的,村里的地都是有主的,要想把新房建在村儿里,除了盖房子的钱,还得从别人手里买一块地才行,得不少银子。”

吴蔚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件事请二姐先不要告诉绣娘,毕竟不是小事儿,我不想让她失望。等都准备好了,我再和绣娘提,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请二姐夫先帮我问问吧。”

柳二娘子不理解,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儿吴蔚为什么还要问问绣娘的意思,不过还是由衷地说道:“蔚蔚啊,三娘能认识你这个大贵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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