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47章

吴蔚叹息道:“大人,你都不知道绣娘有多惨,她连自己亲爹葬在哪儿都不知道,上元节的时候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呢?”

东方瑞看着吴蔚,说道:“你很在乎那位柳姑娘?你在讲她的事情时,表情很丰富。”

通过几次接触,东方瑞从吴蔚的身上隐约捕捉到一丝违和,比如:吴蔚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自己暗示过多次,吴蔚都没有表现出想去京城一展拳脚的意愿,说她对功名利禄没有兴趣吧?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参合到祥瑞案里来。

吴蔚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绣娘在我的心里很重要,我希望她能过上太平日子,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见吴蔚如此认真,东方瑞收起了打趣的心思,回道:“你想永绝后患,就带着柳姑娘去一趟府衙,请知县判定此事,出具判决文书是最稳妥的办法。不用担心知县会偏颇,依本朝律例,只要有人证能证明绣娘已经被柳家强制分家出来,便是覆水难收,只需将户籍迁出即可。”

“绣娘倒是不怕对簿公堂的,不过他们家毕竟老夫人尚在,二姐二姐夫也从中劝着,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这一步。”

东方瑞犀利地说道:“大多数百姓都惧怕上公堂,遇事不决便去找族长和里正。不相信白纸黑字的律例,反而去相信虚无缥缈的人情,里正和族长需要兼顾诸多方面,和稀泥的事情常有发生。你是应该去做大事的人,若是束缚于人情,怎堪大任?”

东方瑞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发出一声叹息,幽幽道:“越是珍贵难舍,越要用最稳妥的办法护其周全,不要被眼前的乱局牵绊,要把目光放长远,莫求一时之欢,要争一世周全。”

第70章 湖底之石

东方瑞的话犹如一记重锤, 狠狠地敲在了吴蔚的心上!

是啊……

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在清庐县又没有根基,若心慈手软和柳家的人扯皮, 最后受苦的只有绣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心态和感受以及做出的决定自然也会不同,若自己也被人情世故所累, 将来只有打不完的囫囵账, 正如东方瑞所言: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手握知县的判决书,今后任凭什么里正, 族长, 在这件事儿上也做不了什么文章, 柳家人若是再纠缠,只要拿着判决书到府衙去求救便可, 自有衙役为绣娘出头,一来二去柳家人就会明白绣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凭他们拿捏,压榨的软柿子, 也就不会再来了。

吴蔚端起手臂,朝着东方瑞行了一礼, 说道:“多谢大人指点,我明白了。”

东方瑞也从思绪中抽离,看了看吴蔚说道:“想清楚了就去做吧, 但也要注意方法,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我明白。”

“对了, 正好你过来, 也免得张威跑一趟了,这个你拿去。”说着东方瑞取出一方木匣递给吴蔚:“专程从京城给你带来的, 珍惜点儿用。”

吴蔚打开木匣,里面竟是牛皮手套,一共有五双。

“朝廷明令禁止私杀耕牛,这牛皮手衣明镜司里也不多,就算在明镜司里不是独当一面的老师傅也是分不到的。”

吴蔚心头一喜,有了这个手套倒是免去了自己诸多烦恼,只要再弄些酒精出来,基础的卫生防护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多谢大人~,但我还是希望这手套我今后都用不到了。”仵作的手套,还是用不上为好。

东方瑞笑了笑,说道:“明镜司里也没有多余的仵作工具,每一个仵作的箱子都是家传或者师承,我已经命人去给你打造属于你的工具了,还需要些时日,待完工了我差人给你送去。”

“我最近打算和绣娘一起搬到张家村去生活了,若是在义庄旁边的老屋寻不到人,可以去张家村找我。”

“知道了,去吧。”

“对了,大人可否借纸笔一用?”

……

见过了东方瑞,吴蔚的心神算是定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吴蔚一直在思考,回到张水生的家,全家人都在等吴蔚回来,吴蔚的目光却定格在了面容憔悴的绣娘身上。

“二姐夫,明日我们还是到小槐村去一趟,我想和里正谈一谈。”听到吴蔚如是说,柳二娘子心头一松,面露喜色,说道:“对对对,还是谈一谈,大不了使些银子,里正总会为绣娘做主的。”

对此吴蔚不置可否,画风一转继续说道:“二姐夫,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我想请二姐夫以张家的名义在张家村里买些耕地还有建房用的地,房子咱们照常建,建好了以后我和绣娘如期搬进来住,等到一切平稳了,再请二姐夫把田产和房产过到绣娘的名下。”

“成,只要妹子信得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柳二娘子赞道:“到底还得是读过书的,蔚蔚这个法子可行,我娘家那两口子再怎不要脸,难道还能闹到姑爷的头上来吗?这个法子好,既能免去一场官司,你和绣娘还从义庄边上解脱了。”

……

吃过饭,张水生回东屋去睡了,今日闹了一天,有孕在身的柳二娘子早都乏了,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睡在吴蔚和柳二娘子中间的绣娘虽已疲惫至极却怎么都睡不着,房子和田产记在二姐夫家名下真的是一劳永逸吗?大姐和大姐夫真的会就此放过自己吗?他们真的会顾念着亲家的情分不来闹事吗?

绣娘心中存疑,若是放在从前,自己还没认识吴蔚的时候,大概也会像二姐一样选择相信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会有人忍心把骨肉至亲逼死呢?

可如今……绣娘的眼界和思维都不同了。

认识了吴蔚以后,她再不是那个抬头只能看见院子上空一隅,低头只能看到家里杂活的蠢人了,特别是吴蔚带着她去成衣铺,听着伙计分别介绍每一件成衣价格的时候,绣娘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的耳边犹自响起自家娘亲的话来:都是街坊邻居,能帮就帮了,给个三五文钱的我就拿着。

就因为母亲的这句话,还有大姐不时的争吵和贬低,绣娘一直都觉得自己为这个家的贡献微薄,全仗着爹娘的疼爱才免去田间重活,做了一个吃干饭的人。

多年来,绣娘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家里的杂事更是能多做就多做,碰上大姐气儿不顺了,是骂也好,打也罢,绣娘连闪躲都不敢的。

绣娘实在是不敢相信,大姐和大姐夫真的会看在二姐夫的面子上放过自己。

可是……

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蔚蔚会想不到吗?

明明白天分开的时候蔚蔚还是一副大不了就对簿公堂的态度,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变了呢?

虽然在绣娘的内心深处,也并不想和自己的娘亲对簿公堂。

……

就在绣娘思绪万千难以入眠之际,一只手悄悄探到绣娘的被窝里,准确地抓住了绣娘的手,分开绣娘的手指与之十指相扣。

绣娘转头往吴蔚的方向看去,房间里很黑,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勉强看到一点点吴蔚的轮廓和闪动的眼眸。

“睡吧,累了一天了。”吴蔚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嗯。”绣娘浅浅呼出一口气,回握住吴蔚的手,吴蔚的手很温暖,指尖和手掌的上部却起了些薄薄的茧子,但整体还是很柔软的。

绣娘的拇指轻轻抚摸过吴蔚手掌上的茧子,暗自心疼起来。

绣娘还记得自己和吴蔚的第一次接触,在老屋里,吴蔚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一下子就不害怕了,那是一双细腻又柔软的手,她牵着自己,按到了她的胸口……

绣娘的贝齿划过下唇,为了这个家,那样一双细腻的手竟也生出茧子来了。

“蔚蔚……”

“嗯?”

绣娘的嘴唇翕动,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她就这样握着吴蔚的手睡着了,吴蔚等了一会儿却听到了绣娘均匀的呼吸声,吴蔚无声地笑了,就这样拉着绣娘的手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张老夫人一早起来蒸了一锅白面馒头,切了几片腊肉夹在了热腾腾的馒头里,包好了分别交给张水生和吴蔚,连着两个装满水的竹筒,这便是张水生和吴蔚的午饭了。

吴蔚和张水生出了张家村,一路朝小槐村走去,张水生腿长,行路的速度很快,有着丰富徒步经验的吴蔚虽然没有张水生那么长的一双腿,胜在步频高,倒也没拉下。

张水生忍不住赞道:“妹子好脚力啊,平时和你二姐出门,我都要压着走。”

“早去早回,要是能省出些功夫,顺路还能去趟市集,看看建房子的材料。”

“那咱再快点?”

“行啊!没在怕的!”吴蔚也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

就这样二人的比赛开始了,平时需要小半天的路程硬是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来到小槐村的村口,张水生和吴蔚皆是满头的汗,二人坐到定风石的对面,打算消了汗再入村。

吴蔚指了指前面的定风石说道:“二姐夫,你看这块大石头,冷冰冰的。”

张水生答道:“这块石头可有年头了,听说是一块湖底石,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光景了。”

听到“湖底石”这三个字,吴蔚的心头一跳,看向张水生,问道:“哪来的?不会是专门请人从湖里拉出来的吧?”

张水生笑了,解释道:“那哪儿能啊,这块石头少说也有几千斤,说不定要上万斤呢,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气,得多粗的绳子,多少壮汉才能拉得动啊。”

“那……这块石头从哪儿来的?”吴蔚追问道。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咱们清庐县在数百年前是一片大泽,后来不知道怎么大泽枯竭,露出湖底才有了清庐县,不过这都是传说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还有的老人说并不是整个清庐县都是湖,只单单是小槐村这个地方曾经是一个湖,后来一场地震过后,湖水干了,露出湖底,喏……这块定风石就是当年的湖底石,一直就在这儿的,我看这个说法倒是有迹可循,我们这一路过来虽然不是太明显,但的确走的都是下坡路,整个清庐县,小槐村是地势最低洼的地方了,说不定这里从前真的是一个湖呢。”

吴蔚看着眼前的定风石,上面刻着的“小槐村”三个字莫名透出一股阴寒之感,吴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吴蔚朝远处的人家望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再深想下去。

“时辰不早了,走吧。”张水生说道。

“嗯,好。”

吴蔚和张水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襟,朝小槐村里走去。

第71章 拨开荆棘

来到里正家, 里正的儿媳妇正在院子里洗衣裳,里正家的院子十分宽敞,修了三间气派的瓦房, 柴房粮仓一应俱全, 就连水井也有一口,单独在院子里的!

屋后面还有一个牲口棚, 应该是养了耕牛还有鸡鸭。

看着眼前的院子, 吴蔚十分羡慕,这不就是自己想象中自己和绣娘一起建造的美好家园吗?

除了院墙是篱笆的……基本都符合。

大概也是人家里正家的威望放在那儿,就算不建院墙也没人敢来捣乱。

见院中没有男子, 张水生示意吴蔚来说, 吴蔚便朝院内喊道:“姐姐, 我们是从张家村来的,有些事想和里正商量, 请问里正在家吗?”

吴蔚说完看了看张水生,后者又补了一句:“之前来过一次,定了今日拜见的。”

女子闻言放下手中的棒槌, 说道:“等等。”

女子进了东屋,片刻后出来却并未言语, 而是直接进了西屋,从东屋又出来一名年纪看起来和张水生相仿的男子,穿的却并非是一般农户穿的粗衣短打, 而是长衫,气质和张成倒是有几分相似。

男子给二人开了门, 说道:“我爹在东屋呢, 你们去就是。”

“多谢。”

吴蔚和张水生进了东屋,里正的妻子正要去做饭, 东屋里只剩他们三个,不愧是里正的家,他家东屋的面积大概是张水生家西屋的两倍大,屋内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屋子的一隅立了一扇屏风,将后面遮住瞧不见,吴蔚想:大概是里正的书房,因为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却并未在明面上看到文房用具。

里正正盘膝坐在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摆了一套煮茶的工具,虽然看起来并不华贵,但茶洗,盖碗,建盏,一应俱全,一只包浆的茶桶里放着另外五件茶具,与茶桶并称“茶道六君子”,墙上还挂着几幅裱好的字,正中间的位置挂了一幅山水图。

炕的最里面立着两个漆红的立柜,柜门上雕刻着双鲤庆余的样式,在立柜的旁边还放着两口红木的大箱子,每口箱子上都挂了一把铜锁。

吴蔚还留意到里正家火炕前面竟还摆着一方足踏,足踏上也被打扫的很干净几乎没有尘土。

“是张家村的水生,还有……坐吧。”里正显然是认出了吴蔚,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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