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小槐村的土壤样本,柳老夫人给出的结论是:收成大不如往年,却也能收到一些粮食。
张家村的绝大多数样本,柳老夫人给出的结论是:会欠收,家里人会饿肚子,要是家里余粮不多,会出事儿。
另外还有三家,柳老夫人给出的结论是:完了。
究竟这个“完了”是什么含义,无论绣娘和吴蔚如何追问,柳老夫人只是苦着脸摇了摇头,一字不肯再透露。
吴蔚按照样本标记的人家,专程去问了张水生,才知道:这三家人的田地在村里一家养羊大户的庄子附近,每年秋天他们三家田里的秸秆和麦秆都会卖到羊庄里去,做了羊的口粮,所以这三家是不烧草沤肥的。
事情弄清楚后,吴蔚的心更沉了。
她倒是希望柳老夫人的嘴巴不灵,事与愿违。
柳老夫人这门尝土的手艺,已经到了神奇的程度了。
此时天气还很凉爽,吴蔚却急了一脑门的汗,她火急火燎地冲回了家,一头扎进房间,裁纸,研墨,咬着笔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吴蔚想:既然从源头上不能改善土壤问题了,那只能通过后期的干预促进粮食的增长了。
通过种植期间的补肥,帮助粮食成长。
在这个科技条件基本等于零,没有人工化肥的年代,想要补肥,只能靠自己了!
吴蔚想了很多种合成化肥的办法,奈何局限于现有条件都无法实施。
最终,吴蔚总算是想到了一条:煅烧硝石,在有氧的条件下使其蒸气溶于水,从而得到硝酸溶液,再用硝酸溶解石灰石,得到硝酸钙溶液,然后再使其蒸发结晶。
这是一种在种花家早就淘汰掉的老牌复合型肥料了,吴蔚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和奶奶去山上种地,在仓库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编织袋子,上面就写了“硝酸钙肥(农业用)”的字样,下面还有两行吴蔚看不懂的字:总N≥11.0%,CaO≥23%。
小时候的吴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特意把奶奶拉过来询问,奶奶笑得慈爱,摸着吴蔚的头对吴蔚说:“好好学习,以后就知道了。”
后来吴蔚学习了化学,自然明白了少年时看不懂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只是那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
为了弥补童年的遗憾,吴蔚还自己演算过具体的化学方程式。
一段记忆涌现心头,记起慈爱的老人,吴蔚的眼眶有些湿润。
梁朝先帝笃信丹药之说,梁朝各地都有所谓的炼丹坊,就连清庐县这种偏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几家,所以无论是硝石还是石灰石,都不缺。
只是……想做出满足张家村,甚至整个清庐县的化肥,绝非吴蔚一人所能及。
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了两个人选:平佳县主高宁雪,清河县知县张成!
想在短时间内拉起一个生产线,必须要一定的财力和权力的支持才行。
原本高宁雪是最好的人选,她爷爷的封地离清庐县很近,可随着燕王迁封,这一优势也丧失了。
但吴蔚还是想碰碰运气,毕竟是关系一县之民的大事。
于是吴蔚提笔写了一封信,是给高宁雪的。
至于张成那边,吴蔚亲自去讲。
第121章 机缘巧合
吴蔚给高宁雪的书信足足写了五页纸, 信中吴蔚不仅叙述了完整的事件经过,还内附了化肥的制作方法,成肥后的性状和颜色, 以及使用方法。
吴蔚反复叮嘱高宁雪, 此事事关重大,清庐县去年就下了两场雪是事实, 一旦庄稼欠收, 后果不堪设想。
翌日清晨,吴蔚带了干粮,盘缠, 骑着丑丑便出发了。
高宁雪给的通讯地址吴蔚早已记在脑海里, 泰州毗邻清庐县, 常有清庐县百姓到泰州城内,是以虽然正值平燕王搬迁, 宜王入主,吴蔚也很顺利地进城了。
来到城中,吴蔚先是漫无目的地逛了逛, 见这泰州城墙高城深,十分坚固, 城内古色古香,店铺俨然,一眼望不到头。
城中街道皆由青石砖铺设而成, 凡有车马经过,都会发出悦耳的脆响。
泰州城的百姓衣着也比清庐县体面了不知多少, 粗布麻衣者也少有, 虽尚处守制期,所见百姓多以素色衣衫为主, 所用面料并不便宜。
在清庐县难得一见的车马,于泰州城内也并不罕见。
吴蔚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重镇之地的百姓都是如此富庶,但泰州城如此繁荣多要归功于老燕王的治理。
这样肥硕的果实被宜王给摘了,也不知道曾经的燕王,如今的平燕王会不会呕到吐血?
吴蔚大致看了一下,泰州城内的店铺种类很全,几乎每条街道上都能看到一家炼丹坊,院子后院的石料堆得和小山般高,里面不乏做化肥的原材料。
吴蔚停在高宁雪给的地址前,仰头一看,匾额很新,上书六个大字:泰州华安当铺。
吴蔚走进当铺,伙计热情地招待了吴蔚:“客官,里面请。”
吴蔚跟着小二进了当铺,店小二将吴蔚引到最外侧的柜台处,笑着说道:“客官,请先让小的看看当物,再请专门的掌柜给您估价,咱们华安当什么都收,传家之宝,古玩奇珍,字画首饰,十八般兵器,毛皮锦衣,棉夹被褥,有当无类。”
吴蔚心想:高宁雪的产业做得还挺红火的。
吴蔚沉吟道:“小二哥,敢问贵当东家,可是姓高么?”
店小二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吴蔚,又扫视了一圈大厅内另外几名客人,说道:“客官,您里面请,小的去请大掌柜来。”
吴蔚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跟着店小二来到一间内室,房间不大,摆着一张四方桌,两张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古画,左右两边摆着两个近一人高的大肚花瓶,一看就是珍品。
贤著傅
店小二给吴蔚倒了一杯茶,去请掌柜了。
片刻后,一位中年男子来到内室,笑容可掬地朝吴蔚拱了拱手,才坐到吴蔚对面,说道:“姑娘,打听小店的东家,所为何事啊?”
吴蔚谨慎地问道:“敢问贵东家可是姓高么?”
“没错。”
“请问你们东家叫什么名字?”
掌柜的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笑道:“姑娘莫要怪罪,小人位卑言轻,不敢言东家名讳。”
吴蔚的内心同样生出了一丝疑惑,不过想到高宁雪的身份和自己所处的时代便也释然了,便低声问道:“这里的老板,可是平佳县主?”
掌柜的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打量着吴蔚,问道:“姑娘,县主娘娘并不在此地。”
“我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她的当铺?”
“这里的确是高家的产业。”
吴蔚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转念一想或许这里是高宁雪爷爷的产业,掌柜的如此回答也能说得通,再加上高宁雪曾自信满满地告诉吴蔚,这里都是能信得过的自己人,吴蔚也不再多想,将怀中的信拿了出来,推到掌柜面前,说道:“我这里有封信,十万火急,劳烦掌柜的派人快马加鞭呈报县主。”
掌柜的拿过信封一瞧,只见上面写着:高姑娘亲启。
吴蔚本想写“二当家”的,但想到明镜司如今的处境,便改成了高姑娘。
“姑娘放心,我即刻派人快马加鞭,很快便能送到,敢问姑娘贵姓?”
“县主看了信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姑娘可要回信?”
吴蔚想了想点头道:“要是能给我个回信就最好,我多久来取?”
掌柜的思索片刻,答道:“一月后,同日来取。”
听到这个日期,吴蔚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时代通信的滞后性,对高宁雪的期望又淡了几分,不过吴蔚明白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好,那我就一月后来取,请你转告县主,若是抽不开身,拨些银子给我也好。”
“姑娘放心,我记下了。”
……
当铺大掌柜亲自将吴蔚送到了门口,目送她骑上丑马,消失在街头,侧过头对身后的伙计说道:“备轿,我要出去一趟。”
“是。”
……
泰州燕王府旧址,几日前已改制完毕,如今的匾额嵌着三个斗大的金字:宜王府。
早在民间百姓听说圣旨之前,藩王和朝廷内部的调动早就开始了,随着燕王府的搬迁,城内空了一些店铺,新入主泰州的宜王顺势接手店铺,成为自家的产业。
梁朝的藩王在就藩时会得到朝廷的一笔安置银子,到了封地便要自给自足,同时每年还要给朝廷纳税,进贡,所以各地藩王为了养活封地的府兵,维系王府的运转,通常会派人经营一些产业。
其中不乏农庄,店铺,镖局,漕运等、燕王撤离所空出的铺子,宜王顺势接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怜的吴蔚到底还是吃了信息滞后的亏,要是她能早来一个月,这封信便不会落到旁人之手了。
……
宜王是先帝的二皇子,乃是已薨逝的庶妃所生,是一位正值壮年的英武王爷。
在燕王改封后,宜王主动挑选了偏远的泰州作为自己的封地。
对于宜王的选择,新帝暗自欢喜,临行前给了宜王诸多赏赐,而宜王也火速就藩,接了圣旨的三日后便点齐兵马前往泰州了。
彼时,老燕王和高宁雪正在京城,老燕王年事已高不宜颠簸,只派了几个得力的主事来主持,宜王还出了不少力。
宜王听完掌柜的的叙述,笑骂道:“你这精明东西,既然是给小堂妹的信,你差个人给她送去不就是了?何必诓骗人家?”
掌柜的却一脸严肃,禀道:“那位姑娘说是十万火急之事,殿下初来泰州,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况且平燕王老千岁已非泰州之主,这十万火急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越过殿下的。”
闻言,宜王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让掌柜的退下了。
待厅中只剩下宜王一人,他才撕开了信封,随着信纸的翻动,宜王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异和严肃。
看完吴蔚书信的最后一个字,宜王豁然起身,风风火火走了出了。
宜王所到之处,一片叩拜请安之声,走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来到一处清幽之地,也不再听到下人们的请安声,唯有枝头的鸟儿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叽喳不绝。
宜王推开一道圆门,踏进一间小院,驻足,环顾一周,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叩响书房门。
“笃笃笃。”
“请进。”屋内,传出一女子平静的声音。
宜王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只见原本端坐在书案后的女子已起身侧步,立于书案一侧行了一个拱手礼,说道:“见过殿下。”
“坐吧。”宜王说完,竟自己动手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书案对面。
宜王落座后,女子也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宜王抖了抖手中的信纸,说道:“有件有意思的事儿,你看看。”
女子摊开手掌,宜王将信悉数放上,看到信上的字迹,女子沉寂无波的眼眸里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只扫了一眼,女子便说道:“写信的人我认识。”女子的声音平静,随着信纸的翻动,展现出了与宜王适才同样的肃穆之色。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很离奇?”宜王微笑,语气平和又随意,看来是与女子十分要好。
“虽然信中所言之事骇人听闻,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是掌握了切实的证据,此事关系一县百姓的生存大计,不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