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的眼皮一跳,这下连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本吴蔚还以为是有人要刺杀宜王,芦荟才因此受伤的,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吴蔚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问道:“你是说拿人的是朝廷的人?你怎么能确定他们是朝廷的人?是从京城来的?不是巡防营的人,也不是宜王府或者泰州府衙的人?”
“我当然能确定了!我们好歹从前也是宜王府的暗卫,泰州总共也就这么几个衙门,我们还能分不清谁是谁吗?昨天,那群人身上的官服并非你说的那几个地方的,能在泰州境内拿人,动了刀兵,还让距离不远的宜王府静悄悄的,不作出任何反应,不是朝廷的人,还能是哪里的?”
小菊忍不住白了吴蔚一眼,却见吴蔚面色沉重,便也不再追着不放,继续说道:“我们记得你的吩咐,一直守到天亮才想办法找人打听了一下。昨夜被朝廷兵马抄了的人家,据说是个外来户……宅子的主人姓‘周’是位家资颇丰的老先生,去年才到泰州来落户住下,那些人不仅抓走了宅子的主人,还把整个宅子翻了个底朝天,看起来与抄家无异。我和小竹潜到高处,往宅子里看了一眼,发现情况很奇怪,宅子里并没有堆积查货的金银珠宝,反而留了许多人把守着,天都已经亮了,这些人还在挨个屋子搜呢,也不知道再找什么。”
“是在找芦荟姑娘吗?还是在找什么人呢?”柳翠微看向吴蔚,问道。
吴蔚面色凝重,答道:“不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宅子的主人就是扶桑的那位周爷,他们要找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
“是什么?”五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吴蔚却看向了不省人事的芦荟,说道:“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敢断定,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小兰,一定要救活她!”
“是!”
第295章 国将不国
好在吴蔚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或许是朝廷的人在周宅内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是芦荟用了什么办法,将追击她的人全部灭了口, 总之自从朝廷的人也仅仅只是抄了周爷的家, 并没有将搜查范围扩大的意思。
但根据小菊带回来的情报说,泰州的每一处城门突然替换了一批生面孔的守城士兵, 对出入泰州的每一辆车马都严加排查, 周爷的宅子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宅子大门紧闭,而且一靠近那边就会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宜王府那边也是静悄悄的, 在吴蔚和柳翠微的设想中, 本应该到京城去吊唁的宜王, 并没有如她们设想的那般离开泰州。
……
芦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终是被小兰精湛的医术给救活了, 但很不幸的是……由于伤了根本,今后芦荟的身手恐怕要大打折扣,想再回到巅峰状态几乎是不可能了。
小菊兴致匆匆地跑来, 对吴蔚和柳翠微说道:“她醒了!”
柳翠微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把目光投向了吴蔚, 而吴蔚则是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小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 吴蔚是愣了片刻的,虽然不过一个呼吸就回了神, 但小菊却觉得吴蔚的反应很反常。
“走吧, 看看去。”吴蔚起身,牵起柳翠微的手, 走出了房间,小菊跟在二人身后。
她很想问问吴蔚刚才在想什么,但不时就有丫鬟从她们身边经过,小菊只能将疑问压下。
来到书房内,芦荟已经醒了,苍白着一张脸靠坐在床上,小兰和小梅都陪在她的身边。看到吴蔚来了,芦荟勉强提起了精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吴蔚坐到芦荟身边,柔声道:“好久不见了,芦荟姑娘,能和我说说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吗?”
“你让所有人都出去,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吴蔚蹙眉,说道:“她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芦荟却执拗地摇了摇头,因生命力大量流失而变的晦暗的眼眸中透出坚定与执拗。
“芦荟姑娘,如果她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对你有歹意,你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我不是不信任她们,而是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房间中陷入了沉默,梅兰菊三人更是表情各异,她们并不好奇芦荟将要说的话,只是作为吴宅的人,吴蔚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自主离去。
吴蔚也并不想和芦荟这样一个重伤员较劲,只是她这几日一直都在思考一个很玄妙的问题,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这场穿越,关于如何离开。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吴蔚实在不擅长理顺这种无法用常规逻辑来解释的问题,所以思考一番后,吴蔚只得到了一个类似于“直觉”的结论,那就是: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还是少牵扯到这个时空的大事件中为妙。
每一段历史,在后人看来都是一场故事,既然是故事,势必存在一个或者多个主角,若是一个不小心被记录到这段历史中,有了姓名,那她和柳翠微还能平安离去吗?
清庐县的那个贞节牌坊虽然是吴蔚和柳翠微的,但是在蓝星那个牌坊上关键的信息都已破损了。
一串急促的咳嗽将吴蔚的思绪拉回,她对上了芦荟的眸子,看着芦荟泛黄的眼白,吴蔚知道这是因失血过多造成的肝损伤的表现,眼前的这个女孩……就像一朵即将干枯凋零的花儿一般。
吴蔚与芦荟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吴蔚知道,若是自己执意拒绝,芦荟定然是不肯再说的。
吴蔚决定暂且放下那份玄之又玄的直觉,选择坚持自己的本心,说道:“你们先出去吧,三娘留下。”
“是。”梅兰菊听闻此言,竟然生出一股轻松之感,立刻起身出了书房。
她们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了院内各处守候,这个距离她们既听不到吴蔚和芦荟说了什么,又能及时应对一些突发的情况。
见芦荟还要说什么,吴蔚只是淡淡道:“芦荟姑娘,我与三娘乃是同生共死的关系,若姑娘实在信不过在下,不说也罢。”
芦荟见吴蔚的态度如此坚决,又抬眼看了看柳翠微,见对方的目光一派澄澈,神态坦然,便也没再提出异议。
芦荟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胸中浊气后,对吴蔚说道:“其实,芦荟只是我随便给自己起的一个代号而已,我的本名叫:周环襄。环是环€€的环,襄是共襄盛举的襄,但这名字真正的本意,是通‘还乡’二字。”
听到芦荟的本名,吴蔚已经在心中确定了芦荟的身份了。
芦荟继续说道:“我本是一介孤女,梁朝血脉,幸得义父不弃,将我抚养长大,教我诗书礼仪,还请了扶桑的高手传授我本领。我想,以吴小姐的聪慧,应该已经知道我义父是何人了。”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听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姑娘昏迷的这几日……外面动静不小,据说周老先生已经被朝廷的人抓走了,周宅也被封了,虽然朝廷的人没有大肆搜捕姑娘你的下落,但是我得到的消息是,泰州的各个城门口都出现了许多生面孔,想来是在蹲守着什么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身为泰州之主的宜王府却安静得出奇,太后薨逝,也不见宜王殿下进京吊唁,桩桩件件实在是蹊跷。”
芦荟的表情中涌出了几分苦楚,她抬眼看着吴蔚,说道:“义父说,他这一生阅人无数,你与东方大人都是难得的忠义之士,放眼整个梁朝,义父他老人家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们二位。义父曾说过,他所谋之事并非密不透风,即便是逃回梁朝,也未必能得善终,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让我不要想着救他,一定要把证据……交给你们二位中的一人,唯有如此,他便死也瞑目了。东方大人下落不明,我也实在没有能力去寻她了,只能来找你。”
吴蔚轻笑道:“姑娘言下之意,选我只是姑娘的下策?”
“是,也不是。既然义父信任你们,二位在我心中便无差别,只是这件事本身……以吴姑娘的情况,或许并不能做什么,即便是东方大人,我也不觉得她能为义父做些什么,但既然这是义父的意思,我只能遵从。兹事体大,我选择将姑娘牵扯进来。我对吴姑娘,心存一份歉意,并非将姑娘当做下策。”
“说说吧,我虽然不能保证替周老先生完成什么,但是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去联系东方瑞,或者提一些我力所能及建议,旁的……就如姑娘所言,我或许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芦荟了然地点了点头,吴蔚本以为芦荟还会铺垫一二,却听对方语不惊人死不休般直接丢出了一击惊雷般的消息。
“太子高律,勾结扶桑,卖国肥己,豢养死士,铲除异己,登基后依旧不知悔改,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意图分裂梁朝疆土,与扶桑人共治天下。”
随着芦荟一字一句地说完,吴蔚的脸色也越发阴沉,原本尚能维持一二的笑容,尽数消失,而立在吴蔚身后的柳翠微,更是膝盖一软,身形一晃,幸亏按住了吴蔚的肩膀才不至于摔倒。
书房内,一派死寂。
而芦荟原本苍白的面庞,也因为这一段话而变成了病态的潮红。
她的双目喷火,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吴蔚,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这份仇视并不是对吴蔚,仅仅是难以自持的外放。
“芦荟姑娘,这……?”吴蔚感觉自己的手心冒汗,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了,甚至大脑也随着空白了一阵,无法思考自己留下来听芦荟说这些,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即便吴蔚对这位名叫“高律”太子也好,皇帝也罢,早就有所怀疑,但真正听到他所犯下的罪行,冲击依旧难免。
“我有证据的,在我得到证据之后,义父早有准备,将其翻译整理后放在了安全稳妥的地方,我可以带姑娘一同去取来。”
“这些证据,你又是如何得到的?”吴蔚问。
“就在你们火烧扶桑京都军械库的同时,我刺杀了德川幕府将军,还火烧了皇宫。”
“你……”
“德川老贼的人头还在我们手里,而梁朝太子,如今的皇帝高律通敌扶桑的证据,也是在这次刺杀行动中发现的,上面盖有高律的印鉴,被放在了一间密室之中,高律通敌叛国已有三十年之久了!平燕王老千岁之子,平佳县主的父亲,就是高律豢养的扶桑死士杀的!”
吴蔚急忙竖起了一只手,制止道:“可以了,不要再说了,我相信你。”
“从扶桑回来之后,我和义父将证据一一翻译,记录成册,并缕清了时间线,义父深知或早或晚他终将丧命于此,早早便安排了后事,原本义父还很惋惜,以为吴姑娘葬身大海了,在得知吴姑娘平安回到泰州后,义父便将吴姑娘与东方大人并列,成为另外一个值得托付这个秘密的人!”
第296章 震荡乾坤
吴蔚在听完周环襄的话后, 久久无言。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周环襄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蔚,泛黄的眼白包裹着漆黑的瞳仁, 流露出一丝忐忑与不安。
吴蔚沉默, 并不是想要拒绝周环襄,而是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以免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
对于吴蔚而言, 既然已经决定了带着柳翠微回到蓝星,梁朝的事情她能放下的,一律都会放下, 可单单是这件事, 吴蔚无法无视。
纵观历史长河, 封建王朝的改朝换代是难免的,但那也是所有种花家人关起门来的家务事, 旁人休想染指这片大好河山!
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刻她的头脑突然变得异常的清明,那种久违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感觉回来了,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吴蔚已经想了很多事情。
“环襄姑娘, 周爷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周环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抓住膝盖上盖着的薄毯,白皙的手背上, 青色的血管突起,苍白的脸颊上涌出了些许血色。
“义父他老人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 在我们得知窃国者是当今皇帝的时候……义父就已经安排好了他的身后事。义父不准我浪费任何人力物力去营救他, 要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辅佐那个能拨乱反正的人,还天下百姓一个干净的朝堂, 一个太平的天下。”
说到此处,周环襄垂下了头,低声道:“我听义父的。”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悲切。
周环襄的答案在吴蔚的意料之中,吴蔚的眼前不禁闪过了周老先生的身影,那个脊背永远挺直,精神矍铄,目光如鹰的老者。
周老先生是很少笑的,唯有看到梁朝旧物之时,表情才会变得柔和。
他是那样热爱自己的国家和同胞,炽热而又深沉的爱着。
吴蔚的鼻子一酸,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我明白了,周老先生高义,我也必当倾尽全力!周姑娘,证据现在何处?”
“放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除了义父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既然证据是安全的,那我的意见是暂时不要把它取回来,泰州城里并不安全。”
“我意也是如此,吴姑娘,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义父说,让我在东方大人和吴姑娘之间选择一人,之后的事情便由被选中的那个人做主了,环襄会全力配合。”
柳翠微主动说道:“蔚蔚,到了陪娘用饭的时辰了,我过去陪娘说说话。”
吴蔚看了柳翠微一眼,自己的心思竟又被柳翠微给料到了,便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目送柳翠微离去。
的确有过那么一瞬间,吴蔚动过让柳翠微离开的念头,不过整个过程是非常短暂的,也不知道柳翠微是如何洞悉的。
就连并不看好柳翠微的周环襄,也不由得多看了柳翠微一眼。
待柳翠微彻底走远,周环襄由衷说道:“这位柳姑娘,倒是有颗玲珑心,难怪你会这么相信她。”
“三娘并非想置身事外,而是想保护我们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这件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不准哪一日这吴宅上下的人就都会朝廷的人抓去了,一一审问。即便三娘能扛得住言行逼供,也未必能做到滴水不漏。”
周环襄点头,表示赞同。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吧。我这宅子看似太平,却并不干净,今后姑娘也当小心些,不要被人看到了。”
“我明白。”
“在此之前,我想问姑娘一个问题,还望姑娘务必据实以告,这关系到我接下来计划的制定。”吴蔚一脸郑重地说道。
“好。”
“还请姑娘告诉我,那个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
故事很长,周环襄讲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讲完,吴蔚除了适时提出几个问题外,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谁能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