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傅周顾死了。
傅周顾是周迟的伴侣,也是她和顾星河的好朋友,傅周顾死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尤其傅周顾还是为了给她买东西才出的意外,她就更内疚更痛苦了。
可是她没有人可以去诉说这种痛苦,顾星河她见不到面,唯一可以倾诉的周迟如今又成了这个样子,她不敢刺激周迟,甚至很多时候都顺着周迟去说。
周迟认定她的孩子就是傅周顾,认定她的孩子还活着,那她就当她的孩子就是傅周顾,就当她的孩子还活着。
傅一帆不忍心打破好友的幻想,想着至少在她坐月子的这段期间,暂时让周迟好过一点吧,反正周迟也不会永远沉浸在幻想中,早晚会清醒过来的。
那是月子的第2周,周迟抱着一团空气笑盈盈的在床边踱步,边哄“孩子”边道:“我终于知道傅周顾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了。”
傅一帆猜测道:“是咱们三个人的姓?”
这个当初她们就曾经调侃过,说傅周顾的名字恰好是她们三个人的姓。
而傅周顾说,孤儿院的院长姓傅,她又是孤儿,孤木难成舟,院长便给她取名傅舟孤,但是办理身份证的时候,又觉得这个名字寓意不好,就改了谐音“周顾”,也算是应了百家姓,食百家粮长大。
周迟却笑着道:“不只是咱们三个的姓,你还记得傅周顾最开始对咱们说的吗?她说她的名字的意思是€€€€曲有误,周郎顾。”
傅周顾说过吗?怎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傅一帆顺着附和道:“对,她确实说过,不过这又是从哪说起的?我从来没听她唱过歌。”
周迟立刻笑了,桃花眼笑起来格外的神采奕奕:“我听过,她唱过《相思》,植树节那天在学校湖边,她给我唱的。就那一句€€€€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①傅周顾唱跑调了,我听出来了。所以她的名字其实是我取的,就是曲有误周郎顾的意思。难怪她要那么跟咱们说,原来竟然是我说的。”
傅一帆苦涩地笑了:“那你们还真是……有缘。”
周迟道:“所以原来名字也是我给取的,这名字真好,既包含了咱们三个人的姓,也有了我这个‘周郎’来顾她。”
傅一帆道:“是啊,真好。”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傅一帆的月子并没有做到满月,开学时就正常地去报道了。
傅一帆把周迟的事告诉了顾星河,顾星河也十分心疼周迟,她们两个就一直配合着周迟,也曾经试探过希望周迟能清醒过来,可周迟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选择性屏蔽,只要是她们说出的任何傅周顾已经死掉的话,周迟都像是听不到似的,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傅一帆和顾星河还没有想出怎么帮助周迟的法子,她们的恋情就被赵翠兰发现了,赵翠兰歇斯底里地狠狠打了傅一帆一顿,顾星河也被李香琴关了好几天。
她们两个被强迫分开,李湘琴专门找了傅一帆,以顾星河的未来为筹码,终于还是说服了傅一帆。
傅一帆放弃了顾星河。
这是一个相当艰难的抉择,为了让傅一帆彻底死心,赵翠兰甚至给傅一帆办了一年的休学,杜绝她们见面。
那一年傅一帆再没见过顾星河,自然也没再见过周迟,等到一年后她再重返学校,这才赫然发现,周迟居然还沉浸在幻想中,并且比以往更加严重。
周迟居然自动将她这一年的休学归结为,为了孩子休学的。
傅一帆不知道该怎么让周迟清醒过来,顾星河时隔一年依然不肯放弃,傅一帆每天焦头烂额,又被赵翠兰盯着,又要故意硬下心肠对顾星河冷脸,还要时不时的面对赵翠兰对自己的同班同学夹枪带棒,同学们都不愿意再跟她交往,她被变相的孤立了。
傅一帆心力交瘁十分痛苦,她把帮助周迟清醒当成了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
傅一帆用尽了各种办法,甚至带着周迟去了孤儿院,让周迟看了孤儿院的合影,还将小时候的傅周顾指给周迟看。
可在周迟的描述中,那照片中的傅周顾却是个小男孩,是个和傅周顾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傅周顾又专门找了杨华莹去谈这件事,希望杨华莹帮忙一起唤醒周迟。
杨华莹自然也是不愿意见到女儿沉浸在幻想中的,尤其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总对着空气说话,早晚会被别人当做神经病。
杨华莹托了些关系,找来了傅周顾的死亡证明,又把孤儿院所有能搜集的照片和证据都找了来,包括小学和初中的毕业证、毕业照,中招的统考信息,还有……傅周顾的坟墓。
傅周顾是有坟墓的,还立了碑,医院赔偿的钱刚好够做这些。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那些在她们眼中的铁证,在周迟的眼中却都是另外的样子。
周迟说那些毕业证上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傅周顾,毕业证上的照片是男的,说那坟墓也不是傅周顾的坟墓,也是个男的。
周迟还茫然的问她们:“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总带着我看他的东西?”
在傅周顾的墓碑前,一直努力装作坚强的杨阿姨痛哭失声。
杨阿姨哭着说:“她不想醒,那就别逼她了,一年她醒不了,也许两年三年,5年8年,她总会醒的,别逼她了。”
傅一帆休学了一年,比周迟她们晚毕业一年,还没毕业,赵翠兰就催着她回家相亲,傅一帆很烦,可是又没办法违背妈妈的命令,只能想了个法子,考本校的研究生。
她想着,等自己有了研究生毕业证,说不定她妈会因为她的学历比较高,觉得她在老家会埋没她,进而同意她在首都找一份工作。
傅一帆不想回老家,不想被赵翠兰操控一辈子,而她能想到的只有留在帝都这一个办法。
然而天不遂人愿,赵翠兰不同意她考研,觉得有了本科的学历就已经足够了,强行的把她带回来,还逼迫她报考公务员。
大学毕业后的第3年,杨华莹的病情得到了好转,周迟打算回国了,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和她的“孩子”。
在周迟的眼里,她的“孩子”今年六岁,是个活泼可爱又健康的小女孩。
在c国的这几年,周迟还经常让她喊这个不存在的孩子接电话,每次她都答应,假装那孩子真的来接电话了。
每次周迟都会在最后叹息一句:“小孩子就是没耐心,跟我说不了两句,就不肯再说了。”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傅一帆都会忍不住流下眼泪。
傅一帆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回了老家之后就被逼着考了公务员,又被逼着相亲,现在已经被迫定下了婚期,8月就要结婚了。
周迟说她要回国的时候,她真的很高兴,她想着,至少在自己的婚礼上可以见到一个自己想见的人,她还能对这个婚礼有那么一点的期待。
她的婚期定在了8月8号,准婆婆说这天是个黄道吉日,阴历好,阳历也吉利,简直再没有这么好的了。
8月6号,她正在阳台晾衣服,边晾衣服边张望着,盼着周迟快点来。
她真看到了周迟,还看到周迟站在她家楼下看着一群玩皮球的小孩儿。她喊周迟,周迟没有反应,她想着可能是楼层太高周迟听不到,她就兴高采烈的下了楼,可是楼下已经没了人。
傅一帆不知道周迟去了哪,她没有拿手机,只能又回到家里拿了手机给周迟打电话,电话铃一直在响,周迟始终没有接。
第171章 穿回去的第171天
那天之后, 周迟突然说要留在国外,傅一帆想着或许是周迟突然清醒了,面对了现实, 所以不会再回来了, 也不会再见她了。
这样也好, 没了顾星河, 也没了周迟,她的人生好像也没剩下些什么了,安安分分的结婚, 安安分分过完这一辈子, 也不需要再有什么念想,这样或许还能幸福一点。
一晃就是13年, 13年不曾联系过的周迟, 突然联系了她, 说傅周顾来找她了,还说她不可能和傅周顾在一起,让她帮忙劝一劝傅周顾。
听着电话那边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傅一帆恍惚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周迟。
彼时, 婆婆正在客厅阴阳怪气, 刚上初中的儿子正是叛逆期, 她辛辛苦苦做的饭儿子一口也不吃, 老公在沙发上躺着玩手机,对所有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周迟的声音就像一根细密的针, 突然刺破了她曾经所有美好又不美好的回忆,哪怕是最痛苦的那段日子, 她都觉得比现在好了千倍万倍。
那通电话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挂断了,这还是搅动了傅一帆平静的心。
傅一帆越来越无法忍受现有的生活, 她想离婚,可是离婚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赵翠兰的连珠炮给堵了回去。
孩子还小不懂事,当妈的不包容还准备让谁包容?alpha在外面工作应酬已经很累了,当老婆的就应该多体谅一下。至于婆婆,婆婆是长辈,怎么能跟长辈计较?
所有人都说,omega都是怎么过来的,老公不外遇,婆婆还肯给帮忙,多好啊,别太贪心了。
傅一帆将自己的心又一点一点塞回了黑暗,将那个被周迟扎出的针眼堵上,将一切粉饰太平,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又过了一年,周迟突然说她要结婚了,还说对着她和顾星河实在喊不出“妈”,让她们理解一下,还说杨华莹已经确认了婚宴地址,让她和顾星河早点过来。
傅一帆有些茫然,她看着周迟发给她的婚宴地址,心知肚明这个婚礼是不可能的,傅周顾已经死了20年了。
可傅一帆还是决定去看看,她去不了c国,只有周迟回国她才能见上一面,而且说不定……还能见到顾星河。
傅一帆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暗自期待,周迟病了这么多年,她应该难过才对,可她只要想到有可能会见到顾星河,就忍不住激动。
从接了电话那天起,傅一帆就再也没有安心过,每天数着日子,盼着那天快点来临,也提前跟婆婆说了,说那天有朋友聚会,中午不能在家做饭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那天,傅一帆出门前,婆婆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了她几句,换做往日傅一帆肯定心里会难受的,可今天她什么心思都没有,她只想着赶紧去到那个地方,去见周迟,去见……顾星河。
婚宴是杨华莹租的一个场地,场地不算大,容纳的人也不多,都是周迟的亲戚朋友。
看到这么多人在,傅一帆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难道周迟真的要结婚?只不过她把结婚对象幻想成了傅周顾?
然而等到周迟挽着一团空气站在她的面前时,她对顾星河的期待,直接被周迟脸上幸福的笑容刺得粉碎。
她突然无地自容,羞愧于自己居然抱着雀跃的心态过来,十多年没有直面过周迟的失常,她竟然在心底淡化了那种痛苦。
她有什么资格去激动?她的激动是建立在周迟20年的痛苦上,她的激动同样也是建立在当年对顾星河的伤害上。
她永远都忘不了顾星河哭着求她不要抛弃自己时的样子,那么骄傲的顾星河,那样卑微的恳求,可她居然那么残忍的拒绝了。
她还有什么脸去期待和顾星河见面?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凄凉的婚礼现场。
然而不管她该不该期待,直到婚宴开始,顾星河都没有出现。
婚礼进行曲非常的优美,司仪在台上卖力的表演,台下的亲戚朋友也都面带笑容,气氛十分热烈,还有人在摄像,有人在拍照,有人大声的说着两个新娘天生一对。
所有人的戏都演得很好,都把眼底的眼泪藏得很干净,就连傅一帆演的也很好,反倒是最会演戏的孙芒哭着去了洗手间。
傅一帆有点不放心,跟了过去,孙芒趴在洗手台边哭边说:“都20年了,她难道要这样一辈子吗?”
傅一帆也想哭,她胸口憋了太多的情绪,憋了整整20年,急需要宣泄,可她却仿佛被憋到了麻木,越是想要宣泄越不知道该怎么宣泄,眼睛干涩得厉害,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傅一帆道:“你没看她交换戒指的时候笑得有多幸福吗?反正都已经20年了,何必还非要让她清醒过来?”
孙芒却不认同:“她已经毁了前半辈子,难道后半辈子也要这么过?难道一辈子都要这么糊里糊涂的?”
傅一帆无法说服孙芒,孙芒也无法认同这么多人一起欺骗周迟,可孙芒到底也鼓不起勇气和这么多人作对,尤其人家的妈妈都赞同了这样的欺骗,她终究只是个外人。
傅一帆最终也没有见到顾星河,婚宴开始前没有来,婚宴结束后依然没有来,傅一帆忍着强大的愧疚感,先问了孙芒。
孙芒和顾星河一直都有联系,本来问一句也没什么,可孙芒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奇怪,支吾了两下,才道:“顾星河很忙的,她……出差了,实在赶不及回来。”
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孙芒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傅一帆大概真就信了,可她现在却觉得,顾星河大约是不愿意见到她,所以才刻意不来的。
也对,谁愿意见到当年那么狠心抛弃自己的人?只怕是一辈子都要老死不相往来。
那场婚宴之后,傅一帆病了一场,病好之后精神便有些萎靡了,可孩子还在上中学,马上要中招,要不了几年又要高考,她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劳碌。
傅一帆和孙芒断断续续的联系着,孙芒过得还算顺遂,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就是一直挺遗憾她们这些老朋友。
后来听孙芒说,周迟幻想自己怀孕了 ,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姓傅,一个姓周。
周迟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别墅里,一家四口三个都是空气,可周迟却整天笑呵呵的,有时候还会对着空气耍小脾气。
孙芒说:“你当年是对的,反正都20年了,何必还非要让她清醒?”
傅一帆也说出了当年没有想到的说辞,这也是她继婚宴之后,反复想起和孙芒的对话,这才后知后觉想到的说辞,曾经还后悔过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想起来呢?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居然还有机会再说出来。
傅一帆说:“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我们有没有在欺骗她,而是她自己愿不愿意醒。她要是愿意,谁也骗不了,她要是不愿意,就像当年站在傅周顾的坟前,她依然不承认那是傅周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