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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周六,席秉渊一大早便不知所踪,江然对此习以为常,他是个边界感比较强的人,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也无意于无刨根问底席秉渊的私事。
他们虽说结婚了,但实则更像是合租的室友关系,各有自己的生活,也不需要被对方打扰。
于是按照惯例,他回到位于市郊的老宅家中,与父母吃上每周一次的便餐。
只是一进入家门,来迎接他的老管家面上便带了几分深意,提示着江然今日这顿饭会不大顺利。
江然见状,脚步微微顿了顿,眉心蹙起。
他开始飞速反思自己最近又做了什么触父亲霉头的事情。
只是思来想去却一时未果,于是江然深吸一口气,心中难免苦笑,回一趟家居然还会感到如临大敌。
不愧是望江,不愧是江家。
不过他也挺会苦中作乐,居然在火烧眉毛的时候还能如此调侃自己表作慰藉。
果然,父亲在饭桌上全程沉着面色,气压极低,江然一顿饭吃得食不着味,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终于,等到桌上没有人再动筷子时,父亲没什么情感波动的话音落了地:
“和席秉渊结婚也快一个月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出口的不是普通闻讯的语气,倒是几近于一句严辞的诘问。
江然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眸,近乎要在原地冷笑出声来。
气极反笑。
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地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在父亲那里只是一件用于传宗接代的物品。
他想起自己这一场戏剧性的婚姻正是拜父亲所赐,他也想起他上一次更加悲剧的不幸。
或许幸福的婚姻是相似的,但是他的每一段不幸婚姻的背后确也存在某些相似性。
江然半阖眼帘,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
他只觉得自己的口中有一阵自胃管蔓延上来的涩,一点一点地将他的味觉侵蚀殆尽,让口中只剩下了那点泛着酸的苦。
“……您和我之间就只剩下这个话题了么。”
“什么?”
“我说,我回来吃饭,除了催我生孩子,您还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江然的声音里毫无波澜。
“如果日后我们还是只有这个话题,我会考虑减少回家的次数。”
他从前听到父亲说这些话还是会恼怒奋起的,但事到如今他居然已经熟练到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把话撂下,何尝不算是一种进步?
“……”
江然的母亲在一侧握紧了手,她能感受到饭桌上氛围的骤变。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之间总是如此咄咄逼人的氛围,她迫切地希望这样的氛围能够有所改变,但她却又只能无力地站在一侧干着急。
因为在这两个人的事情上,她插不上手。
即使她是一个人的妻子,即使她是一个人的母亲。
但是这里是江家,所以她首先是一个Omega,而Omega是不能插手Alpha和Beta之间的事情的。
她蹙起眉,担忧地望着江然,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再一次主动服软,像从前的每一次争吵的结局那样,向他的父亲道歉。
但是很显然,今天的江然不会妥协。
“江然,是不是我最近太惯着你。”江父也已然放下了筷子,面色严肃,“这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的态度怎么了?”
“阿然€€€€”
“妈€€€€让我说完€€€€父亲,我知道您着急,但也请您体谅体谅我的处境。”他厉声打断母亲含着颤抖的话音,“虽然比不上您忙,但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席秉渊更不用说了,他在您手底下做事,您自然知道他的忙碌……说实话我们不熟,关系更没有好到生孩子那一步。”
江然也没有傻到在此时和他父亲闹起来,自从他和席秉渊结婚之后,他也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气急之中学会了寻找情绪的平衡。
母亲似乎因为他语气的缓和而松了一口气。
似乎避免家中的一场争吵爆发,就是她近日烧香拜佛最好的回报。
“但他标记你了。”父亲的语气不容置喙。
“……不是标记……那纯粹是意外。”江燃欲要解释,又疲于言语,显得力不从心。
“那就将意外延续。”
“但这是对每一个人的不负责任。”
“……”
江父听到江然这一句话,顿了一会儿,才将语调放软了些许,开口道:“我前些天与席秉渊提及你,他和你倒是有一样的说辞。”
“……江然,我说你们合适,看来也没有说错。”
江然皱起眉,他怎么没听席秉渊提过?
“总之我促成这一段婚姻是为了最终的结果,过程怎么样我不在乎。江然,你是了解我的,你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也知道我的手段的。”
江然皱眉:“……”
“我也不希望看到我们父子最终走到收不了场的那一天。不论你自己怎么想,在我这里,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永远的骄傲。”
江然眸中的情绪顿了顿,他抿紧了唇角,没有说话。
辞别父母后,江然坐上车,感到一阵迟来的疲惫。他在驾驶座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忽而目光触及到储物隔里那一包表面落了灰的香烟。
他想起不久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Alpha,他想起他们之间关于香烟的谈话,他想起对方身上淡淡的伏特加信息素气味。
那一切好似就发生在上一秒。
那个Alpha好似还坐在他的身旁。
在这样混沌失意的夜色里,江然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他意识到在这一方狭窄的空间里还残留有席秉渊的痕迹。
是的,席秉渊。
忽然之间,他有些渴望他。
在这一刻,他无法否认,抛开他们之间一切的阴影桎梏,他的确贪恋他的怀抱。
第21章 婚姻带来了什么
江然是对自己身体很敏感的人,也正是这一份敏感造就了他的性格的细腻。
他能够直觉地感受到自己身体近来的不对劲,也并没有犹豫地猜到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原因,于是时隔短短一个月,他又来到了望江旗下的疗养中心。
当他再一次坐在这个令自己嗤之以鼻的办公室之时,上一回来到这里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被告知了一个自己并不想知道的消息,那时候他不耐烦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也把这个麻烦不耐烦地抛之脑后。
那时候他只当在听耳旁风。
什么残缺的腺体?什么影响?
都说了是残次品了还何谈什么影响?
所以今天他才沉着脸又踏足了这一片折磨他的土地,来为从前的那一份不上心付出代价。
那个如同诅咒一般的残缺的腺体,真的影响到他了。
“……所以我能闻到他的信息素。”
听了医生有些为难的讲解过后,江然自嘲地嗤笑一声。
他一只手捏着报告单,眼中的自嘲呼之欲出。
这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负的自己。
现在反思起来,自己还是太迟钝了,他怎么会把Beta闻到了Alpha信息素这件事如此随意地抛之脑后,他在第一次闻到席秉渊信息素的那一刻就该在心中敲响警钟了€€€€这全都是那影响二字的证明,一切都是那么有迹可循,只是他自己大意了。
他怎么会自然而然的忽略那些发生在身体上的微小之处的变化。
再开口时,江然的声线有些微不可查的暗哑:“……具体呢,怎么个影响法。”
他的尾音干涩无比。
他已经能够坦然的接受医生所给的全部建议,因为再没有什么会比他自己的内心更加荒谬了。
他反而希望这一次的问诊结果能够给他最近所有的不对劲一个合理的解释
“具体……你可以参考Alpha对Omega的影响。最基础的,就是影响你的情绪,这或许会带动荷尔蒙的分泌,让你对他……产生依赖。”
医生也看出江然面色中隐藏的并不明显的绝望,其实他在江家做医生的这些年里,也对这位少爷有所了解,他知道性别一事在江然心中始终都是一根拔不出来的刺,江然看似对此嗤之以鼻,但实则总会在特殊的时刻隐隐作痛。
而如今这个玩笑一般的转变……
对江然恐怕又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致命打击。
所以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他们心知肚明,但不必添加一个伤人的、便要把话说明白的环节。
江然手中握紧的那张报告单,眼神幽暗。
医生口中所谓的影响,其实不过是Alpha和Omega之间标记所带来的那些联系,只不过这些可笑的羁绊产生在了他一个Beta的身上。
虽说这一切似乎荒谬了些,但也勉强给了他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他近来对席秉渊产生的那些荒谬感情,并不是心理上因素所造成的妥协和暧昧,而是因为生理因素所产生的不可抗力的结果?
江然的眉心微蹙。
……
……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是能够勉强接受。
但是细想之下,他又感到一阵离谱的可笑之感€€€€他凭什么要接受这个结果?
他现在就应当去席秉渊那里狠狠揍他一拳,将报告摔在他的脸上,再狠狠地讽刺他一句“现在好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