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许多认识他的员工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席秉渊的几个直系下属,他们完全没有应对江然的经验与预案,一个个都如临大敌。
这可是望江的继承人,也是他们老板的老婆,不论是哪个身份都不是好应付的。
江然对此只淡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心。
席秉渊的秘书被推出来接受这个艰巨又危险的任务,他身为一个Alpha却在江然面前感到了一阵畏手畏脚的无措感,倒不是因为江然本人气质太强烈的原因,反而是因为并不在场的席秉渊的缘故,他才比任何其他人都更加警惕和游疑。
他知道最近席总和小江总之间闹了一些别扭,他是席秉渊身边最近的人,他自然比其他人都更加了解老板的情绪变化,席总最近感情不顺,连带着心情不佳,他是知道的。
而小江总更是从来没有在私下造访过席秉渊在望江的办公室,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两个人都表现得如此反常,那就是绝对的异常情况。
秘书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站在了决定两位老板婚姻进程的那个可怕的临界点上,他深知自己今日多说错半个字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话是不错的。
他也有意想要好好表现一下,只是江然不按常理出牌,没有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
正当秘书先生摆起一张完全挑不出错误的恭敬笑颜迎上去时,江然先发制人地挥退了他:“没事,我知道他在开会。”
秘书没想到自己的话是先被江然抢了。
他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还能再被江然抢了:“我在这儿等他就行,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跟他说过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两位老板、一对夫妻,他们两个什么都说好了,只是互相等个下班的事情,日常又温馨。看来不是什么突然袭击,不需要做万全的应对准备,秘书在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小江总不是来查岗或是找麻烦的就好。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与他们这种做小员工的就没什么关系了。
秘书于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对江然点了点头:“您自便。”
待到江然兀自进了席秉渊办公室后,他还依旧因为刚才的遭遇感到几分好笑。
那些人脸上紧绷的表情此刻依旧栩栩如生地历历在目。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么,那帮席秉渊的手下就这么对他严阵以待?而且他也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害怕他、忌惮他的原因并不在于他是望江的嫡系。
那些目光在敬畏之中含着几许微妙之意。
还真是结了个婚就在外界眼中转变了身份啊。
江然有些唏嘘地想。
他在他们的眼里,第一顺位的身份并不是望江的小江总,而是席秉渊的妻子。
江然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在心中感到几分不是滋味。
手机屏幕亮起时,显示的界面还停留在进入望江大门之前与席秉渊的聊天框中,上方一条是来自席秉渊的信息,内容大致是说自己还在开会让江然先在办公室等他一会儿。余下的便是一条绿色的消息,回复一样很简短,只有一个“嗯”。
再细数上面几条的消息对话,也都简短得很,任凭随便一个人看到,都会以为是不大熟悉的朋友之间的聊天,而非像他们之间所该有的亲密关系那样。
江然缓缓地踱步至席秉渊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抱臂,目光清浅又悠长,注视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湛蓝碧清的画板上漂浮着几缕悠悠的白云,恬静美好得不像话。他看了很久。
他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惯于发呆。
但他其实不大愿意接受自己喜欢发呆这个现实。因为人总是在遇到困境以后会变得喜欢发呆,他从前总觉得这是一件侧面证明自己无能庸常的事情。
站在他的立场上,不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中,他总是更多地想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多愁善感地在原地踏步、陷入纠结。事已至此,干等不过是无用功,唯有做出行动才会有新的变化和结果。
可是感情的事情好像并不能用这一套路来解决。
尤其他面对的是一个究极理性的Alpha,而他自己却是一个感性的Beta,他无法设身处地理解对方的思路,更加无法站在对方的立场上预测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就像他如今怯懦地一再退却一样。他不想再从那个人口中听到否定的回复。
但是他不知道这样虚假的和平究竟能维持多久,他不清楚。
他们两眼观鼻鼻观心地、固执地故意忽视的那些事情,究竟会在未来的哪一个阶段彻底爆发?
因为祈知木永远是他们生活中无可避免的那个人,每次的相遇,都在提醒他们€€€€他们之间还有没有爆发的矛盾,那个可以直接导致不可设想的后果的矛盾。
他还做不到,真正大度地完全不在意那些事情。
那就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要爆炸。
江然垂着眸转过身,双手抱臂,目光飘忽不定地在这间办公室里兜兜转转。
独自等待的确令他感到有些无聊,他也不太想在这种疲惫的时刻思考沉重的话题。
忽而他漫无目的飘忽的目光一顿。
在席秉渊办公室的抽屉底下露出了一个并没有放好的公文包,黑色的皮包在浅色隔层里露出来了一角。
江然犹豫了一下自己该不该去动席秉渊的东西,他本意是绝对不想动的,因为在换位思考之下,他自己也不喜欢别人未经同意动自己的东西。
但是这个公文包出现得实在太突兀,他的强迫症在脑海中不停地要求他把东西收拾好再放到正确的位置。
江然在原地做了好一会回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强迫症战胜了礼数,他还是在万般的纠结之中决定替席秉渊把东西收好。
只是不料是不是老天看不惯他私自动别人东西的行为,非要给他下个绊子。当他走到席秉渊办公桌前的时候,他猝不及防被座椅的一脚绊了一下,身体一个没站稳撞到了桌上,冲撞产生的力度也将那个公文包撞掉到了地上,还连带着撞出了其中的一封信件。
江然扶着桌子干瞪着那封信,在原地无语凝噎了片刻。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席秉渊是个这么大手大脚的人?包没放好就算了,包里面的东西也不好好收,甚至连拉链也不拉。
生怕别人看不见吗?要是有不安好心的商业对手来窃取商业机密呢?
江然瞪着那封信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又认命一般好声好气地弯腰替席秉渊把东西捡起来收好。
只是当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那封信上时,他整个人的动作却顿住了。
他认得出来信上面的文字是德语,因为他曾经也辅修过一阵子二外。虽然算不上精通,但是以他的水平也能认出一些简单的字词。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他看到的那几行字正好写的是定居德国和绿卡。
什么意思?
席秉渊为什么要定居德国?
为什么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对方就要定居德国了?
他到底瞒着自己什么?是要和谁一起吗?
江然捏着信纸的手瞬间用力到颤抖。
他就连面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什么礼貌、什么尊重,什么大度、什么隐私?他在这一刻都不想再管了,他就是要知道这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他有资格知道席秉渊隐瞒他的信息。
这事关他们俩这一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这一段飘忽不定的爱情。
他感到他们仿佛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分界点上,下一步或许是天堂,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地狱。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所有的犹豫和担忧都像是一个人唱独角戏一般的笑话。他既是演员又是观众,他所有的揪心、所有的苦涩,仅天知地知,还有自己知。那个Alpha根本就不在乎,甚至还兀自撇开了他,一个人找好了出路。
这算什么?
他就像一个笑话一样,任人宰割、任凭他嘲笑?
可是他不甘心!
他已经向前迈进了这么多步,他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和忍让,最终就只得到了席秉渊这样的回馈?
可他江然并不是一个很好拿捏的软柿子啊。
他从来都是一个强硬的人,他是以Beta的身份从Alpha堆的群狼环伺之中杀出重围的望江集团继承人,他怎么可能就是一个可怜虫,只会摇尾祈求对方的怜悯和垂爱?
他只是因为爱他才放低了身份。
可是啊,席秉渊,你为什么要践踏我的爱?
……
……
“啊……等很久了……吗……”
门口传来开门的响动,伴随着席秉渊有几分疲倦之意的声音传来。
而当他意欲与江然继续说上几句话时,却看到了他手中死死握着的信件和惨白一片的面容。
于是,连带着他未说完的话语也跟着顿了下来。
“……江……”
“这是什么?”
他的话却被江然冷冰冰的质问打断。
“这是什么,说话啊,席秉渊。”江然眼神幽黑,犹如一个气息冰冷的鬼魂,他死死捏着手中的脆弱的信笺,用力到连手带着纸张都在颤抖,“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只是任凭谁都会在他这一双怒气汹涌的眸子里,一眼就看到脆弱。
这个如琉璃一般的人,终究是要碎了。
一如他们强撑着的、支离破碎的感情,终究是迎来了这一天。
第78章 争执
江然在生气,他知道。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江然的怒气,或许是受到他的信息素的影响,江然的情绪在外界刺激之下产生了连锁反应,几乎是带着Alpha隐忍的情绪一起在发泄。他此刻正处在情绪最临近爆发的界点,像一个行将爆炸的火药仓,就差最后一点火星作引,立刻就可以直接点燃了。
但江然还是那个江然。
即使在如此生气的情况下,他还是能保持住那一张凌厉的面庞,居然还能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冷冷凝视他。
我还能怎么办呢?面对江然那样仇视又破碎的面色,席秉渊遂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声。
他在一进门看到江然手中的那一张信纸的时候,他心头一直悬而未落的那一柄冷剑终于落了下来。当一直在逃避的事情终于快进到结果的时候,那一阵长久以来的惶惑与不安在瞬间消解了,他在直面结局的那一刻,心情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淡然的。
就如他一贯的性格脾气那样。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平淡的反应只会火上浇油。
正是因为了解江然的性子,席秉渊在思考了一瞬之后,决定先安抚一下江然的情绪。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在江然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就算再怎样与他理性交谈,结果都只是无用功。但是这件事,他必须要和江然好好地谈,他没有试错的机会。
因为这是一个对于他们而言都太敏感也太重要的话题。
于是,伏特加味的信息素在空气中骤然席卷,把江然整个人包裹其中,试图安抚住他的情绪。
他有极佳的理由可以向江然回答。只是他同时也深知,这封信不过是导火索,真正横贯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只于此。
是否接受来自德国的邀请不是一件立马可以下定决心的事情。他自己还需要一定的思考时间,他也依然还在考虑之中。不论结果如何,他都想要给江然一个认真负责的交代。
自己都还没作出抉择的事情,也不好先告知江然,难不成让江然来替他决定么?
依照江然那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结局大概就只有一票否决一种吧?
江然……对他有极强的占有欲,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