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江然的这些霸道背后,只是不愿他离开。
“我不是有意隐瞒,我只是……还在考虑。”席秉渊遂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眼中流露出几许浓郁的倦色,“我也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场面,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江然几乎要被这句话气笑了,他瞪着席秉渊,眼里写满了不可理喻,他觉得这个说辞简直荒唐至极:“什么叫你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场面又是怎样的场面?啊?”
他心中有气,却也是真的笑了出来。
他如今真的是越发在生活中明晰婚姻这种东西的繁琐了。
两个观念不同的人之间,必然会有冲突和矛盾,它们是不可调和的,亦是无解的。他不敢冠以永远的前缀,但至少在当下,是这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席秉渊也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道理,在与江然的相处之中他也对此愈发深有感触。他知道自己方才那句错话算是把江然点着了,于是他蹙眉,疲倦的眉宇中染上了更多的无奈。
他的情绪一向要比江然稳定许多,不论是在平日里,还是在这种本该剑拔弩张的场面,而也正是这种对什么都淡淡的模样更令江然气急。
江然冷笑一声,他觉得席秉渊好笑,自己亦然,继而厉声开口:“你的意思?席秉渊,你从来没有和我解释过你的意思。或者说,你有考虑过我的意思吗?”
“……我们会分开,席秉渊,你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刻,难道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江然的话音渐渐顺着语气的放缓而低落下去。
“这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啊……”
一开始锋利刺耳的咄咄逼人逐渐低落下去,他越想越不可理喻,于是猛地抬起头,试图在Alpha身上寻求答案,一双眼中浮现出了盈盈的水光:“你就没有一点要和我先商量的想法?”
面对江然决绝又失意的破碎眼神,席秉渊也感到一阵难言的心悸,他不喜欢见江然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他会……心疼。
“我当然……江然,我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所以我才没有在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和你说。”席秉渊尽力放缓了语气,他顺着江然,安抚道,“况且我们之间,也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不是吗?”
他试图晓之以理。
可惜江然是个感性的人。
“……你我之间,只有那两张纸,是么?”
江然的声音忽而变得极冷。
席秉渊蹙眉,他不解而无力地拧起眉,怎么话题又歪到了这里去?
“你怎么又想到这里去……难道你质疑我们的感情?”
“质疑我们的感情?”江然闻言冷笑,他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他干干地笑了许久,久到面上在也打不起笑意。
最终他在嘴角勾出一道讥讽的弧度,嘲弄地望向对方:“席秉渊,原来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真的有感情?”
这话说得几乎是自暴自弃一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席秉渊眉心蹙得更深,觉得江然此刻的咄咄逼人已经到达了口不择言、不可理喻的地步,于是他亦冷下眉宇,沉声道:“江然,这是什么意思。”
“呵。”江然冷笑着后退半步,脸上的笑意微敛,余下一片冷冰冰的讽刺,“圣诞节,遇见祈知木那一次,你说了,你不后悔和他结婚,我听到了。”
江然眼神锐利,像是掌握了证据的、高高在上的大权在握者,一双眸直直看向席秉渊。
翻旧帐,他也不是不在行。
闻言,席秉渊的眉心之间的沉郁更是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骤然变得讳莫如深。
席秉渊这一次开口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淡定,一双灰眸里几乎是噙着暴风骤雨一般危险的戾色:“所以呢?这又证明了什么?”
“难道你后悔喜欢过他?”
他紧紧盯着江然,反问。
“我没有。”江然话接得很快,但也全没有被问住的愣然,反而逻辑清晰思维敏捷,“但你后悔过和我结婚,不是吗?”
席秉渊深深皱眉,他不明白江然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更不用说在面上表现出来:“……”
面对席秉渊的沉默,江然仿佛是正中下怀一般地发笑了,这笑分外开怀、也带着浓浓的自嘲:“你看……你甚至无法反驳我。”
席秉渊深深地注视着江然,他的眉心深深拧起,眼底是一片终年化不开的淤塞。
你是我第一个带到我朋友面前的人,是我第一个要带去见母亲的人,是我在迟疑犹豫之后依然坚定选择的人生伴侣,你是我那么多的例外,你在我这里那么那么特殊。
我的生活总是冷清的,从前孤独总是像空气一样与我形影不离……现在反倒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了,因为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有你的生活。
江然,你怎么能说我后悔与你结婚?
“我……”
席秉渊想解释的话被江然不屑而愤恨的目光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面对那样心如死灰的讽刺目光,心口燃起的怒火也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只剩下刺鼻苍白的烟雾还在弥散。
江然见席秉渊伫立在原地不反驳的模样,更是冷笑连连。
看啊,自己总算戳破了这个Alpha伪善的面具,让他流露出了真实的想法。
席秉渊,所以你从前欺骗我,还欺骗地很投入啊。
江然的目光里几乎是隐隐流淌出了一种名为“恨”的情绪。
于是席秉渊听到江然缓缓开口:“你是真的要去?”
他默了一瞬,并没有正面回答江然的问题,而是以冷静的话音反问道:“你希望我去?”
他紧紧盯着江然,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我不希望你去,你就不会去么?”江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嘲弄地反讽回去。
说完这话,他双眸微阖,碎发垂在额角,下半张脸顿在一片阴影之中,消瘦的下颌线条绷紧,整个人看起来越显单薄。
席秉渊看着这样的江然,不是滋味地抿紧了唇角。
他看上去马上就要碎掉了,却又仿佛是一点就炸。
就算他现在回答他不会去,结果就会有所改变吗?他们俩人都深知,事情不是这样的,结果不会随着哪个人口中哪样的说辞改变的。
坍塌过的信任很难重铸。
见席秉渊的沉默,江然眼中有一闪而逝的黯淡,但也被他很快就按了下去,继而他恶狠狠抬眼,扯了扯嘴角:“答不上来是吧?”
他不再给席秉渊辩解的机会,只继续将唇角那一抹弧度扯得更加嘲弄。
“好。”江然甩了甩手,干脆利落地转身。
“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甩上门的声音大到在原地沉默的席秉渊都侧目而视。他连江然的背影都来不及捕捉,只能看到那扇关得死死的门。
……
……
直到江然走就很久,席秉渊才恍如隔世一般从一尊雕像的状态回过神,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感到一阵长久的、酸涩的胀痛。
江然到底懂什么了?
要是真按照江然懂了的那个意思,他俩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了。
他仰头看了眼花白的天花板,感到一阵苍白的刺目。
他……好像又搞砸了。
第79章 难堪
咖啡,落地窗,Alpha。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淬着如同冷泉一般色泽的冷冽眸子。
江然微愣,这个场景在记忆中有几分熟悉的味道。他与席秉渊在第一次见面时的环境就堆砌了这些元素,甚至在大体上也只差了个咖啡厅和办公室的差距。
那一日那一刻那个场景,似乎还尚且历历在目。那个Alpha不由分说地闯入了他的生命里。
那时的他们是什么情况来着?似乎是……在剑拔弩张中又带着一些……暗潮涌动的暖昧。
江然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只可惜,事到如今,他们之间恐怕只剩下了剑拔弩张吧?
不对。江然又在下一秒含着几分好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按照席秉渊那个性子,他们如今甚至连做到剑拔弩张也很困难吧,大抵只能很平淡地、无人在意地,草草结束吧。
思及此,江然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几步来到席秉渊对面的座位上,款款坐下。
与初见时不同的是,这一回先开了口的是席秉渊,他抬眸,对江然笑了笑,道:“我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坐着,好好聊一聊了。”
江然知道他话中有话,也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遂也跟着轻笑了一下:“是啊……”
说这话时,他没有看席秉渊,这一声笑里也没有情绪。
那一次两人在望江闹得不欢而散之后,破镜再也没能重圆。伴随着那封德国来信的穿帮,一直以来被他们刻意忽视的罅隙被瞬间放大,成为一道完全跨不过去的深渊沟壑。
两人在家中尽量避免打上照面,即使是在不得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刻,他们只要僵硬尴尬地对上一瞬间目光,就会不约而同地匆匆移开视线,只装作互相没看见的模样,别扭地把对方当成空气。
冷战。
前所未有的一场冷战。
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行将断裂。
……
……
我本以为我们再也不需要回到这个地步的。
席秉渊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略过江然不自觉抿起的唇,他半阖的眸子微微颤着,看起来像是一件易碎品,叫人看得莫名心颤。
那一瞬间席秉渊仿佛被心中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击中了。
江然……他看着太有破碎感了,似乎,如果现在不去拾起他所化作的碎片拼凑起来的话,他会在下一秒彻底随风逝去,随风直到与世隔绝之地。
于是他服软,缓缓开口道:“我想……完整解释一下,关于德国的事情。”
江然闻言却是感到莫名疲惫,自从那一日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他揉了揉眉心,倦怠地几乎连眼皮都不愿意掀一下:“……你觉得现在解释,还重要么?”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是云淡风轻的坦然,似乎已经历经过千万般的挣扎,如今只剩下了千帆历尽之后的波澜不惊,一如眼前Alpha平日里展现的模样。
他再抬眼时,眉似远山,目若秋水,眼底蕴藏着一片不为人知的深沉和宁静。
如今他也想开了。
理性与理智在矛盾爆发之后的冷静之中重新回归了他的生活。卸下强烈的爱恨,他不会再被信息素或者是感情牵着鼻子走了。他已经在感情中头破血流过了。
这种错误他江然已经不需要再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