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来客 第80章

又或者说,与其维持这种尴尬还不如干脆就做陌生人。

席秉渊先抬起眸,似乎隔着那一道不长不短的距离在端详江然:“……江楼,很聪明。”

他曾经幻想过上万次,再见到江然时,他要如何面对他、如何对这个人说出阔别多年后的一腔思念。明明他们就连在曾经,都没有能够好好地互诉衷肠过。

所以现实与想象的确有太大的出入,真正面对江然的时候,那些在想象中出现的话语,其实都无法真正说出口,他只能在生活里捡起那些少有的交集,与江然说上两句话罢了。

江然顿了顿,虽然那日乍见席秉渊以后他有做好日后要和对方打交道的准备,但没想到今日他会和江楼一起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抿了抿唇,没看他的眼睛:“是。”

席秉渊轻轻道:“这就是你当时为了应付你父亲做的决定。”

江然想了想,垂下眸:“不全是。”

席秉渊闻言轻笑:?“其实对我可以坦诚一点的。”

江然睨了他一眼,目光清清淡淡,没有半分恼羞成怒:“一部分是应付,另一部分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我没说谎。”

“江楼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

席秉渊却似是没听到江然的话一般,兀自盖棺定论地点破道。

江然闻言蹙了蹙眉,沉默了半晌。

他不否认他在内心深处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他自己的童年虽然完整,但并不愉快,所以出于一些莫名执着的弥补心理,他是希望自己能够给江楼一个完整且幸福快乐的童年的。

只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他甚至无法给他带去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他坦言自己成为不了江楼的父亲。

但是他还是在尽力弥补江楼生活中的缺憾的。

他没有回复席秉渊没头没尾的定论。

他听出来了,席秉渊的意思是在向他服软,是想与他复合。

但是席秉渊,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呢,你该知道的,我不会再低头了,我不会再放任自己的自尊被碾碎了。

这次该你,有求于我了。

于是江然眨了眨眼,或许是想激一激Alpha,又或许是想激一激自己:

“我知道你在国外的这段时间很忙,忙到身边没有别人。”江然垂着眼,让席秉渊看不清其中蕴藏的情感, “同样的,这些年我接手望江之后也才刚做出来些成绩,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放在感情上。”

“其实我觉得我们各自保持这样的状态也挺好的。”

“毕竟当时,是我家里的问题,让你娶我……”

“江然。”席秉渊语气严肃地打断江然仿佛自言自语的输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在我面前说句实话么。”

这样回避的目光,这样一句真话也不肯说,一点弱也不肯示的模样。

太熟悉了。

他们不该回到这样的状态。

“我们很相似,我们都懂得彼此,你知道我懂你的想法。”

江然怔住,席秉渊在很久以前他们还在做夫妻的时候就很少与他说重话,今日这状态着实很罕见。

既无奈,又沉重。

见江然有些愣神的模样,席秉渊无奈地放缓了语调,他安抚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江然,其实我们一直都很合适做一对长相厮守的夫妻,不是么。”

“我知道你心有介怀。”

“我会好好解释清楚,我会努力,给你安全感。”

席秉渊定定凝视着他:“所以这次换我,认真的追求你,好吗?”

江然骤然抓紧了手心,他的手有点抖,记忆在水深的地方逐渐浮上面来€€€€三年以前,历历在目的那些不安的回忆。

江然:“……”

“如果我让你滚呢?”他皱起眉,忍着颤抖之意,抬眸道。

席秉渊却笑了:“我才不滚,好不容易再见到你,不能再让你跑了。”

虽然不太满意席秉渊这听来像是哪本二流霸总小说里摘录的话,但在意识到自己心口不一的狠话在事实上的确与逃避没什么差别后,江然欲言又止,终究垂下来眸,缄口不言。

席秉渊见状才从缓缓地卸下周身紧绷的力道,他的目光缱绻温柔地落在江然的面上,一遍又一遍地描摹。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江然,我在德国,在夜里,总是做同一个梦。”

“……哈?”

“我梦到你跟别人结婚了。”席秉渊顿了几秒后忽而笑了。

“……毛病。”

江然皱着眉瞪了他一眼,那双眸子里没有真实的怒意,似乎只是觉得荒谬€€€€席秉渊比谁都清楚他们在法律上还没有离婚,于是他好笑地反问:“所以呢?如果我和别人结婚了,你想做什么?”

“你不能和别人结婚。”席秉渊面不改色地接话,没有半分犹豫。

江然皱眉,什么爹味发言,那一阵不满由心中生起,他刚想骂回去,却又听到席秉渊冷冷定定地开口:“我杀了他。”

“在梦里。”

江然一怔,他看到席秉渊目光沉沉€€€€那人不是在开玩笑。

“每一次。”

第91章 我不会再控制你

“……”

江然张了张口,但他直到最终都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他只是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席秉渊,他明晃晃的眼神仿佛是在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不自然地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握在手里,他忽而感到有些烦躁,无端想要抓住些东西,他听得懂席秉渊当下的潜台词。无辜的手机被他骤然抓紧,在两手之间拧巴地辗转,在屏幕上留下深深的指印。

席秉渊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梦他无从而知,他在梦里杀了多少人他也不甚在乎,他只知道方才这些话就是对方故意说给他听的。

席秉渊,三年不见,怎么在德国将情话进修出如此巨大的进步了?

看来你口中那句“认真的追求”不是信口一言啊。

可这又算什么,打什么哑谜,明知道我现在根本不想听这些,还尽说这些没营养又不实在的东西。

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样步步紧逼的席秉渊……

他咬了咬牙,猛得捏紧手机,起身,避开了对方深重浓郁的、死死盯着他的视线,他目光无焦点地在四处张望着,神态十分不自然,最终迟迟找到了一个大概是正确的方向,便迫不及待地停住了视线,口中含糊不清道:“江楼晚上还有课,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我问过江楼,他说晚上没事。”席秉渊答得平淡又笃定,大有种慢条斯理欣赏江然不自在的恶趣味,与他。

江然:“……”

他当然不会想到席秉渊居然问过江楼这事,本也是随意找的借口,没想到歪打正着€€€€他一下子像是被抓包一样僵硬地顿在原地。

席秉渊顺势起身,一步一步来到江然身前,缓慢、坚定地将江然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他不紧不慢地圈住江然的手腕,握在手掌心轻柔缓慢地摩挲。

“怎么?原来他不知道自己晚上有课?”

这话说得轻飘飘,席秉渊低下头,目光从在江然细微颤抖的眸子缓缓扫视向下,最终落在那一道略微抿起的嘴唇,他的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幽深叵测,渗透着丝丝危险。

正梗着脖子欲开口辩解,忽而辛辣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让江然整个人都在一瞬间停滞了,他正要甩开席秉渊的手,却忽而被大力拽着手腕整个拉入了Alpha怀里,鼻腔倏尔被强大的Alpha信息素充斥€€€€伏特加的气味汹涌而强势地包裹住他,身上同时隔着衣料传来Alpha的体温,不留余地地占据了他的每一次呼吸。

“……松手。”

这声纤细的、含颤的话语在Alpha滚烫的呼吸里显得单薄无力,席秉渊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手上的力道收得更紧,顶级Alpha有力的手臂环绕在Beta瘦削的腰侧,完全呈现出不容置喙的掌控者的姿态。

被Alpha信息素刺激出来的臣服感顺着脊背缓缓上攀,一点一点顺着经脉侵蚀他的神经,强势得不像话,江然觉得自己此刻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伏特加的味道。

遥远的记忆再度穿越了时空浮上他的心头€€€€不可否认的事实即使是在时过境迁后依旧在不停敲打他€€€€他身为一个Beta,还是只能闻到席秉渊的信息素、被席秉渊的信息素影响,席秉渊始终还是他生命里的那个特殊的唯一。

“……席秉渊,”他在Alpha的大力桎梏下抬起头,强忍四肢的酸软无力,恶凛凛地凑到他耳边讽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能用信息素这一招控制我?”

席秉渊禁锢住他的力道在这一句话之下蓦然略微一松,但Alpha的力道摆在那里,江然依然不能挣脱。他似乎在下一秒又回过神了,腾出一只手撩开江然垂在眉眼处的碎发,像是想要更清楚地看他的眼睛。

“我不会再控制你。”他轻轻抚摸江然的侧脸,神情缱绻而色气。

那一双灰眸里似乎沁满了虔诚。

然而在伏特加信息素的强势席卷之下,这话又显得毫无说服力。

江然好笑地勾了勾唇,他在无力之中硬挤出些力气来,他仰起下巴,似是真的好奇,又好像是满不在乎,语气轻讽:“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我从前也没想过要用信息素控制你。”席秉渊的目光缱绻地游走在江然的脸上,轻柔地几乎不像话。

“但是我们在生理上太契合了,江然,那是不幸,也是不可抗力。”

他的目光顺着江然的眉眼下移,滑过鼻梁,最终停留在他一启一合的唇瓣上。

“我也不想见你被信息素控制……你那时候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状态都很差。我们的确该分开一段时间。”

被揭开曾经狼狈的一面,江然攥着席秉渊衣领的手蓦然收紧,他的指尖一片惨白,是太过用力的缘故。

“这些年,我已经能够控制好易感期了。”席秉渊笑,他也从沈臣豫和盛庭那里得知了江然那时候在心中郁结的那一道坎€€€€江然就是个转不过来弯的死脑筋,居然因为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加重Alpha在易感期的病态依赖而自说自话要放他自由€€€€虽然他不否认,自己的确对江然有近乎病态的强烈依赖,“我们之间不会再有那些连科学都解释不清的病了。”

“这一次我们可以越过信息素相爱了,阿然。”

这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是呢喃,跨越了三年的漫长时光,终于给他们彼此带来了解脱。

“……”江然欲低下的头被席秉渊捧着下巴抬起,他颤抖着一双蝶翼一般纤长的眼睫,用力地闭上了眼,他觉得自己眼眶很酸,好像有什么不该落下的液体即将落下。

“江然,我之前说了一次谎。也不算谎话吧,只是那时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样的。”

席秉渊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去江然面上滑下的那一行温热的清泪。

“你那时候问我对家庭的想法,其实我不该那么答的。”

他几乎似贴着江然的耳畔轻声道。

“其实我早在那时就有这个想法了,只要是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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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笔记本时发出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声响,江然顺手关上灯,办公室就瞬间陷入黑暗,光明只存留在这扇门之外的公共区域。

他拎起包关上门。

直到进了电梯打算拿出手机给江楼发个消息问问小孩有没有乖乖吃晚饭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江然在原地忽而微微睁大了眼睛愣了一瞬,随后略显疲态地叹了口气缓缓松懈下来体态€€€€自己真是忙傻了,居然能忘拿手机。

办公室刚才被关上的灯再度亮起,江然拿起落在桌上显眼处的手机,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盯着那张没放什么东西的桌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认命一般地走到办公桌内侧,打开抽屉,从中取出放置在最上层的一张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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