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 第19章

阿枭把陆棠鸢布满剑茧的手指咬进嘴里,含糊道:“狼王和他的妻。”

陆棠鸢想,他知道该怎样教阿枭更容易了,“知道了小狼,今夜我是你的雌狼。”-

在地板上睡了一夜,陆棠鸢浑身酸痛,不愿起身动弹。

曾经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石头都睡过的他,却在四面避风的房间里,因为睡了红木地板,觉得腰酸,太可笑了。深宫的牢笼总能将人养得娇气,养得好逸恶劳,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他本是鸢,该去遨游天地才对。

他抬手看着腕上发紫的指印,突然好想让边疆再次爆发战事,他宁愿在前线厮杀九死一生,也不愿在这深宫大院里当个怨夫,斗这斗那,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委身于一个畜生。

揉了揉干涸刺痛的眼角,这是昨夜他流过泪的痕迹,昨夜他竟然哭了,真叫人难以置信。

起初只是觉得不甘。

阿枭的亲吻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生前二十几年的委屈一齐袭来:母亲为什么要把他生在一个天象有异的日子里,大祭司为什么要将天象那样解读,母亲又为何要与大祭司苟且,父皇又为何要爱上残暴的斗兽?

如果没有这些,斗兽赛的输赢就无关紧要,他就不必被一个畜生掣肘,凌 辱。即使这个畜生对他做的一切都爱带着爱与珍惜,他仍觉受辱。

那时夜深人静,阿枭又因为药性混沌着,四舍五入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的空间,委屈堆积成眼泪,缓缓流淌。

后来,是那畜生没轻没重,叫他流了更多的泪,弄得他现在连睁眼都觉得干痛。甚至此刻,阿枭也像粗麻绳一样缠在他身上,又疼又紧。

他气不打一出来,抬脚往侧边踹了下,不小心牵动了腿心被磨破的地方,刺痛一瞬,阿枭却只是幽幽转醒,迷糊地唤他,“殿下…”

陆棠鸢没有回应他,阿枭沙哑的嗓音将他的思绪牵回了昨夜。阿枭什么都不会,又急躁,匆匆看了几眼话本子就开始,因此没能看懂图画之意,只是苦了他的掌心和腿心,并未进行到最后。

脸颊一痒,是阿枭学着他的模样,帮他把覆在面上的碎发给捋顺了。

阿枭嗓音沙哑也难掩娇俏情态,“好喜欢殿下。”

“... ...”陆棠鸢就只是闭上了眼睛。

于阿枭而言,现在是与妻子圆满之后的温存时刻,他眼里满含温柔,连陆棠鸢发丝间沾上的尘灰都是可爱的,“殿下,阿枭想要这个。”

哗啦一声,有什么被举到了陆棠鸢的眼前,他掀开眼皮,是昨日指导他们完成“救命”的话本子。

阿枭开的这一页,正是昨夜未完成的最后一步。

这个傻子,过时不候。

陆棠鸢还是懒得搭理他 ,就着他的手把这本图画书翻翻页,最后一页是承受者在床上躺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别人伺候。

他用食指点了点床上的人,翻过身背对阿枭。

阿枭:“唔…”他还在继续翻着书。

突然他翻到了什么,福至心灵,也跟着陆棠鸢翻过身去,长臂一揽,将他紧紧抱回怀里,在其耳边落下一吻。

不等陆棠鸢回神打他,他就把话本子举到陆唐渊眼前,画面里的两人就是这样互相拥抱着亲吻的。

阿枭是个一根筋的,陆棠鸢刚用画本子拒绝了最后一步的要求,现在就也得听着画本子。

罢了,人都死了,还怕少个胳膊吗?做都做了,还怕被亲一口吗?

陆棠鸢行尸走肉一般瘫在地板上,感恩父皇赐下的休沐。

往常父皇也会在斗兽赛之后特批他一天休沐,那时他会策马出宫,同王诚落月一起赛骑射,现今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动。

他害怕沐浴时看清自己身上的斑迹和红印,他怕梳妆的时候看见自己干红的眼角,肉肿的嘴唇,更怕行动起来,全身上下的酸痛,叫他不能自欺欺人,全部归咎于睡地板。

但在这四方牢笼里,他又何曾有过真正如愿的时候,就连躺在地上不动,都做不到。

“咚咚、咚。”

先两声后一声,这是他与落月之间的暗号,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落叶是不会用这暗号来打搅他的。

落月:“奴婢带了新的衣袍过来,殿下快去换上吧,仲元公公来过,说是昭贵妃的事情。”

“开个门缝丢进来。”

一身黄紫宽袍,一身侍卫官袍,果然落月什么都知道,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对肮脏时的心照不宣,和避而不谈。

他来不及沐浴,草草束发,源自阿枭的不明干涸斑迹还在大腿和小腹上残留着,他用皇子官服把一切的肮脏都裹了去,反正他本就败絮其中。

看阿枭也已经穿到蔽体的程度,他推开偏殿门,“落月,究竟何事?”

“奴婢不知,仲元公公说陛下昨夜夜半才处理完奏折,独自一人去了露华宫,宫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的露华宫已经被陛下的亲卫封锁了。”落月面露忧愁,“对外宣称是昭贵妃有孕,需要悉心照料保护,但看仲元公公的意思,并非如此。”

“知道了。”陆棠鸢已经感受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回头想叫阿枭乖乖等在这里,就见阿枭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一副侍卫该有的表情,站在他身后。

他分明该是厌恶的,尤其昨夜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面对一切未知的露华宫,阿枭站在他的身侧,竟叫他意外得心安。

“走吧,随本宫一道去露华宫。”

第26章 秘情

一路上,陆棠鸢都在想着露华宫的情况。

夜半是最爱做亏心事的时候了,可昭贵妃在做的亏心事太多,究竟是同大祭司苟且,还是在为他炼制上弦丹?

每走一步,布料都会摩擦大腿内侧,干刺的疼痛和心里的慌乱,叫他身心皆不适,明明已经接近午时,头顶的天却仍是阴沉不见日光,低沉的灰云压得他喘不过气,如同陷于沼泽,呼吸困难。

迈入露华宫的那一刻,他换上一副找不出破绽的表情,怀了野种的人是昭贵妃,与他何干,炼制上弦丹的也是昭贵妃,又与他何干先骗过自己,再骗过别人。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棠鸢双膝跪地,俯身磕头,是个最无可挑剔的跪拜礼,阿枭也在他的斜后方学得原原本本。

他们的礼节挑不出差错,父皇却并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起身。

露华宫里陷入逼仄的寂静,无可预料的事情总是让人充满恐惧,陆棠鸢不敢抬头去看父皇的态度,只能这样承受着来自天子的威压。

他敢做出的最大动作,就是用余光巡视着整个宫殿,妄图找到一点点昭贵妃的痕迹,却终无所获。

直到桌上的茶水都放凉了,父皇才饮一口,不提昭贵妃,反而冲着阿枭关切道:“阿枭贤侄斗虎之勇猛,朕还历历在目,不过一日,贤侄身体竟已无碍,实乃奇才。”

“回禀父皇,阿枭聋哑,还望父皇恕罪,容儿臣代为回答。”陆棠鸢知道父皇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有多么厉害,没有抬头去自寻死路,“阿枭本就是受了些皮外伤,儿臣给他服用了军中药粉,现下已行动如常,儿臣替阿枭多谢父皇挂念。”

“朕太久没上战场,竟不知军中药粉有如此奇效。”父皇用杯盖儿撇着茶叶,瓷器摩擦的每一声,都在动摇陆棠鸢的强装镇定。

但陆棠鸢还是决心一条路走到黑,反正药是落月所盗,是落月护主心切,为主分忧误入歧途,与他何干?他只不过给阿枭服用了军中药粉而已。

只要骗过自己,就骗得过任何人,“回禀父皇,药粉还是那药粉,只不过虎父无犬子,阿枭不输傅老将军,这一场斗虎,并无重伤。”

父皇挑眉:“这是最好。只是昨日朕看贤侄要被人抬着才能回宫,忧心非常。”

陆棠鸢仍未松口,“徒手战六虎,虽无重伤,已然力竭,当时昏睡罢了。”

他把父皇的疑心一一破解,父皇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又喝起那杯放凉了的茶,也不知这一关是过了,还是没过,陆棠鸢就只能继续跪着。

往常时候哪怕让他跪上一天,他也轻轻松松。

可今日他腰腿还酸痛着,破了皮的地方正因下跪动作而被绷紧的裤子布料勒着,还要撑着脖子的角度去尽力贴合衣领,不让父皇发现他颈间的吻痕。

整午时,父皇终于慢慢悠悠喝完了那杯凉茶,拿起了旁边一杯倒满清水的瓷杯。

手指滑动间,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滴血从父皇的指尖滴入了清水杯中,清水杯又被递到他的面前 ,“棠儿。”

陆棠鸢的戒指和手环中又何尝没有这样精妙的机关,只是在他的父皇面前,没必要班门弄斧惹人厌烦,他去迎合父皇喜欢的模样,粗鲁地拍碎了一个茶杯,用其碎屑摁在指腹上,将刺破的血滴进清水茶杯里。

相融是立刻的事情。

父皇这才松口:“来人,给棠儿和贤侄赐坐。”

父皇手里把玩着茶杯盖,“棠儿,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召你前来,又为何溶血与茶杯?”

陆棠鸢的聪明谋略,没有人比父皇更清楚,因此陆棠鸢需要装傻,却不能装得太傻,比如父皇都点到了这等地步,他就不能再回答儿臣不知。

他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儿臣斗胆,母妃腹中之子…可有异常?”

此时的他与父皇之间,比起父子,更像是主子与下属,判官与罪人,父皇的语气总是平平淡淡,甚至温柔,可陆棠鸢就是从中感受到了让人喘不过气的咄咄逼人。

“当初,朕赐你随意出入露华宫的权力,有没有问题 ,棠儿心里真的不知道吗?”

“儿臣冤枉!”赐下的座位还没坐热乎,陆棠鸢就重新起身行一个大礼,阿枭不明所以,也在后面跟着,“父皇,虽不知母妃今日究竟犯了何错,但儿臣在此立誓,今日儿臣所言之事,如有虚假,不得好死。”

“儿臣约摸每日午膳前都会来看望母妃,同母妃在宫院的柳树下切磋棋艺,昨日儿臣过来时还商议着,今日要去苏大人府上将苏小姐一起请来。”

他相信父皇读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他都是白日里来露华宫,任谁也不会觉得,昭贵妃能大胆到白日放肆,因此他作为不知情者情有可原。

而且,父皇一直忧虑的婚配,他也不再推拒绝。

“苏小姐”三个字眼果真让顿了顿,眼神流转在他和阿枭之间,意味不明的苦笑了一声,转头对着仲元公公说道:“仲元,去把那贱妇带上来。”

贱妇,陆棠鸢感受到自己后背生出了一层冷汗,他的母妃医女出身,之所以能在这后宫里为所欲为、耀武扬威,都是仰仗父皇的宠爱。

他的母妃那样聪明又那样蠢笨,聪明到能从一介医女走到尊贵的贵妃,蠢笨到不知道自己的权利都是父皇的恩赐,做出背叛的事来。

约摸一刻钟,昭贵妃被带了上来,身上只穿了里衣,未簪珠饰,很明显,又是被从榻上捉了现行。

“贱妇,你自己同棠儿说,你做了什么?”

昭贵妃冷冷地抬眸,瞥了一眼高坐的皇帝,如今她已死到临头,再没有什么值得顾虑,哼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你就对得起棠儿的崇敬和忠心吗,你敢对棠儿说你做了些什么吗!你从十年前€€€€”

“啪!”

仲元公公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昭贵妃脸上,打断了她将出口的话,而父皇神色未变,默许了仲元公公的擅自惩处。

此时皇帝还没有意识到,昭贵妃知道的远比他想象中要多。

陆棠鸢上前跪在昭贵妃身侧,扮一副母子情深:“母妃,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错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棠儿,棠儿一起替您向父皇求情啊。”

他试图挽回现在的局面,无论如何,露华宫的奢华是真,父皇对母妃的宠爱是真,如若真无可转圜,父皇就不会封锁露华宫秘密处理此事。

他还想再扮得再可怜些,谁料昭贵妃竟一把推开了他,疯魔一般瞪圆了眼睛, “你每天就知道驯兽斗兽征战,你只会一味的去讨你父皇欢心,你可知道你父皇根本不在意你如何!”

陆棠鸢敏锐地从昭贵妃的字眼里听出了她在保自己。

没什么感动的余隙,既然到了这种地步,他便顺势而为,“母妃你冷静一点,你跟父皇解释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对您的好,对棠儿的好,前朝后宫都看在眼里,您也看在眼里呀!”

昭贵妃泪眼婆娑,想再冤枉些,却什么都说不下去了,或许是针锋相对了太多年,她能轻易看穿陆棠鸢的虚情假意,实在恶心他这副假惺惺的孝子姿态。

她的手被五花大绑的身后,发丝蓬乱地跪在地上,却高傲地仰着下巴,看向皇帝的眼神里满是挑衅。

“陆弘,你说啊,你敢对他们说你做了些什么吗?”昭贵妃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你快告诉棠儿,他的兄弟姐妹里有几个是亲手足?怎么,你许别人,就不许本宫?”

皇帝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他与昭贵妃之间似乎存在着连陆棠鸢都不知道的秘密。

“陆弘,你真以为本宫不知道啊,你忘了本宫是个医女吗?你服下那药后,身体如同自宫,当真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皇帝脸上的裂痕成了裂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敢相信昭贵妃就这样脱口而出,他不敢相信他和薛仲元之间的秘密竟然有第三人知晓,他以为自己天衣无缝。

陆棠鸢第一次见到父皇这样的情态,他看着父皇慌不择路,竟随手割了衣袍,塞进母妃嘴里叫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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