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 第24章

“别动阿枭,你的血能救命,快穿好衣服随我来。”陆棠鸢浑身暖过来了,缠绕在旧疾上的毒气也没了耀武扬威的资格,他身着未干的外袍也不觉得冷,拽着阿枭出了中军帐。

暴雨已在洼地汇成一条溪流,因毒瘴和失温横死野林的尸体数不胜数,陆棠鸢直接将阿枭绊在地上,将阿枭血肉模糊地伤口摁进雨水汇成的溪流里。

“将士们!喝了这血水便可无碍!北疆神明奈何不了大崇将士,快!”

幸存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匍匐而来,沾了被雨淋湿后泥泞的土和青苔,像腐朽的僵尸一般汲取着阿枭的血液。

陆棠鸢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阿枭反应过来后立即转头,看着陆棠鸢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可以救陆棠鸢,无论以何种方式,但其他人凭什么?他开始挣动。

陆棠鸢的力量远不如他,更何况陆棠鸢才刚恢复,他轻易起身将陆棠鸢的双手擒住,拥抱似的将这两只狠心的手背后。

他的眼圈疼的全是血丝,地上的士兵们还在贪婪地喝着他的单薄血水,他泡了满眼的委屈在眼眶里,“殿下,阿枭也疼…”你怎么就只管他们的疼?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34章 拿捏

陆棠鸢看着遍野横尸,五万大军有没有剩下一万都难说,阿枭命硬的很,他又不是没有分寸,难不成还真能把阿枭的血放干吗?

如此危急时刻,真用阿枭这一条命去换几千将士的性命,都是值得的,何况只是放点血。

有求于人的态度,他没有在昭贵妃那里学会,但在阿枭这里,已经初见成效,“阿枭,本宫当然心疼你,可本宫是大崇的皇子,是万军的首领,大局当前,你一定愿意助本宫一臂之力,对吗?”

阿枭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不可怜,他抬手捂住正在淌血的伤口,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抱住陆棠鸢,如果他能好好地抱住,叫陆棠鸢动弹不得,那么他的殿下就只能在他的怀里依偎着,等待雨霁,而不是现在这样,残忍的用他的命去救一些旁人。

脖颈伤口处的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他伤心道:“你求我一句我都心疼,我要死了你都不心疼。”

他说的很对,他这副模样对陆棠鸢来说,除了感觉他麻烦矫情,再没有其他感受了。

陆棠鸢当然知道阿枭想要的,他有闲工夫的时候也会装得很像,只是当下形势危急,他最多只能言语上温和一些。

他假惺惺道:“阿枭,本宫是为了我们两个,你也知道本宫的处境不是吗,我们得攻下北疆,得立功,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呀?”

他说的冠冕堂皇,阿枭的眼泪却是彻底决堤,不是感动,是认清了陆棠鸢真的不喜欢他,他每天作为贴身侍卫,随行陆棠鸢身侧,早已看破了陆棠鸢的微笑和假面。

旁人面前,陆棠鸢总是那一副温风和煦的模样,但也正因为总是这一副模样,旁人察觉不到怪异。

可在他面前,陆棠鸢对他瞧不上眼,不屑于伪装,时常暴露。

关上宫殿的门,陆棠鸢的脸总是冷的像要把周身三百里都冻上,白天夸赞过的下属,夜里靠在榻上骂其愚钝蠢笨也是常有的事。

最频繁的就是空许承诺,假意情深,对方有用时说是一见如故,此生挚友,利用完转头就可杀人灭口,美其名曰旁人不好知道的太多。

而这一招也总是被用在他身上。

从前难以启齿的情和爱,都成了能随口说出的谎言,陆棠鸢对他的哄骗越来越驾轻就熟,却不知他已能看得清楚明白。

此刻,陆棠鸢嘴里说着心疼无奈,眼里却全是冷情催促,自打他见过陆棠鸢双眼含情的湿漉漉模样,就愈发觉得眼前的陆棠鸢太过冰冷。

“不要。”他一手攥着陆棠鸢的两只手腕,另一手死死捂着血液的出口,十分干脆地拒绝了陆棠鸢,“我只救你。”

陆棠鸢拧眉,搞不懂阿枭今天犯什么浑,“你救本宫一个算什么救?本宫带五万大军出京,携你一人回京,本宫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北疆奸细!”

阿枭偏头,左右陆棠鸢没有他力气大,耗到大崇将士死尽,陆棠鸢也不能强求他什么了。

陆棠鸢抬腿欲袭阿枭的下三路,才一有动势就被阿枭拦腰抱起扛在肩上,阿枭快步往中军帐的方向走回去,离那条雨水汇成的小溪越来越远。

陆棠鸢挣动,指尖直接抠进阿枭的伤口,猝不及防的疼痛叫阿枭身形不稳,脚下踩的又是淤泥和青苔,阿枭直接向一侧歪倒摔去。

可即使这样,他也记得翻转身体,接住同他一起摔落的陆棠鸢。

陆棠鸢的嘴里和手上都沾染着他的鲜血,书写着他的疼痛,可他还是选择抱住了陆棠鸢。

他也期待着陆棠鸢因他的好,产生哪怕一瞬怜悯,可陆棠鸢看他摔进水洼里,立刻转头呼喊,“这里也有血水解药!”

随后生怕他起身,“你至少救一救王诚和落月!阿枭,本宫不能战败,大崇再容不下本宫任何一次失败了,本宫不会让你死的,你就忍一忍,嗯?”

阿枭无言攥紧了拳头,感受着血液从身体流失的绝望感,“可是我好疼啊…”

也终是没有再起身。

大雨一直未停,陆棠鸢心狠归心狠,倒真不至于傻到透支阿枭的性命,雨下的疾,血水自然混合得快,从阿枭摔倒之处,顺着雨水洼道,荆棘一般蔓延得越来越远,救活了千百将士。

阿枭嘴唇已泛白,陆棠鸢看了看仍在拼命爬向中心的远方将士,还是将阿枭扶起,带回了军帐之中。

先辈军队们全军覆没于野林之中,如今他能带回千百,还带出了破解失温和毒瘴的秘法,足以一免死罪。

他要回大崇抓捕流落在外的北疆血脉,作为“粮草”,重征北疆。

“殿下…”阿枭叹息般的呼唤,打断了他雄心壮志的幻想。

死局已有破解之法,他心情转好,撕了自己里衣的一块布料,轻轻擦拭着阿枭被雨水泡白的伤口皮肉,“你看,本宫怎会不心疼你呢?本宫只是用了你一点点的血,不是吗?你要一直相信本宫才行。”

“殿下亲亲我吧…”阿枭似乎放弃了去执着爱与不爱的问题,陆棠鸢是大骗子,他的执着换不来结果。

还不如来些实际的。

“外面还有很多别的人,不能让别的人听见殿下的声音,就不让殿下陪我睡觉了,你就亲亲我吧。”他的语气是少有地平静,无关请求,更像命令。

陆棠鸢已经察觉到异样,但话语中还是循着先前的习惯,敷衍不假思索,“等回到€€€€”

“不等。”阿枭道。

他的伤口十分疼痛,失血即使少量也还是影响了他的精神,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疲惫,可他语气里的坚定不容置疑。

“殿下亲亲我,亲亲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陆棠鸢察觉到了一丝威胁的意味,他讨厌被人威胁的感觉,尤其讨厌被阿枭这样的人威胁,“还能有什么事呢?”

阿枭的眼里又涌了泪出来,脸上是少年的百般委屈,嘴里是畜生的残忍兽 性,“阿枭可以杀掉外面所有活着的人,和殿下一辈子生活在森林里。”

第35章 血吻

“到底还是个傻子。”陆棠鸢冷眼看着他的满面泪水,“如果想讨本宫欢心,就不该是把本宫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陆棠鸢俯下身去,大拇指摸摩挲着阿枭的下唇,仔细用力地碾过,“你该去杀光皇城里反对本宫的人,那样本宫才会高兴。”

阿枭感受着下唇的刺痛,想要抬手攥住陆棠鸢的手腕止了这份疼痛,可又珍惜这是陆棠鸢对他少有的主动触碰,忍着疼也要感受。

他含混不清地说:“我不是傻子,我不想让你当皇帝。”

陆棠鸢皱眉,一人得到鸡犬升天的道理,三岁小儿都该懂,那他傅枭不想他做皇帝,不就是傻子吗?

阿枭继续道:“从前你说做了皇帝,就没有人能管我们,你就可以同我结亲。可那天你的父皇都说了,你有男妾也没事,你不还是和我离得远远的?”

“你当上皇帝以后才不会跟我结亲,你一定会叫好多人,好多好多人,然后让他们一起杀了我。”

末了,阿枭又添一句佐证:“你想所有人都听你的,所以你一定会杀了我。”

陆棠鸢挑眉,天地良心,他还真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做了皇帝,就要杀了阿枭。

倒也不是他多懂得恩情,只是他要当上皇帝这一步就有千难万难要他思考,还没有思考过当上皇帝之后的事。

阿枭是个执拗的,陆棠鸢知道,便也不去反驳,顺着阿枭的话说:“你既然都知道,本宫想要所有人都听我的,那你也听本宫的不就好了?”

“我可以听你的,我一直都听你的。”阿枭双手上前,握住陆棠鸢的手腕,向上轻捧住的手背,自己歪头将脸颊贴近陆棠鸢的掌心,“可我不想是你的下属,如果你让我做你的夫君,我一定都听你的。”

陆棠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抽出手腕,下意识在腰侧的衣服上蹭了蹭,“本宫最厌恶别人的威胁。”

谁料阿枭根本不吃他这套,看见他手上的动作,伤心又气恼。

“那我也要讨厌你!”

阿枭翻身背对着他,脸埋进枕头里,把眼泪和控诉都闷在枕头里,“我讨厌你总是让我以为你也会喜欢我,我讨厌你仗着我喜欢你,每一天都在欺负我!”

“你才是傻的!你也不装的像一点,你也不对我好一点,说话也不好听。知道自己长得漂亮 就什么欺负我的事都干,我也会讨厌你!”

“闭嘴!这里不是宫殿,也不是王府。”陆棠鸢只想去捂上他的嘴,平时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阿枭再怎么胡言乱语无所谓,现在身在野林,军帐又不隔音,他丢不起这人。

可是阿枭看他这样干脆不把自己闷在枕头里了,强撑着失血的身体坐起来,一点也不收着声音,“你就那么嫌弃我吗?做我的妻子就这么丢人吗?你刚才抱着我要我救你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现在我只是贴贴,你就要擦手!”

“本宫让你闭嘴!”陆棠鸢少有的感到脸热,他祈祷帐外的将士们都被毒瘴毒聋了。

他一把掀起被子糊到阿枭的门面上,非让他闭上嘴不可,可阿枭一伸手就把飞过来的被子拍下去。

阿枭的身手不比他差,力量更是强上数倍,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平时他打阿枭,都是被阿枭自愿让着罢了。

阿枭抹了一把眼泪,“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你爱讨厌就讨厌去吧,我不帮你杀人了,也不帮你救人了,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陆棠鸢羞愤又气恼,他满腹计谋没处用,说一千道一万,阿枭就是一个不听不听不听,像是一把剑插 进了浆糊里,对浆糊没什么杀伤力不说,还把自己粘缠了进去,脱逃不得。

怪就怪在阿枭实在太必要,战力除外,如今又多了血脉一条。

三十六计没有一计是算得了阿枭的,毕竟阿枭无牵无挂,死都不怕,他真想把阿枭耳后那根银针给拔了去,让阿枭记起他该承担的、背负的,叫他能不那么坦然地面对死亡。

正僵持着,阿枭温热的手掌突然覆盖上他的脖颈,虽然力道很轻,温度在寒冷的雨中算得上是舒适,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个攻击的动作。

“你犯什么病?”这是陆棠鸢的第一反应。

他从没想过阿枭杀他的可能,初识阿枭时,他也是胆怯警惕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很少费心思去想怎么稳住阿枭,相反,每一次陷入危机,他都视阿枭为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听我的,我就听你的。”阿枭。

陆棠鸢想说,本宫就不信你真舍得动手。

幸亏他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没把这话说出口,这话太缠绵太酸牙,他自己都要羞愧难当。

“你已经娶了别人,还不喜欢我,我不想听你的了。”阿枭真的开始用了些力,眼神温柔地像在山盟海誓,可这誓言比白骨森然,“你不喜欢我,我去死你也不心疼,那你心疼心疼自己吧,你还这样的话,我就带你一起死。”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可怕,他的心里没有弯弯绕绕,想了什么就说什么,他说话的时日太短,词不达意,有时候话说轻了,有时候话说重了。

他跟陆棠鸢谈最后的条件,“就这样,你听我的我就听你的。你今天亲亲我,我就不生气了,明天…明天的话我还没想好,但是你也要听我的。”

陆棠鸢看着阿枭,明白了何为养虎为患,明白了历代皇帝为何总是除掉能力最强的功臣,别说功高盖主,都不用功绩,世上若有一个属下不受控,又能力强,那谁是属下就说不好了。

这一局,他确实赢不了了。

可能是这辈子获胜太多次,他真的很输不起,他学不会示弱认输,只想和阿枭剑拔弩张,说有胆就真的杀了本宫。

可他又贪生怕死,舍不下手中的权势和未来的荣华。

最终一番纠结,他倾身靠近阿枭,一口咬在他刚刚被自己擦过的下唇上。

他咬紧齿关,阿枭的血液都流进了他的齿缝,也没能让他停下,就好像要把这一会子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或许这也算个吻,野兽之间的狂吻,双狼之间的厮磨。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