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秩序之外的存在,二对一应如是显然毫无胜算。在两人合力将其斩于剑下时,远处若木之上忽然升起一道柔和的辉光,自天穹而下,光耀四方。
来不及多做犹豫,殷云度想要拖着地上那人的尸体赶往城边庙宇时,却发现地上的尸骨已经变成了一颗弯曲的树苗。
殷云度将树苗带上,与岑丹溪一同御剑朝若木之下赶去。
来到庙宇中时,本该在轮椅上的人也不见了踪影,同样变成了一棵弯曲的树苗。
“姜前辈……”殷云度看向姜意绪:“这是怎么回事?”
“历来东阙宗宗主都有以若木通神之能……”姜意绪忍着眼泪:“我师尊……拼着最后一点灵力,请了上界神明来救这乱世……”
他话音方落,一手持柳鞭的绿袍仙君自光影间踏出,缓缓睁眼:“真是许久不曾来人间了……”
“事情吾已然知晓,扶桑唤吾时,已经将所有事都告知吾了。”句芒伸出手,两棵树苗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们的两个神魂,吾会妥善处置。”
殷云度开口问道:“如何算妥善?像如今这般转世轮回后四处为恶,就算妥善吗?”
“啊,是你啊,来历劫的小仙君。”句芒叹气:“你说话还是这样咄咄逼人。”
“你要带走他们?”殷云度继续发问:“扶桑树没了,北界怎么办?继续留着这个大窟窿让修行者拿命填吗?”
“怎么会呢,这种事上界绝不会坐视不理。”句芒道:“吾会留下新的扶桑树苗,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神树的长成需要时间,也需要神力滋养,不然难以成活。”句芒微笑,看向他和岑丹溪:“现在长久滞留在下界能提供神力的神€€,似乎只有你们两位了。你们愿意暂时放弃飞升,留在下界养护神树幼苗吗?”
殷云度问:“要多久?”
句芒道:“需二十年。”
“小事。”殷云度道:“树苗养大,种到北界就行了?”
句芒点头,又摇头:“届时你们就功德圆满可以飞升了,但神树一时之间还不能起到镇守北界的作用。”
殷云度有些愤怒了:“为什么?”
“小仙君何必动怒呢,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句芒微微一笑:“最初的两棵扶桑树被毁,凤凰一族被灭,全系人族一己私欲所致。他们种下的因,苦果自然要他们自己来尝。是他们自己不要这太平。”
“凤凰一族世代镇守北界,至死方休,直到现在凤凰一族的魂魄还在因为执念而游荡在北界,不得解脱。若要说人族无辜,那凤凰一族又做错了什么呢?”
句芒轻轻摇头:“每多一个为镇守北界而死的人族,就多一个代替凤凰一族镇守北界的魂灵。什么时候把凤凰一族的魂魄全部解放出来,什么时候才算把这份因果还清,北界才能稳固。”
殷云度无言半晌,又问:“那原本的那两棵扶桑树的神魂……”
“一个作恶太多,为免他再掀风浪,流放异界。另一个……”句芒停顿了下:“没做过什么坏事,重新入轮回投胎转世,下一世是什么根骨天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句芒说完,对他微微一笑:“小仙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殷云度沉默,摇头。
“那吾便回上界复命了。”句芒将两株新的幼苗分别交到殷云度和岑丹溪手中后,温声道:“二十年后再见就是同僚了,二位仙君。”
他身形渐渐淡去,不一会儿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姜意绪怔怔道:“也就是说,师尊会有转世的,对吗?”
岑丹溪点头:“嗯。”
他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但又夹杂着两分庆幸:“我会等……我可以等的。”
殷云度想劝慰两句,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他一动又扯到了身上的伤,登时疼得呲牙咧嘴。
岑丹溪看他一眼,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替他说道:“应宗主是好人,来世一定顺遂如意,康健安乐。”
姜意绪点头:“一定会的……”
。
几月后,北茫宗。
早会议完事后,凌朔往后一瘫,嘀嘀咕咕的念叨:“凤弥才回来待过几日?这都在别处待了有月余了也不见他回来看看,北茫就这么留不住他吗。”
“他想走那就放他走嘛,年轻人爱玩多正常的事,让他和道侣四处去玩玩怎么了。”殷桓倒是没什么意见,笑了笑:“怎么?只许马儿跑,不许马儿吃口草?”
凌朔不高兴:“这是什么话,他是英雄,人人捧着供着都来不及,谁会让他干活……师尊你若开口,他定是会留下的。”
殷桓淡淡道:“可是他不喜欢。”
“什么?”
“我说,他不喜欢。”殷桓垂下眸子:“亲缘一场已是累世的缘分,父母生他不是为了拿生恩去胁他做什么的,他本就自由,来去都该随他。”
“唉。”凌朔重重叹了口气:“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见隐出来替他解释道:“阿朔的意思是阿弥在人间总共也就只能待这么几年了,一家人不常在一起,有些可惜,对吧?”
凌朔觉得肉麻,但又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他硬着头皮点头:“差不多吧……”
远在扬州正教岑丹溪做饭的人忽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殷云度揉了揉鼻子,啧了声:“谁啊一个劲骂我……唉唉唉老婆不对不对,你又把白糖当盐撒了。”
岑丹溪啊了声,仰头看他:“我想吃甜口的,不可以吗?”
殷云度被他看得心软:“可以,行,没问题!”
然后当晚岑丹溪就吃了两口,殷云度泪流满面一个人扒了所有的菜。
殷云度觉得这个家里自己一个人会做饭就够了,于是尝试跟岑丹溪商量:“那个,老婆啊,咱们打个商量呗……”
“什么?”岑丹溪乖乖的蹭过来,坐到他怀里,亲昵的将脑袋靠在他胸前:“你说。”
这完全说不出口啊……一点都舍不得打消岑丹溪的积极性。
殷云度咬牙,狠了狠心道:“我觉得吧……”
岑丹溪问:“觉得什么?”
“我觉得白菜就应该清蒸捣烂了配鸡蛋羹!萝卜条和姜丝那简直是绝配……”
“是吗?”岑丹溪眼睛亮亮的:“我也这么觉得!”
殷云度因为良心受到谴责而心如刀绞,于是只能狠狠亲了岑丹溪一下。
岑丹溪被他亲得一晃,推了推他问:“快到入夏了,我们要不要去北边待一段时间?”
“好。”殷云度也考虑起来:“北茫寒冷,正好解暑热。等秋天我们就去兖州待几天,看看那边的红叶,冬日再回扬州来。”
岑丹溪又问:“那春天呢?”
“春天啊……”殷云度道:“我想想……”
“春天就去凡人界看看吧,想来也挺有意思的……”
一年又去一年来,逢春叹匆匆。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唯有当时明月,照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