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自后门入,刚踏进房间内,就听殷檐语气不善对着站在最前面的姜意绪道:“姜公子,我们是收到了应宗主的传讯才来的,可为何现在只见你,不见应宗主?”
他露出个鬼气森森的笑:“不会是你假借应宗主名义诓骗我们吧?你想要做什么?”
姜意绪云淡风轻的扫他一眼,便无视了他,径直移开视线。殷檐被他这态度气得脸都黑了,作势要站起身来,又被坐在他一旁的崔氏家主劝住:“殷道友先坐,先坐,何必动气呢……大家都是朋友,和气生财嘛……”
明面上的话说完,又低声在他耳边耳语道:“殷道友若是先动的手,那即使他有不对,也成了你的不是了,授人以柄总归不明智嘛。不若静观其变,抓住他的错处再说。”
殷檐尽管面上仍然不悦,但大概心里还是觉得有道理,于是总算是坐了下来不再出声了。
姜意绪环视了一圈,见殷云度与岑丹溪已经悄无声息的自最后两个位置落座,于是冲他们略一点头。
他们也冲姜意绪点了下头。
确认已经万无一失,姜意绪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冒昧以家师名义请诸位师长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坐在下首第一个的便是叶照月,她相当配合道:“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在说出所求之事前,我有一事必须告知诸位。”姜意绪道:“尽管有些骇人听闻,但姜某愿以道心起誓,姜某所言,句句属实。”
“现今的东阙宗主,并非我师尊应如许,而是他的双生弟弟应如是!”姜意绪将一双玉佩推到桌上,外加一枚留声石一起放在那里:“自玄玑七百六十六年起,我师尊就被歹人所顶替,他假借我师尊的身份修炼禁术,恶事做尽。”
说着,姜意绪注入灵力催动留声石运转,里面是殷云度他们去凡人界时,与赵昆的对话。
本是应当满座哗然的事,房间内却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人对此感到意外。
东阙宗主性情大变这件事,几位宗主家主几乎没有不知情的。宗派之间总是少不了合作的,他们不可能毫无所觉。但是既然大家都选择不开口,那就更没有人愿意去冒着忌讳挑破了。
毕竟东阙的宗主是谁与他们关系不大,只要这人能为他们带来利益,是谁都可以。
从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阴私之事骤然被摆到了明面上,一时间竟无人愿意开口说些什么。
而叶照月什么都知道,她来这里纯粹是来看热闹的。看看这个的嘴脸又看看那个的表情,没忍住嗤笑了声。
众人朝她看过来,她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果真是骇人听闻的古今第一离奇之事,姜公子继续讲吧,还没说你所求究竟是何事呢。”
姜意绪本也没对这些人的良心抱有多大希望,于是接着叶照月的话继续道:“我在递送邀贴时也在信中言明了,还请诸位师长前辈来时将掌门令家主令一齐带来,姜某暂借一用,不日归还。”
“借什么?家主令?”话音一落,底下一阵骚动,殷檐第一个站了起来:“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除了借家主令,你是不是还要将我们全都关起来?”
“殷道友说哪里话?”姜意绪假笑:“只是要请诸位在此暂住些时日罢了。”
“你还真打算这么做?谁给你的胆子!这可是仙盟的地盘。”殷檐高声喊道:“来人!来人!把奚风叫来!反了天了,奚风这个盟主怎么当的,不嫌憋屈吗,都有人骑在他脖子上撒野了他都不管吗?”
“别,别喊了殷道友,我在这儿呢……”无人在意的角落,奚风喏喏道:“我这个盟主哪天当的不憋屈……”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从前给你气受了?”殷檐道:“快让外面你的人进来将他拿下赶出去,听听这说的什么胡话,他在这里妖言惑众你都不打算管吗?”
奚风呵呵苦笑两声:“殷道友,你这可就是在难为我了,现在仙盟上下一个我能用的人都没有了,我的人都被‘请’到暗室地牢里去了。”
先前这些人镇定,无非是因为觉得仙盟是他们的领地,任姜意绪做些什么出来都无法危及到他们。而奚风此言一出,众人神色骤变。
姜意绪微笑道:“诸位师长前辈还有什么疑虑吗?没有的话,就请将掌门令家主令交予我代为保管吧。”
“扬州叶氏没有意见。”叶照月打了个哈欠,将家主令放到桌上:“不是说要在这里暂住几天吗?我住哪?来个人带我过去。”
姜意绪拍拍手,外面立刻有人进来给叶照月引路:“叶姑娘这边请€€€€”
叶照月刚离开,便有人推门进来,落座。
“我是代锦州谢氏来参会的。”谢见隐微笑:“好像来得有些晚了,有没有人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姜意绪又重新讲了遍,谢见隐叹气摇头:“修真界居然有如此令人瞠目结舌之事,锦州谢氏愿出一份力。”
说罢,将家主令放到了桌上。
凌朔也紧跟着将宗主令放到桌上:“北茫宗也愿意。”
奚风主动倒戈,将家主令放下:“虞州奚氏也没有意见。”
岑氏现今的家主是岑寂一母同胞的兄长,他淡淡道:“邕州岑氏没有意见。”
桌上大半人都表明了态度,但仍有一半在观望。姜意绪笑得温和,主动道:“若是哪位前辈想要离开,姜某自然也是不会强迫的。”
殷檐冷冷道:“算你识相。”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噗嗤”一声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众人看去时,他已经倒在门口,生气不知。
虞渺然门神一样持剑站在那里,见他们看过来,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亮给他们看:“审判司司务,虞渺然。”
说罢,虞渺然挽了个剑花将剑收至身后:“虞某剑下不留情面,哪位家主宗主确定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没干过一件腌€€事,大可从此过。若是有曾作奸犯科身负人命的……”
“虞某自然也不会放过。”
在座的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一时间众人无言,想溜走的心思也熄了。
“许州陈氏没有意见……”
“兖州崔氏没有意见……”
“……”
最后的几块令牌也收了上来,桌上的宗主家主被分开软禁了起来。
关叶照月也只是做做样子,其他人都关起来后,她就被放了出来。
“你们人手够用吗?”叶照月道:“不够就说,我再从扬州挪些过来。”
“够用够用,多谢叶老板。”殷云度将虞渺然拉过来,拍拍他的肩:“虞长老,这位可是贵客,贵不可言。我和阿圆还有要事没法久留,你千万替我们把贵客招待好了。”
虞渺然眉心一跳:“殷长老,你分明知道……”
“我不知道,好了我们要走了。”不远处岑丹溪和姜意绪不知说了些什么,说完后看过来,朝他招手:“形式特别紧急,我真得走了。”
说罢避开虞渺然欲言又止的目光,快步朝岑丹溪走去。
殷云度看向岑丹溪:“怎么了?”
岑丹溪道:“姜前辈说要自己动手解决莫悬。”
殷云度略微有些惊讶,姜意绪的心情不难理解,但是这个莫悬实在有些难缠:“前辈真的不用帮忙吗?”
“朝夕相处几十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怎么杀他他才会疼了。从前不杀他,只是因为杀了他会多生出许多事端。”姜意绪温温柔柔的笑:“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直接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殷云度点头:“那前辈也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姜意绪点头:“多谢你们。”
三人商议好接下来的对策,动身前往东阙。
他们之间的纷争无意将东阙的普通弟子牵累进来,故而殷云度托姜意绪找借口将能遣出去的弟子都寻个由头遣出去。
毕竟打起来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保险起见还是不要留人在这里为好,以免遭受波及。
殷云度提剑推门闯进东阙宗主所居的塔楼时,那人正不紧不慢的归置着桌上的书。见他进门,认出他是谁后,脸上挂上了得体的笑:“是世侄啊,今日来此有什么事吗?”
殷云度不言,眸光沉沉与他对视。
应如是辨认出了他眼中的仇恨,嘴角的弧度消失,表情阴沉下来,却仍要笑:“百密一疏啊……”
殷云度不与他多话,挥剑便砍过来。应如是并没有很在意殷云度攻来的招式,只是随手抓起桌上的玉简来挡。
以他的设想,殷云度□□凡人如何也不可能击碎注有他灵力的玉简。可下一刻,殷云度的剑削泥一样轻易的砍断了他挡在面前的玉简,并削掉了他一缕头发。
应如是狼狈偏头躲开,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只允许这世上有你一个近乎神的存在吗?”殷云度笑了下:“那也太不公平了吧。”
错愕愤怒之余,应如是眼神不自觉去看一旁轮椅上的人,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殷云度注意到了。他迅速收回视线,对殷云度道:“去外面打,这里打不开。”
“还知道爱惜家具?”殷云度知道他是怕灵力波及到轮椅上的人,但并没有点破:“倒是确实施展不开。”
两人至塔楼外空旷处交手的同时,岑丹溪潜入进了塔楼中,冲轮椅上的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我带你离开。”
……
另一边,弟子居内,莫悬看向姜意绪:“师兄,难得你主动来找我。”
姜意绪斟了杯茶递给他:“有些事想找你帮忙……喝了再说?”
莫悬嗅到了茶水里其他东西的味道,停顿了下,但抬眸对上姜意绪的脸,他还是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真好。”姜意绪露出个放松的笑来:“我就要解脱了。”
莫悬从不担心姜意绪会脱离掌控,只要应如许在这里一日,他就一日不会离开。但骤然听他这么说,莫悬还是有些慌乱:“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抓住姜意绪的手腕:“你不会要寻什么短见吧?”
“我为什么要寻短见?因为你吗?”姜意绪冲他笑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被当做炉鼎四处转手买卖时都没有寻短见,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寻短见?”
“不过照你这么说……”姜意绪缓缓道:“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你做的事不是在爱我,而是在揭我的伤疤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莫悬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觉得双腿一软,胸腔内脏要融化一般的灼痛,他不受控制跌倒在姜意绪面前,不停的咳嗽。
姜意绪蹲在他面前,平视他:“痛不痛?”
莫悬望着他的眼,摇头。
“我也觉得,你这种人,这种程度怎么会觉得痛呢……”姜意绪喃喃自语,然后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划破了他的脖颈。血喷涌而出,溅了姜意绪一身。他继续问:“现在呢?”
莫悬依旧摇头,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艰难的出声道:“如果你能消气……”
“消气,然后和从前一样,把你的脑袋缝好,让你复活?”姜意绪站起身,低声道:“别做梦了,你的永生,到此为止了。”
“不,不会……”莫悬抓住他的衣摆:“你只是嘴上生气,你亲口承认过,你爱我……”
姜意绪躲开他的手:“虚与委蛇这种事,你不懂吗?”
莫悬的眼神终于慌乱起来,他再次伸手去抓,姜意绪轻轻松松后退一步躲开。
他向前,姜意绪就后退,他再向前,姜意绪继续退……
他的血从地上拉开一条红绸子般的路,直到他一点力气也耗尽了,姜意绪才再次蹲下身,看着他。捧起他的脸,温温柔柔笑起来。
这样柔软的笑意给了他希望,然而姜意绪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我恨你。”姜意绪用最温柔的表情对他道:“我恨死你了。”
片刻后,姜意绪从房内出来,站在阳光下,仔细擦干净手,这才从芥子空间中取出四枚银铃,认真在腰间挂好。朝某个方向走去。
他来到若木下的庙宇中时,岑丹溪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
“久等了。”姜意绪匆忙上前:“我师尊……”
“已经在里面了,你去照看他吧。”岑丹溪道:“我回去帮忙。”
姜意绪点头:“好。”
岑丹溪重新回到阁楼前时,殷云度稍落于下风,身上已经添了几处伤,岑丹溪也唤出佩剑加入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