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不久前戴维所说的那样,他从此刻开始,成为了这座岛上的神,他只花了短短一个小时,就赢得了整个岛上所有虫的狂热崇拜。
两个部落里所有的长老都匍匐在地,欢喜到极点痛哭流涕,对着戴维直呼他是世间的唯一真神;
雄虫们给戴维磕头,发誓要将整座岛上最甜美的果实都摘来进献与他;
雌虫们恨不得去亲吻他的脚趾,他们宣誓从此效忠,愿为戴维献出生命,当即把兵器全都取来,要去深林里狩猎猛兽来献给戴维。
毫无疑问地,戴维取代了原来的族长,他成为了这座岛上的统治者。
他后来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将两个村子恢复成原样。当天夜里,在米迪里部落的集会广场上,所有岛民争相为戴维献上礼物。
戴维头上顶着花环,坐在虫群的中央,面前堆放着岛上所能找到的一切奇珍异宝。他吃着最丰美的食物,饮着最醇厚的自酿酒,跟着岛民一起,纵情狂欢。
醉意微醺的戴维,后来在族中长老的极力怂恿之下,给这座岛制订了新的律法。
戴维坐不稳,身子摇摇晃晃,他笑着对那帮虫说:“你们要讲卫生!”
所有的虫奉为圭臬:“要讲卫生!”
戴维指着他们嘱咐:“勤洗脚、勤换衣!”
这就是圣旨,没有虫敢说不。
戴维发布了两条严肃律法之后,略微思索了下:“以后这岛上,雌虫打雌虫、雌虫打雄虫、雄虫打雄虫、雄虫打雌虫,这些事,全都不允许!”
应和声此起彼伏:“不允许!”
戴维打了个哈欠:“你们要……团结……”
虫堆:“团结!”
戴维说完这句后,身体就倒向了一侧,他脑力体力消耗很大,前一晚也没睡好。累极了,喝醉了,所以睡过去了。
多多和布布赶紧让虫堆们全都噤声,众虫们小心翼翼地围凑上来,跪伏着膝行过去,瞻仰戴维的睡颜。
“原来神明是长这个样子的。”
“他真美,就像传说里一样。”
“喂!不可以上手摸!不要亵渎神灵!”
他们全心全意地爱起了戴维,爱的克制而收敛,不敢对戴维生出一丝一毫,除尊敬崇拜之外的欲望杂质。
就连多多和布布都变得虔诚了,他们谁也不敢再放肆,反而主动担当起了戴维的护卫,禁止闲杂的虫趁机冒犯他。
他们为戴维今晚去哪里过夜而小小地起了争执,最后决定今晚先留在米迪里部落。
他们为戴维收拾好了最干净宽敞的房间,用最柔软的叶絮垫在草席下给戴维铺好床,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给戴维抬了上去。
之后,默默地,谨慎地退出房间。
他们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天空,昨夜他们还是那么的仓皇绝望,今夜却有了闲情逸致来观察星幕。
夜空都是那么的晴朗可爱,所有的虫都相信,他们被神明眷顾。
他们的心飘飘然的,像泡泡,里面装满了最轻最明亮的欢喜,能一直飘,飘到天边的星星上去。
戴维这一觉睡得极熟,在他最深沉的梦里,他终于看见了,一只蝴蝶。
像个幻影似的,蹁跹纷飞,舞到他的身旁,围着他绕。
戴维一抬手,蝴蝶就飞到了他的指尖上,停落下,幼小的爪子牢牢抓附着戴维的手指。
翅膀忽闪忽闪,散发着幽光,璀璨的、易碎的光。
第302章
戴维干脆就在岛上留了下来,事实上他根本也无处可去。
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根系也没有方向,留在岛上虽然生活环境差了点,但也能处处受虫尊敬,竟然也还不错。
这种感觉维持了不到三天,某天早餐的时候,多多和布布毕恭毕敬地献给他一样东西。
戴维把这东西,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只能看出它是用柔韧纤细的树枝做成的编物,至于外形,长得和孙悟空头上戴的金箍差不多。
只是它前面是两根飘摇晃动的长须。
戴维诧异:“这是什么?”
多多解释:“这是我们专门为您制作的触须。”
戴维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
雄虫是完全体的人形,雌虫身上有虫类特征,触须是最常见的。
当这个世界是雄尊雌卑的时候,雌虫的虫类特征会被批评指责为是进化不完全的结果,是原始与落后的象征;
但是当环境变成雌虫说了算时,没有虫类特征的雄虫,才是可悲的毫无虫性的失败者。
岛民会崇拜尊敬他,但并不表示认可了他的雄虫身份,所以要做个假的触须来给他戴。
戴维当下沉了脸,他饭也不吃了,召集了岛民过来,对他们宣讲虫虫生来平等的道理。
戴维宣讲时,他们恭恭敬敬地听着,听完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成百上千年流传下来的风俗民情,当然不是戴维喊两句口号就可以改变的。
岛民对戴维所做出的最大让步,不过是两个部落里各自的统领者保证,会监督他们的族虫,不让雌虫再随随便便打骂雄虫而已。
移风改俗,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戴维叹口气,打算慢慢来。
从前戴维只是个普通的雄虫时,多多和布布会为了争夺戴维的所属权而大打出手。
但自从戴维的地位拔高之后,这两个家伙,反倒是和平了。
神灵,是不可亵渎的,既然谁都不可能把戴维当雄室娶回去,他们自然也不再争执,全都专心给戴维当起了神使护法。
岛上的生活,安宁而祥和。
戴维受了他们的供奉,日常也会尽可能多找些事来做€€€€他也许是有史以来,最接地气的神了!
他倒是不会和雌虫们一块去打猎砍伐,他的体能并不占优势;他几乎是每天都会跟部落里的雄虫们待在一起。
雄虫们编草席、织布、带孩子、晒盐、酿酒、制作各种吃食。
戴维就帮他们开发各类趁手便利的工具。
戴维每天都很忙,他强迫自己变得很忙,这样到了晚上,一躺下很快就能睡着。
因为如果他睡不着的话,他独自一个躺在无垠黑夜里,那种空虚的滋味,实在是难熬。
这天夜里,戴维不过是计算了下日期,想着该去带点祭品看看戴勒,所以就睡得稍晚了些,之后,他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他很难过,心理与生理上全都很难过。
他渐渐地,不再纠结于戴勒的事,转而专心处理起了自己目前所面临的难题。
他现在是个雄虫,一个曾经有过配偶的雄虫。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接受过,来自伴侣信息素的抚慰了。
戴维躺在床上,伸出手,本能地朝着身侧摸过去,他只是摸到了身边空荡荡的草席。
他所渴求的信息素来源于谁呢,他的身边应该躺着谁呢?
戴维不知道,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戴维的手顺着草席又摸了回来,他掀起衬衫的下摆,用嘴叼着,牙齿深陷进那布料的纤维里,他抬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扣。
他擎住了自己的渴望与思念,在沉寂无人的黑夜的一角,抚弄揉搓了起来。
戴维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闭上眼,直至最后脑海中白光一闪,烟花似的快意簇簇绽开。
戴维听见他自己的咽喉里发出一声无意义地短促地哀鸣,他的头奋力朝后仰去,眼角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来,他下意识地呼唤出了一个名字:
“艾伦斯……”
戴维的念想在这一刻化成了淋漓的泡沫,他猛然顿住,口中将自己刚才喊出来的名字反复咀嚼:“艾伦斯……?是……谁?”
无解的问题,戴勒的记忆里根本没这个人,他自己仅存的记忆里也没有。
戴维茫茫然地又躺了一会,然后起身去门口把自己冲洗干净。
回来之后,戴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念叨着这个名字,他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隐隐地,有些心痛。
戴维第二天带了些酒浆果子和烤肉去拜祭戴勒。
戴勒被埋在一个小土包里,土包前面立了一根木桩,当做是墓碑。
戴维把东西在戴勒的坟前摆好,自己在戴勒的坟前坐下来。
他没什么话需要特别向戴勒嘱托的,也没什么事需要倾诉,所以就只是坐着,看对面的山坡上,一群小虫崽在玩耍。
这天很热,能感受到一种聚集闷沉的水汽,像是要下雨,所以待在外面反而比待在村子里凉快些。
对面的那群小虫崽,用细绳栓了一片甜叶子,掉在树枝上,挥动着,在钓蝴蝶。
蝴蝶美丽而单纯,居然真的上钩,不多时,就有一群彩蝶,飞舞着,被甜叶子吸引,围绕着孩子们打转。
戴维看得有趣,不自觉站起身,朝那群幼崽们走过去。
虫崽们看见戴维,一个个都害起了臊,立刻就老实了,慌忙给戴维鞠了个躬,扭脸就跑,甜叶子钓具都不要了。
戴维见状,知道是自己扫了兴,懊恼自嘲地笑了笑,从地上捡起钓具,只可惜蝴蝶都觉察到危险,已经四散飞走了。
戴维把那根拴着甜叶子的树枝握在手里,学着那小孩子的样,半空中挥了挥,
戴维原本没抱什么希望,谁知没挥舞几下,竟然也真的会有一只蝴蝶受了他的吸引,蹁跹着,迷上了那片甜叶子。
一点点甜头,就吸引得这小小生灵撒欢似的追逐,戴维怜爱起了这小东西,将钓具放在地上,干脆把甜叶子整片都送给了它。
意外的是,这蝴蝶居然不要,它在半空中飞舞盘旋,最后落在了戴维的肩膀上。
相比起甜叶子,这蝴蝶好像更喜欢戴维身上甜甜的信息素味道。
戴维偏过头去瞧它,那小东西真大胆,就那么停落在戴维肩上的衣缝那,小爪子抓得牢牢的,触须打着轻颤,翅膀也立起来了。
是一尾黑蝶,翅膀上的磷粉在光线下会变彩,细看是个斑斓又美丽的蝶。
戴维伸出手指去,轻轻戳了戳它娇嫩纤细的触须,想给他吓走。
然而它并不怕,只是扇了扇翅膀,抓得更牢了。
戴维唇角弯弯,他抬头仰脸看了看天,天边乌云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