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死了!”杜玉成手帕捂鼻,皱着眉头,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哪哪不顺眼。
“谁让你们捡牛粪回来晒的?院子里难闻死了!”
虎子娘正在院子里煎药,小火慢熬,她正盯着火势。
见这人说话的气势,她不敢说话,唯恐自己说错了一句,会给小林大夫惹麻烦。
即便她不说话,作为院子里唯一的活人,她还是被杜玉成盯上了。
“谁让你在这里熬药的?”杜玉成拧着眉头,十分嫌弃,“我不是说了,这里风大,不要在这里熬药,药味会被风吹到我家的院子里去。”
“要是让我衣服沾了药味,你赔得起吗?”
“难闻死了,也不知道煮的什么肮脏东西。”
“这谁敢喝啊。”
“你是真不怕死。”
虎子娘反驳道:“小林大夫医术高明,这煮的是治病救人的药!”
听她这么说,杜玉成乐了,“他有没有能力,我还能不知道?”
“都是骗你们这些愚昧的村民罢了。”
“要是有真本事,他能在这里待着?不去城里赚大钱?”
虎子娘道:“那是小林大夫心善。”
杜玉成发出意义不明的哼笑。
洛勋不气,拿着冒烟的艾条就围着杜玉成转圈。
艾条是用艾绒和其他草药混制的,有杀菌消毒的功效。燃烧的时候会冒出浓白的烟,十分呛人。
杜玉成见他挥舞着手,还以为要打人,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洛勋没说话,不一会,杜玉成整个人就被烟雾笼罩了,薄薄的手帕根本抵挡不住烟味,弓着身子不停咳嗽,还一直想躲开。
洛勋哪能让他躲了,当场表演了一个秦王绕柱,愣是没让他逃脱。
“够了!住手!”
杜玉成眼泪都呛了出来,红着眼看着他,“你故意的!
“哪里的话,”洛勋无辜脸,“这可是好东西,驱散你身上的晦气。”
“你还是给自己用吧。”
洛勋咂摸了两声,“真不要,这可是能让你‘走运’的。”
“拿走!”
“好吧,”洛勋将艾条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才丢进铁盆里,放任它烧着,“山猪吃不了细糠,你既然用不惯,就算了。”
“只是,现在天气暖和,蚊虫肆虐,你还要小心点,别生病了。”
杜玉成梗着脖子,“别咒我,就算我生病了,也是不会来给你送钱的。”
“送给你跟丢在水里有什么区别!”
洛勋捏了捏手指,发出咯嘣的响声,朗声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听不出一点遗憾的意思。
杜玉成微怂,但还是挑刺:“你不能让她在院子里煎药,味道太难闻了,还有那个驴子也是,吵死了。”
“快想办法!”
洛勋呵了一声,“院子里煎药是有点味道,要不搬去你家里煎吧,这样,味道都在你屋子里,院子里的衣物也沾染不到气味,是不是好办法?”
洛勋感叹道:“我真是机智啊,也多亏了你启发我。”
说罢,他就要招呼虎子娘连罐带灶的搬到杜玉成院子里。
虎子娘昨天被吓着了,还没缓过来,反应有些慢慢的。
两人说话声音又快,她听不真切,听到小林大夫的吩咐,就作势要搬东西。
杜玉成本来就没想到那个友善的小林大夫会说出这样的话,还在发愣,女人就动了。
他顿时惊了,“住手!”
“你开什么玩笑!”
他也反应过来了,“那我一整个屋子不都是这个味道了。”
洛勋摊手,“那怎么办呐,不行你搬走吧!”
“这是我家!”
“什么?!你想自杀?”洛勋大惊失色。
“我说这是我家!”
“你说你想自杀?!”洛勋循循善诱,“不至于,我们只是小摩擦,邻里之间,和平友善,还不至于因为一件小事就要了你的性命。”
他如此的笃定,如此的善良,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虎子娘慌慌张张的,“别想不开啊,命重要,人没了就没了啊,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杜玉成甩开她想要拉住自己的手,“我没想自杀!”
“那你想杀谁?”洛勋像是看着无理取闹的孩子,“杀人不太礼貌哦。”
“竖子!你!你竟然……”
杜玉成骂人的话,真是贫瘠的让人发笑。
洛勋缓声道:“竖子骂谁?”
“竖子骂你!”
“原来你知道自己是竖子啊。”
杜玉成脸色发白,瞪大双眼,“你,你!”
洛勋看着他的反应,还有些讶异,一个小兔崽子的杀伤力竟然这么大?
殊不知,杜玉成长这么大,别说被骂了,就连重话都没听到过几句!
就连家道中落,流放途中,因着提前打点过,他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住在这里,上头有人照拂,日子过得还可以。
“有辱斯文!”杜玉成骂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叽里咕噜什么玩意?
洛勋的文学素养可以让他勉强说点半文半古的大白话,但对于这样的文言文是完全听不懂。
什么叔啊姨啊的,不懂。
听不懂也好办,他神情淡淡:“反弹!”
没有人能在他的节奏里,打败他。
杜玉成怒道:“你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
反弹是什么意思?听不懂,但看着他的表情就很生气。
众所周知,在吵架的过程中,先动气,先崩溃的那一方,就绝对输定了。
洛勋反问,“我无耻?你真是会偷换概念啊。”
“真能啊,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
你真能,你咋不上天?
杜玉成哑然,句意是祝人一步登天,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像骂人的?
“你这竖子真是牙尖嘴利。”
洛勋微笑,你的形容词,真是可怜的贫瘠,让人发笑。没见过世面,看看我是怎么超神的。
想到这,洛勋带了点感情,叹道:“我租你的房子,治病救人,本是善举,你却经常刁难。”
“钱货两讫,你坐地加价,是为不信。”
“见年长者,无礼,是为不悌。”
“辱骂医者,不见其善,是为不义。”
“无视生病的幼儿,麻木不仁,是为不善。”
“不见小孩父亲为国出征,罔顾君国大义,是为不忠。”
“不管是想自杀还是想杀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害之,是为不孝。”
“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不信不善的人,何有脸面在此吠吠?!”
纲常伦理,几大要义,压的在场的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就连准备出来帮腔的赵大爷都默默的退了回去。
这战斗力,不必相帮。
杜玉成已经哑然,愣在当场,双目无神。
什、什么?!
自己寥寥几句话……竟,竟然有如此大的罪责?
听到如此肯定的话,再看小林大夫那正直的表情,他竟然有些自我怀疑。
难道,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
至此,败局已定。
杜玉成已经没有了吵架的斗志。
洛勋叹了口气,“看你年岁轻,好好思过,才是正途。”
杜玉成徒劳的张了张嘴,满脑子都是那几个大字。
铿锵有力,发人深省。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