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欺负我堂堂小老五?!
“谁啊!”
老五龇牙咧嘴扭头,却对上一张从未见过的清俊面孔。
长得帅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人目光极冷,像是随时会把他从山坡扔下去。
小动物对强大敌人的感知力何其敏锐,方才还想着要拳打脚踢对方的老五蓦地噤声,全身发抖起来。
成年人蹙眉,似乎在思考要拿这个烦人的小东西怎么办。
最后随手一扔,把他扔进旁边的草丛里。
老五因惯性在草丛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好不容易重新爬起,早就头发、衣领、身上全是草屑了,看着比刚才的小十七要狼狈得多。
其他孩子小心地瞥他一眼,都在憋笑。
老五怒从心头起,可偏偏面对高大的成年人敢怒不敢言,只好猫着腰拍着头发上的尘土。
青年朝着孩子们走去。
其他小孩惶惶后退,直到只剩下还伏在地上的小十七。
老五心想,哼哼,讨厌的蠢蛋小十七,连躲都不会躲,肯定比自己要惨得多€€€€
然后他吃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
老五眼见着对自己横眉冷对的青年,弯腰向啜泣的小幼崽伸出手。
“不哭了,崽崽,我来了。”
兔兔崽仰起小脸,原本就啪嗒啪嗒掉的眼泪哭得更凶了:“Ma、mama……”
青年抱起小孩,让他趴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后背:“抱歉,是我来晚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声音也好,动作也罢,包括神情,皆是温柔如春风细雨。
老五目瞪口呆。
跟刚才对自己厌烦得扔垃圾似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啥?
啥啥啥?
小十七口中的“mama”真的存在€€€€还是个男人?
不,性别不是重点。
重点是,全家最笨最爱哭、根本没人要的小兔子,居然有自己的守护神了?!
*
岑寻枝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暗,仿佛舞台拉下了帷幕。
等到再亮起来时,风和日丽的绒绒球星不见了,又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场景。
大厅金碧辉煌,却有一截肮脏逼仄的通道通往罪恶的地下室。
地下室码着数十个囚笼,每一个里面都关了七八个小幼崽。
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种族。
但都漂亮乖顺,手脚戴着镣铐,蜷在角落瑟瑟发抖。
……岑寻枝总觉得自己见过这个地方。
然后想起来,这里很像当初程解救小漫漫的那个变态家里。
那人早就被判重罪送往废弃矿星劳作至死了,不可能重新建这样富丽堂皇的房子。
那么,就只是一个相似的地方了。
岑寻枝心中一凛。
若是之前的绒绒球星见到了被姊妹霸凌的小幼崽,那么这些囚室中,难道也会有小於?
他立刻上前,一个个仔细查看,在幼崽们或惶恐、或期盼、或仇恨的视线中,总算找到了他熟悉的小身影。
伤痕累累,目光涣散。
唯独在他将他心疼地抱在怀里之后,才迟缓地抬起小手碰了碰他的脸,语气轻飘飘的,像一戳就破的气球:“Ma……?”
崽崽等了好久、好久。
崽崽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
那个舞台又熄灭。
梦境飞速切换场景,岑寻枝在许许多多的世界里,见到了许许多多不同境遇的岑小於。
每一个,都叫人看了难过。
岑寻枝其实清楚地知晓自己在梦里,在虚假的精神领域中,看到的都是假象。
真实世界的小兔崽子还在他身边好好待着呢。
然而还是不免心痛。
但凡自己那日没有想着再去多复核一遍集装箱;
但凡缴获小垂耳兔的是其他人;
但凡他没有一时心软,把小东西偷偷带回家。
现在,小於又会在哪里?
若是幸运一些,没有被运往赛瑟纳林,而是找到了一个心善的卖家。
那么小於就会甜甜地喊别人爸爸妈妈,软软地捉着别人的衣角撒娇。
他的“mama香香”“mama最好了”“爱mama”,都会给一个陌生人。
宇宙之大,他们穷其一生也不会相遇。
一次错过,一点差池,一步岔路。
小於就不会是他的小崽子了。
光是想一想这样的可能性,都叫岑寻枝无法接受。
*
不知第多少次,回溯的光亮再次布满视野。
这一次,岑寻枝看见一个少年。
此前交错的光影中,他见到的都是和真实的小兔崽子差不多大的三四岁幼崽,还从未见过其他年龄段的,或许那就是命运想要展示的,他们每一种相遇的可能。
然而这次的身影,明显是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
岑寻枝想,难道是长大后的小於吗?
他的「长大」,有没有自己的陪伴?
然而等那人转过身来,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却让他愣住了。
€€€€那是他自己。
十五岁的自己。
少年岑寻枝看清成年人的面孔同样愣住了。
他明明在满世界寻找变透明的小幼崽,哪里都找不到的失望几乎吞没了他;不小心踏进这个黑漆漆的异空间后更是绝望。
好不容易等来另一个人,怎么……是未来的自己?
少年呆呆地看着对方,长了张嘴:“这里是……”
成年的那个已经冷静下来了:“这是我的精神领域。你在……我的梦里。你是我回忆的一部分。”
少年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我的精神领域我去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是因为你很幸运,这个时候,精神力还是健康的。”青年笑了笑,“你多大了?”
“……十五,快十六了。”少年仍狐疑,“你的意思是,我以后精神力会受伤?”
青年并不想将既定的悲惨结局这么早强行交给他:“也许。十五岁,你现在是在55号基地吗?”
少年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说了,你是过去的我,是我的回忆。”
青年岑寻枝又讲述了一些幸存者基地的细节,每一个都和少年正在经历的那些对得上;后者终于慢慢接受了对方真的是十年后的自己、如此诡谲的相遇。
唯有一件,出现了分岔路。
少年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边临松是谁,年龄倒是跟阿柏对得上。不过,我没有带他继续生活,他第一批跟救援舰撤离了。”
这回愣住的轮到青年。
成年岑寻枝拧起眉心:“你刚才说,你需要照顾另一个孩子,如果不是边……不是阿柏,那是谁?”
他记忆中,分明没有第二个€€€€严格来说是第三个€€€€与自己如此亲近的小孩。
“哦,这个啊,他叫小於。而且跟我€€€€跟我们一个姓,叫岑小於。”少年谈及幼崽,脸上紧绷的线条不自觉柔和下来,竖起手指在自己耳朵边比了比,“你认识吗?他是只小兔子。垂耳兔。”
少年没有注意到青年的哑然,继续说下去,目光却蒙上一层悲伤:“他似乎用自己改变了什么,快要消失了。我到处都找了,怎么也找不着他,请问,你知道我可以去哪里找到他吗?”
青年久久无言。
改变了……什么?
阿柏还没有将真名告诉十五岁的自己,也不再有机会了。
因为幼崽的出现,阿柏与他渐行渐远。
后面所有的命运,都在此扭转。
这就是十五岁的自己所言,小於「消失」的原因吗?
幼崽通过特殊能力进入了自己的精神领域,却阴差阳错误入十年前的回溯记忆中。
他还那么小,却想了那么多,通过阻止自己与曾经的阿柏,也就是边临松的亲近,想要改变日后残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