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91章

“大人,都打听清楚了,这任成富,是京兆府尹的娘家舅子,在当地乃是出了名的富绅豪商,靠着强征农户田地发家,又长年累月地虐待佃农,听说因为侵地,还搞出了好几条人命来呢。”

师文宣眉心闪动一下,“南豫州的知府和下属知县呢,就这么坐视不管,眼睁睁看着?”

“听说都已经被买通了,官官相护,结党营私,前段日子,当地的百姓们不堪其苦,意图来上京陈情,皆被暴力镇压下来,死伤数人,现在南豫州已经乱成一团了。”

师文宣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这当的是什么官!竟敢拿百姓的性命作儿戏!”

“大人,您且先消消气,除此之外,我还打听到,每年临近年底时候,都会有一支固定的商队来上京送货,名义上是往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但最终,这支商队所带来的东西,都会送进京兆府尹的府里。”

秦师爷说的隐晦,但其意已经表达得很明显,抛开三皇子不提,任成富敛来的银钱,怕是多半都进了京兆府尹的腰包里,他能在南豫州作威作福,亦是靠着京兆府尹在背后撑腰。

师文宣脸色发青,他没想到谢见君只是发善心救了个孩子,背后居然能扯出这么多事儿来,他微闭了闭眼,待神思清明后,将秦师爷唤来跟前,低语道:

“你把打听来的这些东西都整理成册,明日去东宫给太子殿下递句话,着他务必来府中一叙。”

第122章

“老师,您此话为真?那京兆府尹刘文生,当真是在南豫州干着侵地敛财的事儿?”

被秦师爷请来的太子,进门便急急慌慌地问出了这句话。

“太子殿下莫急,请先入座,容微臣同您细细道来。”师文宣不紧不慢地迎他入上座,招手让秦师爷搜集来的情报,拿给他瞧。

“这、这、”太子紧捏着手中的情报,指骨咯吱作响。

半晌,

他重重地摔在案桌上,“这刘文生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在南豫州一手遮天!”

“殿下息怒,微臣现觉得,单靠刘文生和他那个娘家舅子,生不出这滔天的胆子来,背后定然是有人授意。”

师文宣没明着提点,但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如何听不出他的画外音?当即便沉下声,“你是说,老三也跟着掺和其中了?”

“殿下您尽可想想,这些年,三皇子在外大肆笼络朝廷重臣,所用的金银来自于何处?那户部的钱兜子,被圣上牢牢把着,可不是他能插进手去的……”

太子轻叹一声,恨铁不成钢道:“如今父皇重农抑商,倒是给了底下人兼并土地,聚敛财富的机会,官不为官,苦的就是咱们的黎民百姓,百姓都不得耕,哪得食?!老三眼巴巴望着那个位置这么多年,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殿下,现在不是讨伐三皇子的时候,您要尽早做决断,这南豫州的商队可是快要入京了,再有个半月,圣上便要封印,若将此事拖到了年后,恐会生变!”师文宣苦口婆心地相劝道,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如果不能趁热打铁地一举拿下,还不知明朝是个什么光景。

太子脸色一变,“老师所言极是,趁着老三不在上京,咱们干脆利落地处置掉刘文生,待老三从边防回来,一切尘埃落定,任他如何扑腾,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来了。”

师文宣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但见太子一脸喜意,似是胜券在握,又禁不住地敲打了两句,“殿下想要扳倒三皇子绝非易事,但若经此一事,能斩断他的一条臂膀,亦能让他大伤元气……还有,您务必要早做打算,开年京兆府尹的位置一空出来,就得抓紧将自己人推举上去,如果让三皇子夺了先机,咱们今个儿可就白忙活了。”

太子自是知道其中的要紧性,但推举何人,他得同师文宣二人再仔细商量,眼下还是先把刘文生揪出来,好打三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

只过了小半月,师文宣就把刘文生连同任成富等人一连串拔根而起,他身为吏部尚书,本就有监察文武百官之责,弹劾一个从三品府尹,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加之有刑部审讯的供词在,崇文帝连年都没让过,当即就判了处斩。

待三皇子收着消息,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时,京兆府尹的位置已经空缺。

谢见君是在腊月二十五,去尚书府接昌多时,才从秦师爷那儿,知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居然帮着太子,扳倒了三皇子的“钱袋子”,一时心绪复杂,又感叹他家这位先生,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就是又准又狠,赶在年节封印前,直接掐断了三皇子的命脉。

听说三皇子在大年夜的家宴上全程黑着脸,临着散宴时,还耍起了酒疯,招来崇文帝一通训斥,罚他在府中反省一个月。

三皇子的新年没过熨帖,但谢府的除夕,却是热闹得很。

一早,谢见君正搂着云胡睡安稳觉呢,院门被叩得“咣咣咣”作响,他翻了个身,捂住小夫郎的耳朵,意图再赖个床。

却不料季宴礼的声音打院子外传来,“见君,你还不起?今个儿可是年三十呐!”

谢见君一场好梦被搅了个彻底,就连云胡,也跟着揉揉惺忪的睡眼,迷瞪着问道:“他们怎么来了?子€€昨个儿还说今日要回尚书府过年呢……”

“准是同家里又闹起来了。”谢见君知道季宴礼的脾性,当初能应下去尚书府吃顿家宴,多半是为着师念新媳妇头一年进门,别招人说闲话,但三人如今一大早就跑来他这儿,肯定是出事了,他摸索着床边的衣裳,打着哈欠,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这大过年的,子€€他爹可真不消停……”云胡撑着腰慢腾腾地爬起身,他如今身子重了,一举一动都费劲得很,夜里腿脚还总是抽筋。

谢见君往他身后垫了个软枕,从昌多那儿接过刚烧开的热水,濡湿了手巾,给他抹了把脸。

待二人浣洗完,从屋中出来,季宴礼早已经等得百无聊赖了。

李大河夫妇忙着做年夜饭,师念同三小只玩得欢,余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干巴巴地坐在院中石凳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家里怎么了?”谢见君先将小夫郎安置好,才凑过来问道。

“大过年不说扫兴的事儿……”季宴礼眉宇间印着烦闷,他摆摆手,一副不是很想提的样子。

谢见君了然,将此事儿不动神色地揭了过去,“既是过来了,晚些吃完年夜饭再回吧,师念能来,云胡也挺高兴的。”

一听这话,季宴礼登时就换上另一幅面孔,银白折扇在掌心里颠了颠,一脸谄笑道:“到底还是师弟懂我,左右家中冷锅冷灶,倒不如来你这儿蹭顿饭,好凑凑热闹!”

谢见君知道他就是在等自己的这句话呢,当下挑了挑眉梢,语气凉凉道:“饭不能白吃,你可得用干活来换。”

“成交!”季宴礼满心欢喜,对应下这话的严重性一无所知。

于是,先蹭了一顿早饭后,

二人便开始帮着李大河夫妇,脚不沾地地从日出忙到了日落,又是切菜杀鸡,又是剁肉和馅儿,一直到酉时过半,才停下来喘口气。

暖烘烘的堂屋中,炉火烧得正旺。

搬来上京的头一年,谢见君领着大伙儿举杯,庆祝新年吉乐。

第123章

天黑透了,街道上民宅中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满崽打早起就一直盼着,现下听着这动静,心里直痒痒,三口两口地咽下小半盘饺子,便拉上子€€往屋外跑。

临走到门口发现昌多没跟上来,他回身招招手,“昌多,快来!别跟他们一堆无趣的大人闷在一起,阿兄买了好多鞭炮,我带你放鞭炮去!”

昌多站在原地没动,他自觉自己被谢府收留,理应是要多些干活,伺候好主家,哪里能像小公子那般肆意。

“去吧,昌多 ”,云胡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儿不用你帮忙了,一道儿去玩吧。”

昌多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谢见君,得了他的点头首肯后,才恭敬地拜了个礼,跟在满崽和子€€身后出了门。

季宴礼的眸光淡淡扫过他身上穿着的缎面棉衣,低声道,“你二人倒是对这个孩子挺上心。”

谢见君正忙着给云胡挑鱼刺,闻声微微抬眸,轻笑一声,“不过一个孩子罢了,左右家里长辈都已经不在了,总不能事了之后,放他流落街头吧?。”

“说的也是。”季宴礼应和道,“看上去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留在你府上,将来能跟满崽做了个伴儿,就是怕京兆……”他还想再问问刘文生的事儿,冷不丁谢见君冲他使了个眼色,截断了他的话。

“云胡,你不是想让我帮你看看小肚兜的绣样吗?”,正捧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浅酌的师念蓦然出声,她瞧出谢见君大抵是不想让云胡知道官场上太多的事儿,故而极有眼力见儿地拉上懵懵懂懂的小夫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卧房。

待屋门掩结实,季宴礼敛回目光,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没跟云胡说昌多家的事情吗?”

谢见君提了口气,摇摇头,“没说那么详细,你也知道,云胡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大夫叮嘱过,不让他情绪波动得太厉害,我就挑拣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同他讲了讲,光是听着侵地的事儿,前两日就已经睡不好了,还做起以前的噩梦。”

“哎…”季宴礼轻叹,“别说是云胡了,我刚听说时,都替你捏了把汗,捡个孩子,都能捡出这么多事儿来……”

“便是碰着了也无法,换做是你,难不成你会眼睁睁地瞧着?”

季宴礼被噎了一嘴,细想之下,若是自己先遇着这小哥儿,也并非会选择独善其身,”你就庆幸吧,我的好师弟,好在这后面的事情,都是先生一手操办的,三皇子若真要追究起来,未必会把账算在你头上!况且,这年后一开印,光是这从三品的京兆府尹的位置,就足够两位殿下争一段日子了,不过他们在朝中都有自己的势力,这会儿恐怕已经挑好了合适的人选了,就是不知道太子这边,会是要推拒谁上位……”

谢见君夹起一筷子菜,不由分说地塞到季宴礼嘴里,“朝堂之下不谈政事,大年下的还得跟着动脑子,你累不累?”

“你你你你……”季宴礼手指着他,磕磕绊绊好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干脆端起酒杯,仰面一饮而尽,辛辣的酒酿顺着喉咙涌进腹中,烧起一片滚烫,他抹了把嘴,端起了师哥的架子,“你呀,还是自己小心一点吧。”

“是是是,师哥都说得对!”谢见君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目光灼灼地盯着卧房门,这扇门后面,有他拼死想要保护的人,他自是会万般小心,谨言慎行。

许是因着心底都压了事儿,一壶竹叶酿刚见底,俩人脸上都见了醉意。

说是今夜要不醉不休,谢见君心里记挂着云胡,怕耽误了事儿,不敢真的让自己醉倒过去,面前的酒杯一空,他便认了输,说什么也不再喝了。

季宴礼自觉赢得无趣,又晓得他酒量的确不咋地,也没硬逮着人劝酒,垫了两个饺子,塞了塞缝儿后,就招呼师念和子€€离开,临近子时,他们仨还得去白云寺敲钟。

人一走,屋里就清净下来,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围在火炉前守岁火,连鞭炮声都没了动静。

“睡着了?”云胡掌灯,轻手轻脚地迈进东侧卧房里。

“睡得可沉了……”谢见君将怀中睡熟的满崽,平放在床上,扯过一旁的棉被将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又把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塞到他脚边上,确信这小家伙不会蹬被子,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将床帏放下来,"玩得累坏了,现下怕是有人在他跟前说要给压岁钱,都醒不来呢。"

云胡捂嘴偷笑,“还不是你给他买了小半马车的鞭炮,既是自己宠着,何来嫌弃人家恃宠而骄?”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不对……”,谢见君上前,骤然吹灭了他手中的烛光。

黑漆漆的夜幕,铺天盖地压下来时,云胡只觉得身子一轻,须臾间,自个儿就被一整个打横抱起,他慌乱地环住谢见君的脖颈,皱着脸嗔怪道,“你惯会吓唬我!”

“小夫郎这是说的哪里话?”谢见君抿抿嘴,他的眸光温温柔柔地落在云胡身上,似是重重朦胧的月影,缱绻又缠绵,“有道是‘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这做夫君的,想抱抱自个儿如星月般皎皎的心悦之人,何来吓唬一说?”

云胡溺在这满当当的深情之中,只觉得心底那汪春川,乍然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他垂眸低下头,掩藏在暗色中的脸颊,烧起了两抹红晕。

“反正我说不过你,便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谢见君如何瞧不出他的羞色,连忙紧了紧怀抱,大步穿过堂屋,朝着西侧卧房走去,每一步落脚,他都踩得稳稳当当,给足了怀中人踏实。

被小心安放在床上,云胡托着小腹翻了个身,柔声问起,“明日,咱们要去尚书府拜年吗?”

谢见君点点头,拿软枕垫住他的腰,“咱们早些去早些回,宴礼和师念要初二才会回娘家,正好错开时间,等从先生那儿拜完年回来,便是闷在家中不出门了,好好陪着你,如何?”

“我才不信你呢!”小夫郎撇撇嘴,“一准下了拜帖,就又得出去应酬了。”

“若非必要的宴会,我就都推了去,陪你在家中散散步绣绣花样,亦或是你想吃些什么,想去哪儿转转,我都陪着你……”似是怕云胡对自己不放心,谢见君还举手做了个保证,其诚意天地可鉴。

云胡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挑了挑眉,勾起一抹浅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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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一早,刚过辰时,鞭炮声便如同赶场子一般,暄炸起来。

谢见君惊醒,宿醉之后,脑袋里似是倒入了一大勺浆糊,晕晕乎乎,搅着太阳穴突突突地疼,“这群熊孩子”,他暗自嘀咕一句,往身侧一摸,连被窝里都是凉飕飕。

“阿兄,起床了!”满崽蹦蹦€€€€地推门进来,迎面丢过来一白雪球,直直地灌进了谢见君的衣襟中,冰得他当下就打了个激灵,向前扑了扑身子,作势下炕要逮人。

小家伙脚底下跟摸了油似的,一溜烟又蹿了出去,不及片刻,云胡探进半个脑袋,“我们在院子里堆了雪人,你要不要来瞧瞧?”

谢见君对上乖乖软软的小夫郎,一腔起床气被浇灭了个干净,等到他穿戴好衣衫,迈出屋子,正瞧见许褚裹得厚实实的,坐在院子的躺椅上围炉煮茶。

“先生也起得这般早?”他上前,拱手作了个拜年的礼。

许褚笑吟吟地递给他一杯刚刚烹煮开的热茶,“年纪大了觉少,听着这俩孩子在外打雪仗,忍不住出来凑凑热闹!”

“这院子冷,等让大河叔给您多添些碳火“谢见君接过茶盏,握在掌心里取暖,“昨个儿年夜饭,您也没吃多少东西就歇下了,今日可还觉得好些?要不要请大夫过府中来给您把把脉?”

许褚摆摆手,不甚在意,“自打来了你这儿,每日都被好吃好喝地照料着,这身子骨都硬朗着呢,去年的冬衣都穿得有些紧,这年节下,莫要再去麻烦大夫跑这一趟了…”

他见谢见君穿戴得齐整,晓得他们今日要出去拜年,便继续道,“王婆早起煮了饺子,快些跟云胡去吃上些,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这家里有我看顾着,不要紧!”

“哎好。”谢见君虽是应着,但还是唤李大河又搬来一个火盆,搁放在许褚的腿边上,前些年,许褚日子过得糙,落下了腿疼的毛病,现下可轻易受不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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