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14章

牙商自然乐意极了,立时便带着云胡出了商行。

去的头一家铺面,乃是在苏平街上,马车慢慢悠悠地行驶了二刻中才到。

这店肆出奇的宽阔,在铺子里扯着嗓子吆喝一声,后院愣是一点动静都听不着,云胡不甚满意,加之这苏平街是富绅豪商家里的管家常来采办的地方,卖的东西都贵得离谱,连店肆的租金也是五十两一年。

云胡没打算将营生做得这么大,又担心万一糖水罐头卖不动,要净亏五十两进去,当即便婉拒了,把自己的要求又往细里说了说。

牙商好歹是个老油子,只听云胡的话,就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长沿街上还有一家,地方虽没有这边宽敞,但是位置极好,又靠着集市,租金一年十五两……”

云胡跟着谢见君来甘州小半年,最熟悉的地方就是长沿街,平日里李大河和昌多出去采买,亦或是他带着满崽和大福出门买零嘴,去的都是长沿街。

“您想做什么营生?”牙商试探着问道。

糖水罐头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云胡担心提前走漏了风声,便只说想做些简单的吃食。

那牙商一听,猛地一拍大腿,“那您这地儿可是来对了!这家铺子原是一对老夫妇做包子的,老两口卖了二十来年,后来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才想着要把铺子给盘出去,您看这屋里屋外,拾掇得多干净,还有那后院里,有一口水井,这做吃食少不得要用水,有水井在,你们用起来也更方便些……”

牙商将这铺子说得天花乱坠,云胡只连连点头,将铺子和后院都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

这铺子所在的地段和后院的布局,他都比较满意,况且还能住人,将来一朝罐头营生做起来,免不了要雇伙计夜里留宿在铺子里看顾东西,但屋子的确破败了些,屋顶的瓦片都碎了许多,若他们租下来,少不得要找人修葺,里里面面地都得修缮个遍,才能把作坊搭起来。

“这租金十五两一年?”云胡问价。

牙商心中大喜,觉得有戏,开口说主家给的价是十五两,您若租的年份长,可按照十四两的租金签契约。

“这屋子太旧了,光是要重新砌墙铺瓦都得要好些银子,更别说铺面也得修缮,十四两一年太不划算了。”云胡蹙起眉头,有些嫌弃道。

“哎呦,您看看这地段,可是千载难逢的好铺子,十四两一年,当真亏不着您呐!”牙商着急地找补道。

“哦”云胡浅浅地应下一声,“还有旁的铺子吗?”

牙商为难地摇了摇头,虽说还有比这儿稍稍便宜的铺子,但他拿到手的佣金实在太低,放到哪个牙商身上,都不乐意坐这赔本买卖。

“既是如此……”云胡说着出了铺子,临到马车前,忽而扬声道,“大河叔,您之前常挂在嘴上的那家牙行在哪儿?咱们过去问问,看有没有别这里更合适的铺子!”

牙商一听要去找别的牙行,暗骂一句这到手的鸭子居然要飞了,他忙不迭追上前去,“等等,您想要多钱一年,咱都好商量!”

“你看,这屋子破败得不成样子……”云胡指了指屋顶。

“是是是……”牙商应声。

“铺面也有些窄仄……”

“门前的路太窄,不便于过车……”

云胡挑挑拣拣地说了好些毛病,末了,还轻啧了一声,做足了对这铺子没瞧上眼,要去找别家商行再看看的姿态。

那牙商越听脸色越沉,心道这小哥儿瞧着不起眼,没成想事事儿这么多,可偏偏他又舍不下这营生。

最后也只得忍痛咬牙道,“我不同您来虚的,十三两一年,这是最低了!”

云胡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十三两比他一开始能接受的租金价位还要再低一两银子,正巧可以拿这钱出来找几个匠人修缮屋子,于是便点了点头。

敲定了铺子,还得回牙行签订契约,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待酉时,谢见君从府衙散班回来,还没见着小夫郎身影。

“这是跑哪儿去了?”他抱着要寻爹爹的大福在后院外等了约摸着一刻钟的时辰,才见着李大河驾着马车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爹爹!”大福认得自家的马车,登时就张开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唤着人。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一大一小的跟前,云胡红光满面地掀开棉帘,一下马车抱着谢见君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去看铺面的见闻。

得知小夫郎跟牙商砍价,顺利租下来长沿街的一套铺面,谢见君满心欣慰。

“我们云胡可真聪明!”他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生意还没做起来,就先投入了十三两的租金,还得找人过去修屋子,又不晓得要花多少钱,万一都赔了,可如何是好?”高兴之余,云胡又不免担心起来。

“想做什么,就只管放开手去做,再不济还有我呢……”谢见君揉了把小夫郎柔软的额发,轻声宽慰他道,“我这做知府的俸禄也不是摆着干看的,所以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云胡耳尖微微泛红,从他怀中接过盼爹归的大福,嗫嚅道:“我没做过这营生,就怕搞砸了。”

“那又如何?凡事儿都有第一次,我听沅礼说,青哥儿头一回独自去谈生意,紧张得说话都结巴呢,你瞧现在,还不是谁见了他,都得唤一声青掌柜?”谢见君晓得自己宽慰的话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干脆就拿青哥儿的事儿出来勉励他。

一提起青哥儿,小夫郎心头忽而燃起来斗志,他重重地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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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入睡前,照例到了二人独处谈心的时候。

谢见君说再过两日,自己便要回东云山,他今个儿从杂货铺子那儿挑好了种子,准备回去看看荒地耕得进度如何。

云胡心里舍不得,这刚在一起亲昵了几天,眨眼又得分开,再开口时,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潮气,“这要等到铺面修缮得差不离,才能去桐坞村谈苹果收购的事儿呢”

“到时咱们就又能见面了……”谢见君压下心中的眷恋,捏了捏小夫郎的后颈,“顶多再过些时日,我便再回来一趟,垦荒的事儿要忙,府衙也不能离开太久,有些事儿,陆同知一人做不了主。”

“好~”小夫郎委屈巴巴,上手扯着自家夫君的衣袖,依偎在他怀中瘪着嘴。

“赶明儿我把做糖水罐头的法子写下来,你在家时,可以先尝试一番,这东西做起来不难,就是费些功夫。”

“小作坊也得有个像样的名字,既是你的营生,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不光要取名字,铺子里的布置,像如货架,柜台,这些也都得考虑进去,还得再招几个人,你一个人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的……”

谢见君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些话。

云胡原是安安分分地听着絮叨,冷不丁出声打断了他,“我想让昌多去铺子里管账,他做事儿仔细,会算数,会拨弄算盘,又是咱们自小带起来的,是能信得过去的人。”

“你觉得合适就好,我信你看人的眼光,昌多是个好孩子。”谢见君表示赞同,昌多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一直养在身边,品行端正,人也聪慧,学什么东西都快,只是管个账,于他而言,不是难事儿。

云胡见谢见君不反驳自己,便壮着胆子继续说道自己琢磨了两日的想法。

谢见君安安静静地听着,偶时配合着附和两声,只云胡需要他帮着出主意,他才会正经提两句建议,大多时候,他都是鼓励小夫郎自己主动去做主。

小夫郎越说越来劲,还扒拉出自己昨日藏在柜子里,写得像鬼画符一般的策书,借着昏暗的烛光,一点一点说于自家夫君。

这般雷厉风行的架势和缜密完整的思路,着实让谢见君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这要放在以前,他根本想象不到,云胡能有这么多靠谱的想法,居然还提出了要找人去街市上发传单,以此来提前给糖水罐头造势的法子。

他禁不住对着小夫郎竖起了大拇指,“就按你说的来!”

得了夸赞,云胡的信息如高楼筑起,只恨不得现下就趁夜出门,赶紧找匠人去将租下来的屋舍修缮起来。

谢见君好说歹说才将人按下,紧搂住睡了个安安稳稳的觉。

转日他将将睁眼,身侧的被窝已经凉了大半截。

大福坐在他胸口处,二人面面相觑。

“阿爹,爹爹去哪儿?”

谢见君揉搓了一把惺忪的睡眼,“爹爹去干大事儿了!”

大福闹着要找爹爹,谢见君便抱着他去寻云胡,瞧见那店肆的后院里,云胡着一身利落的素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匠人,又是挖地窖,又是清水井,忙得热火朝天,连搭句话的功夫都腾不出来。

徒留被“冷落”的一大一小只得抱着热腾腾的包子干啃,相依着坐在屋檐下大眼瞪小眼。

第154章

深冬的寒意尚未散去,凛风抽打着枯枝,拍在窗棂上哗哗作响。

谢见君醒得极早,在东云山的半月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现下一睁眼,便没了睡意。

他起身拨弄了拨弄火炉中的炭火。

床榻上的云胡翻了个身,摸索着将睡得四仰八叉的大福捞进怀里,艰难地撑开眼皮一道细缝,“几时了?”

“天还黑着呢。”谢见君宽厚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眼眸处,将最后一抹光亮隔离在外,“我今个儿回东云山,要早些走,你且接着睡便是。”

云胡将他的手拉扯到嘴边,轻啃了啃两下掌心。

“这就饿了?”谢见君莞尔抿了抿唇,从喉间溢出一抹轻笑。

“昨个儿我给你买了好些吃食,等下走的时候,别忘了都带上。”云胡低声道,将大福小心翼翼地搁放在身侧,拿被子捂得严实实,摸过一旁衣裳,胡乱地往身上套,“我送你去城门口,正好往城南走一趟,找个做陶罐的匠人。”

“是,小云掌柜,劳烦您操心了。”谢见君半蹲下,将火炉烘烤得暖烘烘的棉鞋给小夫郎套在脚上,箍紧了系带,“铺子不急在一时开张,可别累着自己,凡事儿不用逞强,回回头,都有我在呢。”

“嗯!”云胡半坐在床边眯了眯眼,安心享受着他给自个儿脚上套鞋袜,从这个视角望下去,只能瞧见谢见君眸底温柔缱绻的笑意,和从不掩饰的坦坦荡荡的情愫,他沉沉地落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眷恋,“等过些时日,我就去东云山寻你。”

“行。”谢见君将他的裤脚扯下来盖住棉鞋,浅浅地应了一声,“到时我专程去常德县城接我们的小云掌柜。”

云胡被臊得无措,红着脸避开谢见君炙热的目光,“八字还没一撇呢,少在这儿打趣我,万一成不了,指不定要惹来多少笑话。”

谢见君抬袖揉了把他的额发,正经道:“成与不成,你都是你。”

二人说话间,已经出了屋子,屋外呵气成雾,云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抱怨道:“都这般时候了,甘州还冷得骇人。”,他蹙起眉头看向谢见君,“你们那儿炭火可还够吗?山上定然比城里还要冷上几分,可千万别染了风寒。”

“不用担心,炭火都备得足足的,夜里睡觉还踢被子呢,那宋婆子每日都要煮上一大锅姜汤,垦荒的人回来都被盯着喝下一碗姜汤。”谢见君俯身将小夫郎的衣襟又紧了紧,“倒是你,莫要光顾着在铺子那儿忙活,也得照顾好自个儿身子。”

不远处,周时雁正忙着洒扫院子,听着二人交谈的动静,紧赶着将扫把搁置在院里,上前作揖行礼,“民女周氏见过主君,主夫!”

“周娘子,我不在这段时间,照顾主夫起居就麻烦你了,你得帮我盯着他每日早早歇下,不兴熬夜。”谢见君搭手虚扶了扶她,笑吟吟地嘱咐道。

“是……”周时雁颔首,复又行礼后,方才着小步退下。

“你打算让她跟着,去铺子里帮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谢见君侧目同小夫郎低声讷讷道。

“现下手头上没有合适的人,王婶子倒是手脚麻利,又是自己人,可偏偏大福身边离不开她,我瞧着周娘子性情本分,又带几分泼辣,让她帮着看店,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云胡说到底,是看中了周时雁身上的那股子韧劲儿,拼着跟王大川鱼死网破,也要给自己和孩子寻一条生路,这般果敢,连他都自愧不如,更被说那些为了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而一味地忍气吞声不敢声张的女子和哥儿了。

加之周时雁是本地人,这些年也结识了不少城中的商行老板,有她在其中帮着搭线铺桥,像找靠谱匠人的事儿就容易多了。

谢见君晓得如今的云胡,做事已经有自己的思量和主意了,便笑着应和着他的话,“行,你说了算,都听你的。”

“既是听我的,那你就别拦着我给你塞东西。”云胡指挥着人一个劲儿地往府衙的马车上装各式各样的吃食。

“都要装不下了,好歹给我留一容身之处……“谢见君闻声劝阻道,“东云山那边有专门负责去采买的府役,附近的集市什么都有。”

云胡将刚从柜子里摸出来的油纸包的胡饼塞进他怀中,顺手捏了捏他脸颊上仅有的二两肉,瘪了瘪嘴,“骗子!”

“不骗你,我能照顾好自己。”谢见君连连举手保证,就差并起四指冲着小夫郎发誓了。

云胡抬眸睨了他一眼,朱唇微启,“哦。”,而后又让人将他买的鱼胙搁放进马车里谢见君顺手能拿到的地方,以备路上饿了,也能稍稍垫垫肚子。

忙完这一通,王婶已经将早饭做好。

二人凑活对付了几口,云胡送谢见君出城,二人在城门口惜别。

“天冷,早些回家。”临走前,谢见君掀开棉帘,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小夫郎挥了挥手,这一走又要好些日子不见,他心中实在不舍。

倒是云胡心里还记挂着做陶罐工匠的事儿,撂下一句“过些时日见面”,转身便消失在街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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