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19章

云胡听着心中酸酸涩涩的不是个滋味,他清楚自己只能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他们一辈子,到头来,过什么样的日子,还得靠他们去奔。

“主夫,马车上的行李都已经封好了,咱们可以回城了。”李盛源适时过来提醒道。

老夫妇二人连忙让开路,云胡借势跟他二人告别。

回程路上,连不通人事儿的大福都瞧出自己爹爹心绪不佳,他学着阿爹哄自己的模样,稚嫩的小脸凑到云胡跟前,轻蹭了蹭他的鼻尖,“爹爹,咱们要卖好多好多糖水罐头,这样,就可以从爷爷奶奶那里买好多好多苹果了!”

云胡抿嘴笑了笑,捞起小崽子往怀里一搂,“爷爷和奶奶卖了苹果有钱赚,咱们卖了糖水罐头也有钱赚,对不对?”

“对!”大福懵懵懂懂地点头,他听不懂做生意其中的道道儿,但他只想让爹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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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谢见君正埋头坐在案桌前,执笔写写画画,乍一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禀大人,妇人带着小公子已经往府城走了,估摸着这会儿,怕是都要快进城了。”陆正明拱了拱手道。

“这两日,可有发生什么事儿?”谢见君搁下笔,端起有些放凉的茶盏,轻呷了一小口后,缓声问道。

“昨日在桐坞村时,夫人的确是被绊住了脚。”陆正明将云胡在桐坞村发生的事儿,以及回常德县对老夫妇二人的照顾,一一都说给了谢见君。

谢见君听完,禁不住莞尔轻笑,心道这崽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倒真是超乎了他的意料,早知小夫郎如此聪慧良善,先前就应该放开手,要紧放在身边护着,反而还折断了他的羽翼。

“大人,属下可还要回府城,继续暗中保护夫人和公子吗?”交到手里的差事儿妥妥当当地办完,陆正明闲不住,便继续追问。

谢见君抬眸,借由透进窗户的斑驳光影,扫了他一眼,而后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你回府城去吧,这个月十五,甘盈斋要开张,你且去跟前盯着,莫要让宵小逮着机会过去铺子里挑事儿,尤其是跟周时雁有牵扯的人,都得严实实地防着……”

他头着刚发落了王大川,现今担心他那拎不清的娘亲会跑去甘盈斋找麻烦。

“是……”陆正明爽快应下,他一向唯谢见君的命令是从,对于安排到手中的差事儿,甭管事大是小,都正经上心着呢。

屋中重归于平静,谢见君后靠在椅背上,瞧着屋外的陆正明一个翻身上马,转眼功夫就没了影儿。

他揉搓了把脸,将眸光继续放在眼前的图纸上。

没多时,赵田进门来换茶水。

“正好有事儿要交代给你……”久坐不动,谢见君身子骨酸得厉害,他直起身将桌上的一大图纸递给赵田,接着长长地抻了个懒腰。

“知府大人有何吩咐?”赵田将茶壶往地上一搁,接过图纸小心翻看了几页,都是些算数和横竖杠。

“你让连云山他们,将耕犁过的地方,全都圈成长十八丈,宽四丈八尺大小的田地,而后将这十八丈打中间横断成十五条宽一尺五寸的小路……”谢见君瞧赵田一脸茫然,指着他花了一日一夜搞出来的图纸,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

“这田地和田地之间,要分成十四条小道,用作给农户们耕种通行……”

“还有每块田也得按照宽一丈领悟村,长四丈八尺的大小来圈……”

赵田目不转睛地盯着谢见君手指过的地方,努力地消化着他说的话,一面听,还一面小声重复着,就怕自己等会儿出了门,把嘱咐都忘干净了。

“你先知会连云山,他们都是种过的庄稼户,一听都能明白,先把田地给分出来,瞧见这町了没?”谢见君温声点了点,“这个位置,每隔一尺,都得横向凿出一条直沟来,沟要阔一尺,深一尺。”

“阔一尺,深一尺……”赵田摇头晃脑地默念,像极了开蒙跟着夫子学三字经的稚童们。

谢见君眉眼微翘,“不用紧张,一时记不住,之后再来问我也行。”

“记得住记得住!”赵田颔首,他正经一个府役,哪能因着这点小事儿,在知府大人跟前露怯。

“行。”谢见君拍拍他的肩膀,“你尽管吩咐下去……”

赵田得了命令,转身便要走,临到门口又被唤住,“我带回来的谷子的种子,还有之前溲好的粪糊糊,都搁在何处了?”

“回大人,都在柴房里堆着,可要属下着人给您带过来?”一想起那作呕的味道,赵田撇撇嘴,不晓得知府大人如何又惦记上那东西了。

“让李四他们搬到屋舍面前的空地上去。”,算着离下谷子的日子,约摸着还剩下二十天,谢见君打算趁着这几日天气干燥,用粪糊糊把种子溲一遍。

“属下这就去安排。”

先前垦荒的人,这一下被分成了两拨,一拨下地区田,另一拨人抓了短签,被留下来在空地上手中。

他们带着口巾,先是将种子混着粪糊糊,溲成麦饭那般,而后薄薄地摊开在地面上,不光如此,还得时不时过来搅动,好让种子尽快晾干。

“我说,连哥,你做那签的时候,当真没出老千吗?”李四被熏得头昏脑涨,几乎再多扒拉一下,就能当场撅过去。

“放什么屁话,老子要是出老千,何至于跟你在这儿?”连云山“啐”了一口,将后脑勺的口巾扎紧实,“赶紧翻,方才赵府役说了,等着干了,还得在嗖个六七回呢。”

“啥玩意儿!”手持钉耙的汉子惊呼,登时便招来谢见君望过来的目光,他忙不迭垂下脑袋,压低声音道,“我说这知府大人到底懂不懂?瞧他一身细皮嫩肉,不像是做过农活的样子,别是糊弄咱们!”

“你怎么知道他没干过农活?”从东云山下来汇报挖渠进程的宋沅礼骤然出声,吓得连云山几人险些扔了手中的钉耙。

“参、参见宋知县。”诸人回过神来,齐齐屈膝行礼。

宋沅礼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们一眼,“你们可知,私下里编排朝廷官员,该当何罪?”

大伙儿都默不作声,谁也不敢在眼下,还不知死活地去触这位神出鬼没的宋知县的霉头

“你们口中这位细皮嫩肉的知府大人,在科考前,一直都是下地劳作的农家子,当年殿试,他是所有进士中,少数能分得清陈米和新米的状元郎……”宋沅礼掰着指头,给这些人细数道。

他说的这些事儿,都不是什么私密,谢见君的过往,只稍稍费些劲儿,也都能打听到。

但连云山一行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渠道,如今听宋沅礼一说,个个张大了口,一副惊诧模样。

他们长此以往,都拿谢见君当上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哥,之所以分来甘州,恐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仕途上镀层金,回去好升迁,谁能想到这瞧着光风霁月的人,曾经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户呢。

这下子,众人可不敢再说谢见君啥都不懂了,现在看来,人家这段时日所吩咐的一切看似奇奇怪怪且不怎地靠谱的活计,都有理有据呢。

“还在这里愣着作甚?手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宋沅礼一句话点醒连云山等人。

这又是提钉耙,又是搅木棍,转眼间,空地前又是一场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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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同他们说道什么呢?我瞧着一个个的,脸色都变了。”谢见君抬眉疑惑问道。

宋沅礼散漫地耸耸肩,“揭你老底儿呢。”

谢见君一听这人又要犯不正经,没得跟他继续掰扯,一句话揭了过去,“东云山上的沟渠,你挖得怎么样了?”

“底下人干着呢,这几日竹龙就架好了,到时先通到桐坞村去,我着人在村子里修了几处石槽,之后村民吃水,便可以去石槽口子处接水了……”

“灌溉田地用的沟渠,挖起来进度慢些,但肯定耽误不了你下种,最多到月底,我就给你通过来!”

宋沅礼拍着胸脯打包票,大有我盯着,你只管放心的架势。

“嗯……”谢见君心不在焉地应声,心里琢磨着这之后的打算。

“我说,云胡哥儿的甘盈斋这个月十五就要开张了,你不回去瞧瞧?”

听宋沅礼这般问,谢见君埋头搓着衣角上的泥点子,半天才道:“跟他说过了,这儿离不开人,就不回了。”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宋沅礼拧眉轻“啧”了一声,“我还当你如何都要在旁边守着呢,难为你这般放得下心。”

谢见君没反驳,他站在小屋外,眸光遥遥望向不远处苍翠巍峨的青山,一时不再言语,神色之淡然,让人猜不出彼时他在想什么。

连云胡都当自家夫君,断断是不会回甘州了。

他那日自打从常德县回来,就一直没能闲下来,先是找牙行招了几个干活利落的伙计,让周时雁抓紧给他们培训,而后又去了工匠那儿一趟,验了验新一批陶罐的品相,跟个陀螺似的,忙忙碌碌了好些日子。

眨眼就到了开张前夜,月明星稀。

他那位,笃定了说自己绝对赶不及甘盈斋开张日子的夫君,悄没声地摸了回来。

第161章

"主夫,明日要用的香烛鞭炮,一应都拾掇齐全了,晌午那会儿,我同昌多去清点了一遍,东西数目都能对得上……"

月影婆娑的长廊下,周时雁正同云胡确认着甘盈斋开张的最后事宜,"明日吉时一到,借主夫您的手,将香烛点上,给咱们铺子讨个好彩头……"

她微微躬身,垂眸小心嘱咐着,好半天听不着云胡的回声,"主夫?",她翘首,瞧见云胡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望着门口处的一道儿黑影。

"是、是谁!谁在哪儿?",她登时便将云胡挡在身后,颤颤地出声问道。

昏暗处走出一人,正是从东云山匆匆忙忙赶回来的谢见君,他只着一身玄青常服,额前的发丝被细汗濡湿,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上,即便是隔着雾蒙蒙的光影,依旧掩饰不住他满身的风尘。

“你怎么回来了!”云胡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得晕晕乎乎,他捞起衣摆,一猛子翻过齐腰高的朱栏,“不是说赶不及了嘛?”

分神功夫,他一脚踩到石阶上,险些歪倒在地,谢见君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稳稳搂紧了才笑眯眯地嗔怪道:“都是做爹爹的人了,还这般冒失。”

云胡满心的欢喜,将将要溢出肺腑,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因着开张一事儿,他本已惴惴不安,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现今见着谢见君,便觉得高悬着的心,晃晃悠悠地落回了原处,连脚下踩的青石砖都踏实了许多。

“你吃过晚饭了吗?饿不饿?我让周娘子去给你煮碗面?”,说着,他回眸望向自己来的地方,廊下已是空无一人。

周时雁早在认清来人是家中主君时,就已经贴心地退下,将这一方小隅留给了几日不见的二人。

“不用忙活了,路上吃了个包子,这会儿不饿……“谢见君拉着小夫郎坐在檐下,“明日便要忙起来了,如何还没歇下?”

云胡抿了抿嘴,诚实说道:“你不在我跟前,我这心里,总觉得没什么底儿呢,又老是胡思乱想……“,说到这,他倏地压低声音,“方才周娘子同我念叨了许多,我便是一句话也没能听进去……”

谢见君被小夫郎这可爱模样,逗得笑弯了眉眼,他摩挲着云胡细嫩的手背,老神在在地说:“放宽心嘛,若是你的话,那定然没问题,我就是想要瞧瞧我们小云掌柜到底有多厉害,才特地从东云山回来了……”

云胡被这声“小云掌柜”唤得耳尖儿滚烫,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自欺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莫要打趣我了。”

“行~”谢见君笑得一脸纵容地捏捏他的后颈,顺势将人从朱栏上搂起来。

“走吧,小云掌柜,今个儿咱们早些歇下,明日可得有你忙碌的时候呢。”

从灯笼中透出的昏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云胡向前迈了一大步,冷不丁回眸,如秋水般清亮的眼眸中映着谢见君温润的倒影,他眉梢轻挑,“左右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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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起早,长沿街上那家神神秘秘,吊着大伙儿足足有半月之余的铺子终于要开张了。

两挂大红鞭炮噼里啪啦炸过之后,裹在甘盈斋牌匾上的红布被扯了下来。

“我倒要瞧瞧,这糖水罐头究竟是何物!“抱着娃娃的哥儿早等在门口,他见天儿打这儿经过,每每都被蜜津津的香甜气息勾得走不动道。如今好不容易盼到铺子开门迎客,便是一刻都等不及地涌上前,想凑凑热闹。

“别挤,别挤,见者都有份!”昌多挥舞着账本,憋足了气,扬声吆喝着。“东哥儿,快些将咱们的试吃,再端些出来!柜台上又空了!”

“好嘞,这就来了!”云胡新招的伙计东哥儿扯着嗓子应下一声,转身从后院的灶房里又端出两个木托盘,那木托盘上放着的赫然是被分做极小份的苹果罐头。

“咱们掌柜的可真舍得,这么贵的东西说不要钱就不要钱。”他将数十盏小碗挨个摆放在空荡荡的柜台上,同身边的周时雁咬着牙根小声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时雁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得意,“这都是掌柜的聪慧,开门做营生,靠着嘴皮子干说,哪能比得上让客人们亲自尝尝?”

说着,她朝着昌多的方向努努嘴,“瞧见了没?那个抱娃娃的哥儿,刚刚还在咱们这儿排队领试吃,这不已经买了两罐子了!”

东哥儿浅浅地扫了一眼,便敛回眸光,这小小的一罐苹果罐头就卖十二文,那可是他们家一天的口粮,他哪里舍不得买,也就是在铺子里过过干瘾罢了。

“小哥儿,给我来一盏……”一头发花白的老妪带着自己小孙子过来领试吃。

“哎,这就来了。”东哥儿闻声,微微躬身,将小碗递给齐腰高的小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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