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20章

小孙子小心翼翼地接过碗,凑上前去吸溜了一口碗中的糖汁,登时脸颊上就绽起笑意,“奶奶,是甜的!”

“哎哎……“老妪慈爱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家小孙子身上,“快尝尝果肉……”,她咽了口唾沫,出声催促道。

小孙子一只手捧着小碗,另一只手空出来舀起一勺填进嘴里,馥郁的果香伴着鲜亮厚实的果肉倏地滑入口中,他抿了抿嘴,回味满是清甜。

“如何?“老妪急不可耐地问道。

“奶奶,真好吃!”小孙子诚实回道,渴求的目光不住地看向柜台后的陶罐,那里面装的,可都是细腻甜嫩的苹果罐头哩。

“小哥儿,你们家的糖水罐头多少钱一罐?”老妪闻之便开始摸索身上的荷包,想要给小孙子买一罐解解馋虫。

“大娘,十二文一罐。”东哥儿道,就见掏钱的老妪动作一僵,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尽数是惊讶和难堪。

“奶奶,我不要了。”小孙子懂事地扯着老妪往队伍外面走。

东哥儿见状,将他们吃完的碗随手搁放在柜台下,等着其他伙计过来收。

他站在铺子里一早上,什么人没见着?有张口就要好几罐的阔绰人家,也有试吃完。打听了一声价钱就悄默声溜掉的人。

他瞄了瞄老妪和小孙子素朴,甚至可以称之为破旧的穿着,理所当然地将其归为了后者,把云胡先前不能以貌识人的叮嘱,完完全全地抛之脑后,但谁知,眼见着这俩人走出几步,复又折返了回来。

“小哥儿,我要一罐。”老妪颤颤巍巍地从荷包里数出十二个铜板,推到他面前。

“奶奶,太贵了,我真的不要了!十二文钱都够咱们一家一整日的饭钱了!”小孙子上前就要摸铜板,被老妪拍了下手背挡了回来,“不妨事,一罐糖水罐头,奶奶的银钱够用。”

说着,她让东哥儿帮忙将陶罐子密封打包好,轻手轻脚地接了过来,又递给一旁想看又不敢看的小孙子。

“你既是觉得好吃,咱们就买一罐,等着吃完,你若是还想吃,就再来买……”

小孙子心里乐得跟吃了蜜似的,露着齐齐两排小米牙,颠颠儿捧着苹果罐头跟在疼爱自己的奶奶身后,一老一小慢悠悠地走出人群,消失在巷子口。

东哥儿被这二人之间的温馨气氛感染,默默地感叹了一声羡慕,冷不丁垂眸看着偷摸探过来的小脏手,连忙一把擒住,“诶,小兔崽子,你都来要过三回了!可算是让我抓着你了! ”

小孩挣了挣,没挣脱开东哥儿,“你放开我!

“你爹娘呢?“东哥儿不撒手,“让你爹娘过来!小小年纪,净赚不学好!”

“吃你的东西怎么了!”小孩梗着脖子倔强道:“你们摆在外面,不就是让人吃的吗?小气鬼!”

东哥儿猛提一口气,他就没见过这般说话横且招人烦的小孩儿,当下脸色就阴沉了下去,“十二文一罐,要买就买,不买别在这儿待着,上一边去。”

小孩做了个鬼脸,眨眼扎进人堆里,不见了影儿。

东哥儿以为他走了,刚要放松警惕,重新挂上笑脸去迎接其他客人时,小脏手又趁乱摸了过来。

“没完了是吧!”东哥儿语气愈发不耐,声音之大,将一旁看顾铺子的满崽都招了过来。

“成宥?”满崽一眼就将那灰头土脸的小孩儿认了出来,“那日让你帮我发策书,你骗完我的糖水罐头就跑,还把策书都丢进泥坑里,今个儿又跑来这儿作甚?”

成宥撇嘴,刚要开口,身后一汉子忽而拽住他衣襟,将人扯到一旁,随后便撑开肩背,站在满崽跟前,“有你们这么开门做生意的吗?欺负一个孩子作甚?都已经摆在柜台上了,我儿子多吃两盏是犯哪门子律法了?”

满崽被气笑,一把夺过汉子递给成宥的小碗,往柜台上重重地一磕,指了指门口的木牌,“瞧见那几个大字了没?每人仅限领一份!”

汉子嗤笑一声,“你那写的什么狗爬?老子又不认字,在这儿糊弄谁呢?!再说了,你们这么大一间铺子,就非得要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这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在这儿不依不饶干啥?”东哥儿作势扫了扫柜台,赶人之意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

汉子被当众下了面子,还要承受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一时气急败坏,抬手便要给东哥儿一耳刮子,半中央被满崽截住,

“来人呐,都看一看,瞧一瞧,有人不讲理了!”

他高声嚷嚷起来,登时就将在门口排队的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第162章

成宥爹显然没能想到,面前这个瞧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哥儿,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自己被攥住的手臂疼得发胀,偏偏如何也挣脱不开。

他登时就萌生了退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又实在拉不下脸,干脆理不直气不壮地呵斥了一句,“你搁这儿嚷嚷什么?说谁不讲理呢!”

……

“占便宜还找事儿……”满崽暗暗嘀咕了一声,发策书被骗那日,他便不喜成宥,如今见他爹这般不辨是非,还明晃晃的助纣为虐,心中更为不悦。

但今个儿是甘盈斋头天开门做生意,他亦是不愿在铺子门前闹事儿,干脆就松了手中的钳制。

成宥爹当是以为满崽惧了自己,甩了甩胳膊,将要扯着嗓子再€€瑟两句。

满崽瞧出他的心思,当即将话头截住,耐着性子道:“大叔,我们这开门迎客人,讲究的就是个和气生财,您带成宥过来尝尝鲜,我们不拦着,如今成宥尝也尝了,大伙儿也都瞧见了,这苹果罐头十二文一罐,您觉得可以就买,不合适就劳请腾个地儿,这后面还有老长的队呢!”

他这话说得客气,加之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帮着搭腔指责,成宥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爹,我想要,你给我买!”成宥不依不挠地扯着他爹的衣袖闹腾着。

“吃什么吃!当你爹开钱庄的,什么狗屁东西,还敢卖十二文!”汉子一巴掌拍到成宥脑袋上,阴沉着脸撇开人群将他扯走。

“可算走了,耽误事儿!”东哥儿愤愤然道,“不买就不买,还骂咱们卖得吃食,什么人呐!”

“送走了就成,继续纠缠下去也没啥好事儿…”,满崽拍拍他的肩膀,垫脚朝着那父子俩离去的方向瞄了一眼,见没了人影儿便宽下心来,接着招呼排长龙的客人。

“你这做阿兄的,倒是沉得住气,一点都不担心!”

后院里,云胡斟了一盏茶,推给打方才就一直背靠着椅子,老神在在的谢见君面前,“缘何不让我过去瞧瞧?满崽若是吃了亏可如何是好?”

他拧着眉头,不满地嗔怪道。

“那崽子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谢见君端起茶盏,撇去面上的浮沫,轻抿了一小口笑道,“我上回同他扳手腕都输给他了,这一般人奈何不了他,况且,李盛源也在跟前守着呢。”

“李先生归李先生,你是你,这能是一码事儿?这谁家的哥儿,像你养得这般糙实?”云胡念念叨叨,回眸见陆正明牵了马过来,眸色暗了暗。

“大人,咱们该回了。”陆正明将缰绳拴在树下,上前抱拳行礼,“天色不早了,这会儿走,都得要摸黑才能到东云山。”

谢见君闻之,搁下手中的茶盏,“知道了,这就走了。”

“是…”

陆正明一走,云胡脸色更不好看,他不情愿地张了张口,“你这便要回去了吗?”

谢见君从这话中听出了满腔的不舍之意,上前捏了捏他的后颈,“过些时日,东云山那边下完种,我就回来了,还得忙活四月中旬的府试呢。”

云胡撇撇嘴,脸别向他处,低低地嗫嚅道:“到底是为了四月府试…”

谢见君听着这酸溜溜的腔调,笑弯了眉眼,抬手捻下落在他肩头的一抹青芽,“小云掌柜如何还吃起醋来了?”。

云胡被他揶揄地脸红,轻推了推他,“快走吧快走吧……趁着天亮,你们早些回,往东云山走都是山路,夜里总归是不安宁的。”

“瞧瞧,我这还没出门呢,便是已经等不及片刻,就开口催促了……”谢见君眉梢微翘,闻声打趣道。

“还不是担心你走夜路!”云胡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一道儿出了门,“这吃的喝的,我都让人备好了,你路上走慢些,莫要着急忙慌地赶路,实在困乏得厉害,就在常德县休整一夜……这天儿忽冷忽热的,夜里可别蹬了被子,早起也得套件厚实外衫,若是身子有恙,万万不能自己扛着……”

打在福水村时,他就常送谢见君出远门,这么多年下来,总也忍不住絮叨两句,哪怕是知道眼前人足够能照顾好自己了,每每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谢见君又何尝不知,左右这些话翻来覆去地嘱咐了好些年,现今却依旧是常说常新,不过云胡乐意念叨,他亦是乐意听,这在后院门口又耽搁了一刻钟的功夫,陆正明来催,二人才分别。

纵马走出老远,他一回头,仍见云胡一袭月白长衫,立在门口,风吹起他宽大的袖摆,遮掩住他单薄的身形。

“得让小夫郎多吃些肉了……”谢见君暗暗思忖道,他回身摆了摆手,手中的长鞭一扬,直直地冲着城门口而去,眨眼就消失在长街上。

“云胡,阿兄走了吗?”满崽端着茶杯,晃晃悠悠地从后院出来。

“回冬云山了。”云胡敛回眸光,看向额前洇满细汗的小满崽,温声问道:“铺子里可还照应得过来?”

“你别说!今个儿来人可真多,那苹果罐头卖起来,比咱们料想的情况要好多了,东哥儿和周娘子他们,现下尚且忙得脚不沾地呢……”满崽揭开杯盖,微微抿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入口苦涩,他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茶凉了,小心闹肚子,我去给你沏壶热茶来……”云胡接过他手中的茶杯,说着,将手搭在满崽肩膀处,把人带进后院。

谢见君不在,这一家子老小,他都得仔细看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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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往东云山走的路上,谢见君翘首望了眼雾蒙蒙的天,有些担心道。

“大人,咱们可要拐道去常德县的县城里歇息一夜再动身?”陆正明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

“无妨,咱们脚程加快些,早点回东云山去。”谢见君敦促道,他说下雨,并非是想要歇歇脚的意思。这一场春雨过后,眼看着清明将至,地里便可以收拾收拾,下谷子了。

“宋知县那边的沟渠挖得怎么样了?”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侧目看向同行的陆正明。

“回知府大人的话…”陆正明勒紧缰绳,让马停下来,随即做了个礼,正色道:“前两日草民上山探查,听宋知县所言,再有个三五日,便能挖到山下了…”

“三五日…”谢见君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倒是也能赶得上。”

“可不是呢!”陆正明出声附和道,“那宋知县不敢耽误了大人垦荒的要紧事儿,正带着匠人没日没夜地在山上挖沟呢。”

“嗯……”谢见君点了点头,宋沅礼虽瞧着散漫,办事儿却是稳妥,无论什么事儿交于他,只管放宽心等着便是,一朝事成了,他定然会兴冲冲地跑来邀功。

到底是在衢州学府一道儿同过窗的人,彼此都相熟得很,这不回东云山没几天,谢见君刚带着连云山诸人,在地里丈量下种的沟距,宋沅礼就大摇大摆地下山来了。

“咱们知府大人,您吩咐下来的事儿,下官可给您办妥了!”

谢见君将手中的矩递给身侧的赵田,吩咐他继续带人丈量,自己则冲着宋沅礼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小屋。

“快快快,快给我倒盏茶来,这一路下来,我都要渴死了。”宋沅礼大喇喇地往榻上一躺,毫不客气地使唤谢见君给自己倒水。

谢见君倒也纵着他,从案桌上随手捞起茶壶,斟了满满一杯递给他,“忙活完水渠就没什么事儿了,你且回县里去吧,这出来够久了,也该回去主事儿了。”

“哎,你这妥妥地卸磨杀驴呐!”宋沅礼愤愤起身,借着他的手,灌了一满杯的茶水,“刚用完我,就想着把我撵走?感情不得请我大吃一顿,好生生地犒劳我一番?”

谢见君懒得同他鸡一嘴鸭一嘴地打嘴仗,三言两语地揭过话茬,吃过一顿清汤寡水的面后,又将人撵回了山上。

余下的这几日,他带着人,在犁过数次的耕地上,一行行地扛着锄头凿沟,好用来种谷子。

被连云山等人一遍遍溲好晾干的种子,就挨个种在了这直溜溜的沟里,他们沿着沟,隔上两寸半就种上一行,种完还得在覆盖上一寸厚的土压结实,一直栽到匠人们将水渠通过来才结束。

谢见君亲力亲为,数日下来,手掌心磨得全是水泡,这下子可没人敢在说他是花架子了,毕竟这些天,他的付出,大伙儿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播完种后,他特地嘱咐赵田去村里买了两头猪回来,央婆子们煎炒烹煮做了好几桌油亮亮的荤食,以此来犒劳大伙儿辛苦月余的付出,连帮着挖水渠架竹筒的匠人都没落下,诸人掌灯,在小屋前的空地上热闹了一整夜。

谢见君也搁下知府大人的官架子,同他们畅饮过几盏后,才回了小屋。

不日他就要回去甘州,这一下种,地里的活儿就不须得天天盯着了,他留下了几名府役,看顾连云山一行人,安安分分地照顾谷子。

这群人做山匪前,都是庄稼人出身,区区这几十亩田地,忙活起来不在话下,他只肖得隔些时日,过来瞧瞧谷子生长的进程即可。

*

甘盈斋里,

云胡将将被谢见君要回来甘州的消息,冲撞得晕晕乎乎,一颗心正砰砰砰跳个不停,冷不丁从巷子口走出一人,

“小云掌柜,咱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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