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52章

“子€€见过见君阿兄,云胡嫂嫂。”季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做了个礼。

“一年不见,瞧着长高了些。”谢见君捏了捏他的肩膀,笑道:“几时来的?甘州千里之遥,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劳阿兄挂念,沿途走得都是照着舆图上标记的官道,早晚有士兵驻守,无一大碍。”季子€€回话。

“阿兄,你可知,他是自个儿从家里跑出来的,连个随从都没带,也不晓得哪儿来的天大的胆子,居然敢一个人走这么远!”满崽在一旁扯扯谢见君的衣袖,暗戳戳地给他告状。

谢见君揉了把他毛茸茸的额发,脸上的笑意更甚,“你说人家子€€胆大子,你又小到哪儿去?今个儿孤身一人往城郊跑的人是谁?”

“云胡,你看他!”告状不成,还把自己绕进了沟里,满崽皱眉,气鼓鼓的脸颊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小河豚,瞧着可爱极了,惹得季子€€的眸光止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好了好了……”心软的云胡站出来打圆场,他将将从曹溪回来,见着几个孩子,心里都稀罕得紧,便连忙招呼道:“今个儿天热,咱们快些回家去,我让王婶子给你们煮冰镇红豆粥,子€€,你也来。”

被唤到名字,季子€€敛回视线,“叨扰您了。”

“你看,我早跟你说过了,我阿兄和云胡,才不是那劳什子迂腐之人呢,让你去府里坐坐,你非得要等他们回来再登门,家里那么多空置的屋子,还偏偏留宿在客栈里,啧,书呆子……”满崽冲他摆了个鬼脸,“看来书也不能长念,否则,人都要读傻了……”

“歇歇嘴吧,小话痨。”谢见君瞧出了季子€€面上的窘迫,一把捂住幼弟的嘴, “我还当大福为何话这般密,原来竟是遗传了他小叔叔,这一会儿功夫,你这叭叭叭的,还没停下呢。”

此话一出,招来几人都闷闷地笑出声。

满崽气性大,又不经逗,当即便抢过缰绳,利落得翻身上马。

眨眼间,一人一马消失在巷尾。

“小兔崽子……”被马蹄子尥了一脸尘土的谢见君,低低地笑骂了一声,回眸见季子€€灼灼目光,望着满崽离去的方向,他清了清嗓子,“子€€,咱们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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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在正厅用过了晚膳,谢见君以有事之由,将季子€€招到了书房。

“今个儿的菜可还都合胃口?”他斟了一盏凉茶,推及到季子€€面前。

“阿兄客气,王婶子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湛。”季子€€客气回道。分别一年之久,他倒是真有点想念在谢宅那会儿,吃过的王婶子做的菜。

“那就好,不枉满崽的一番心意。”谢见君端起书案上的茶盏,轻呷了一小口,意有所指地说道:“他怕你初来此地,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方才回来得早,特地去灶房,托王婶子给烧了几样你之前爱吃的菜。”

季子€€神色微怔,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有劳满崽费心了。”

“嗯”谢见君应了一声,话锋一转,问起了院试之事。

“院试结束的第二日,我便从上京离开了,虽不知结果,但子€€自诩答得尚可,不及案首,禀生应是绰绰有余。”季子€€谦虚。自满崽离开上京后,他便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功课上,就盼着顺顺利利地考完院试,好来甘州找满崽。

谢见君见他胜券在握,随手从书案上抽出几张纸,唤他到跟前来,将考试的题目和自己的作答悉数都默下来。

一年不见,这小少年的字写得工整多了,想来应是季宴礼特地寻了名师专门教导过。

“行文流畅,条理清晰……可安心准备明年的乡试了。”谢见君大体扫了一眼他作答的内容,出声夸赞道。

能得当年在一众群贤中脱颖而出的状元郎的认可,季子€€心中大喜,正要开口道谢,冷不丁被打断话头,“你既是人已经到了,别忘了给你阿兄报个平安,你这一走,他担心得很。”

他抿抿嘴,有些哀怨道:“阿兄整日忙于政务,时常夜不归宿,连嫂夫人和€€€€都不得见,待我更是不闻不问,哪里会担心我?见君阿兄莫要打趣我了。”

“你这傻子。”谢见君轻戳了下他额前,温声嗔怪道:“若非宴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你,你觉得单凭自己,连个得力的侍从都没有,就能跑得出上京?还能顺顺利利地一路跑来甘州,耍孩子性子?”

季子€€平白挨了斥责,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尖,“阿兄教训的是,明日我便回信。”

其实早在看到书桌上的盘缠和通关文书时,他便了然自己的心思已经藏不住了,之所以不提前知会季宴礼偷摸跑出来,归根结底,就是赌口气而已,谁让他阿兄许久不曾正经坐下来,好好地陪他说句话了。哪里像满崽的兄长,时时刻刻都将满崽记挂在心上,即便是出公务,也想着给他带手信。

“行了,明日把客栈里的行李收拾一下,搬来家里住吧。”谢见君似从前那般亲昵地捏捏他的后颈,“你阿兄嘱咐过了,托我看顾好你,你人尽管不在上京了,但这功课万不能落下,你是个聪明孩子,如今这个年纪,该是知晓什么事儿最要紧吧?”

最后说的这话,是有意提点他。

毕竟也算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谢见君如何瞧不出这小子是奔着谁来的?只是他身为兄长,不好当面把话说得太明白,想来这小子一时半会儿应是不会离开,他索性将人留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一来方便关照,二来还能盯一盯课业,总不好一朝送回到季宴礼身边时,连最起码的学识都给耽误了。

季子€€听出了话外之音,连忙拱手言自己必会谨遵阿兄的吩咐。他是惦记满崽,但绝不会仗着所谓的身份地位,以及多年竹马之情,堂而皇之地做些无礼之举,他要堂堂正正地靠自己的本事,走到满崽身边。

谢见君见他如此上道,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唤李正明送他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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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分别两个月的二人,终于得闲歇在了一处。

月色皎皎,正是闲聊的好时候,云胡躺在谢见君柔软的臂弯里,想起白日里见到的季子€€,他试探着问起,“你说,那子€€,是不是对咱们满崽有什么想法?”

他话说得隐晦,但谢见君听明白了,他将小夫郎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有些惊诧道:“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子事儿了?”

“许是子€€来了,让我忍不住想起咱们还在上京时候的事情。”云胡眉心微蹙,似是在回忆,“我记得,那会儿师娘曾私下里同我打听过满崽是否许了人家,我说满崽年纪尚小,想在家留一留,她便劝我要早早地给孩子做打算,还明里暗里地提点过说季子€€这个孩子不错,是个好相与的,让我与你仔细地考虑考虑。”

“那你觉得季子€€如何?”谢见君手肘支着脸颊,饶有兴致瞧着他。

“咱们与季宴礼一家相识这么多年,子€€这孩子,知礼数识大体,我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只是他家中情况复杂,我怕满崽有朝一日,若真的是嫁过去,恐是要吃亏的。”

小夫郎所担心的,不无道理,谢见君也正有此想法,季子€€的爹和那位不曾露面的嫡母,俩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相比较优渥的家室,正直的人品,他这做阿兄的,只想着让满崽的日子能过得舒心一点,这也是这么多年,他不曾约束过满崽,由着他释放天性的原因。瞧着婆母的脸色讨生活,

“满崽前十几年过得那么洒脱,但如果往后的大半辈子都要窝在深宅大院里,瞧着婆母的脸色讨生活,跟其他人勾心斗角,抢夫君宠爱,我真宁愿在家里养他一辈子。”云胡见谢见君不吭声,当是以为他认可了自己的想法,眼眸的担忧更甚。

“瞧瞧,这小子还没嫁人呢,你就已经未雨绸缪了。”谢见君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笑了笑,“且不说以满崽的性子会不会吃亏受委屈,他现今这个年纪,旁个公子哥儿要么被摁在家里足不出户,要么流连勾栏之地听曲赏舞,他呢,晌午那会儿搁门前树底下捡了根竖直的木棍,高兴了老半天,你还指望他开情窍?”

云胡被自家夫君这么一逗,原本阴郁的愁思烟消云散,脸上也见了几分笑意,他不由得往谢见君跟前贴近了些许,二人身形挨着身形,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须臾,他开口道,好似是邀功一般,眉眼之间满是得意:“我还没跟你说说,我在曹溪开了家甘盈斋的分铺,还将王喜留下来照看分铺的生意呢。”

第212章

冷不丁听见这话,谢见君愣怔了一瞬,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此事儿当、当真?”

“你怎么也结巴上了?”云胡侧目望了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减,“我何时蒙骗过你?自然是真事,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周娘子,和商队里的伙计。”

“问他们作甚?我信你。”谢见君揉了揉他微凉的耳垂,偏哄道:“看不出来,我们小云掌柜的生意都做到曹溪去了,难怪我在城外遇见你那会儿,没见着王喜,原来是帮你开疆扩土去。”

云胡一双杏眸瞪得溜圆,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亮盈盈,他起身从箱笼里翻出个印章,献宝似的拿给谢见君瞧,“我就是靠着这东西帮忙,让甘盈斋在曹溪迅速打开了销路呢。”

“是嘛……”谢见君惊喜道。他接过来印章,捏在掌心里掂量了两下,这才看见印章的印面是个小云朵的图案,应对着云胡的名字,底部刻着“甘盈斋”三个字,这字迹看起来歪七扭八,不同于寻常所用的标准的篆体,倒像是小夫郎自个儿手写,又拿给篆刻师傅描刻出来的,同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大字,颇有几分相像。

“我让王喜去刻的,跟曹溪百姓们说,只要集齐了六个印章,就能多送一坛糖水罐头,结果引来了好多人,他们为了应证我不食言,买了好多,还有人一下子就买了六坛,得了六个印章呢……”

小云掌柜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这两个月在曹溪的种种经历,越说越起了劲头,眼瞅着精神头都旺盛了。

“等等,这满香楼是什么地方?”谢见君乍一听说在此地谈成了一笔大买卖,还狠狠地宰了那霍七娘一顿,有些好奇问道。

云胡当即变了脸色,神色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眸光,须臾,才低低地小声说道,“我、要是同你说实话,你可不许骂我哦……”

谢见君愣怔一瞬,喉间溢出一抹浅笑,“这么害怕我?难不成是跑青楼去同老鸨谈生意了?”

“你你你你、你咋什么都知道?”云胡蓦然张大了口,“你莫不是我肚里的蛔虫吧!”

“瞧你这模样,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了……”谢见君莞尔,将人又拽回了自己跟前,好声好气地劝慰道:“倒不是不许你去,只是下次若是再去这种地方,莫要傻愣愣地跟青哥儿跑去,好歹要带上几个人,那里鱼龙混杂,保不齐遇着什么宵小之徒,你们两个小哥儿可就麻烦了。”

云胡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他悄默声地拽上谢见君的衣角,小鹿似的眼眸忽闪忽闪,“你不生气?”

谢见君无奈,“我若是生气,你下回就不敢去了?”

云胡略一思忖,乖乖巧巧地勾手道:“那我还是多带几个人吧。”

“嗯。”谢见君浅应了一声,晓得小夫郎同自己说这些,是想听两句夸奖,他便捡着好听的话,将人从头到尾夸赞了一便。

这一夸,俩人的身子就彻底地交叠在一起,隐忍了数月的克己复礼,已然按讷不住,情玉犹如涌动的潮水,潮湿而缠绵,一点点地渗入深思中,侵占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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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日,天色微明,窗外乌云蒙蒙。

谢见君醒的有些早,平躺在榻上缓了半天的神。

昨个儿半夜突降大雨,豆粒大的雨点子敲打在瓦片上劈啪作响,他披上外衫,撑伞去看了看熟睡的满崽和大福,回来见云胡一整个瑟瑟地缩成一团,冻得像只小虾米,便又从斗柜里翻出一床厚些的被子,将人牢牢裹住,拥着睡了半宿。

燕雀低鸣,怀中人被惊得羽睫微颤,身子诚实地朝着暖和的地方凑近了些许,“什么时辰了?”,云胡环住他的腰,轻蹭了蹭黏糊道,声音里浸着初醒时的沙哑。

“今日天不好,再睡会吧。”谢见君掖紧了被角,俯身在小夫郎额前落下轻轻一吻,唇瓣触碰到的滚烫令他瞬时一怔,手下意识地搭上他的额头,“云胡,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嗯……”云胡哼唧了两声,只觉得阵阵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裹紧了棉被也无济于事,没一会儿,又起了股热意,在身体里胡乱地流窜,惹得他虚乏无力,鼻子里更像是塞了两团毛茸茸的棉花,连呼吸都难耐。

“脑袋里的水好像烧开了,咕噜咕噜的……”他双手搭在头顶,低低地呢喃着。

谢见君失笑,从屋外端来一盆冷水,浸凉了帕子,敷在小夫郎的额前,“我让大河叔去请冯大夫过来给你搭搭脉,今个儿先不去甘盈斋了,在家里歇着吧,一准是昨晚上骤然降温,冻着了。”

“被你折腾坏了……”云胡迷迷瞪瞪地说着胡话,扣住他的手指,热腾腾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你多陪陪我,我就不难受了。”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待着。”谢见君回握住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约摸着干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冯大夫提着药箱,姗姗来迟。

“劳烦您了。”谢见君赶忙起身,让开了床榻的位置。

就见冯大夫熟练地从药箱中翻出精巧的腕枕,搭在云胡身下,净手后,三指轻轻地按压在寸口之处,他眉头紧皱,不住地捋着自己的花白胡须,似是在感触着什么。

少顷,他缓缓开口,“知府大人莫要担心,夫人脉浮而紧,是以风寒外侵,阻遏了卫气而至,待老夫开个药方,喝上几日药便可安好。”

“还得喝药呐……”此刻烧得一塌糊涂的人,努力支撑起上半身来,苦着脸问道。他双颊红扑扑的,眸中水光潋滟,瞧着就可怜极了。

但谢见君哪会是在这种事儿上还纵着他的人,要知道古代一场重感冒就能要人命,他岂敢懈怠,当即就唤李大河拿着晾干墨汁的药方,去药堂抓药。

一番抗议无果,云胡又蔫蔫儿地躺下,“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还不忘用余光瞧瞧他的神色。

谢见君故作严肃地绷着脸,帮冯大夫收拾好药箱,恭敬地将人送出门。

往门外马车上走的时候,冯大夫絮絮叨叨地同他叮嘱起来,“老夫已经在药方中添了一味甘草,用以缓解苦涩之意,大人也可提前备下些蜜渍的果子……”

“冯大夫见笑,内子一向最怵这苦汤药,生了病又难免娇气了些,有劳您帮着操心了。”谢见君拱手道谢。

“知府大人这是要折煞老夫,都是些分内之事罢了。”冯大夫客气道,话锋一转,他倏地面露难色,“不知草民可否求大人一件事儿?”

谢见君站定身子,“您请讲。”

冯大夫顿了顿声,艰难道:“往年冬日,义庄里最是忙碌,这城中百姓,体弱多病的,老无所依的,多数都很难熬过寒冷的冬天,今年得亏了夫人和商户牵头,建了安济院,才使得鳏寡老人能吃饱穿暖,有药可医,只是需要得到救济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老夫虽并非贪利之人,但家中仍有家眷需要将养,即便想要施以恩惠,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百姓看不起病用不起药,不是你们药堂的错,也不是那些贫苦百姓的错,是官府未及体恤民苦,冯大夫还请不要自责。”谢见君温声宽慰道:“是我这甘州父母官当的不称值,才让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理应是我等的过错。”

“大人切莫这般说,打您来了这里,甘州是个什么模样,大伙儿心里都瞧得明明白白,草民知道您心系垦荒事宜,不愿为您徒添烦恼,但近日来,感染风寒的百姓甚多,医馆每日都挤得满当当,草民同文诚书院的学生们一直费心医治,不惜自负盈亏……就这,还有不舍得花钱瞧病买药的百姓,兀自在家中受着病痛的煎熬,熬不过去,今年家里就得多添一桩丧事。”

冯大夫说来也是一名医者,心底本就仁善,自然见不得悲剧发生,这思来想去了数日,才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找上了谢见君,他想着这位知府大人好歹有着仁政爱民的名声在外,若能劝得他出面,总比自己孤身作战,要强上几分。

谢见君听完,果真皱起眉头,“此事本官已然知晓,容本官与陆大人商讨一二,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法子,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得了这句话,冯大夫悬在半空之中的心,稳当当地落了地,“老夫替甘州百姓,先行谢过知府大人。”说着,他躬身行了个礼。记挂着药堂里还有来瞧病的病人们,他没多做耽搁,转身便上了马车。

眼见着李大河赶着马车,€€€€地消失在长街上,谢见君轻叹了口气。

他回府中唤来满崽和大福,嘱咐他们俩近些时日不要出门,又着人将季子€€接来府上。

“冯大夫同你说什么了?怎么出门一趟,神色这般凝重?你这是要去哪儿?”卧房里,稍稍缓过劲儿的云胡,侧倚在床榻上,看着去而复返的谢见君将绯色官袍翻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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