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167章

“没、没来得及准备……”小厮一脸为难。原是出门前,夫人见外面下雨,说让主君带件外衫再走,然主君说去去就回,顶多半个时辰,哪知这一去就是小半日呢。

“不回家。”季宴礼扣住谢见君扶着自己的手,艰难开口,“去、去你那儿。”

“主君,夫人还在家中等您回去呢。”小厮苦着脸劝阻。出门一趟,耽搁了归家的时辰不说,若是连人都没接回去,他怎么跟夫人交代呐。

“给夫人传句话,就说我同季大人数年未见,云树之思无日不萌,今日于宫中相遇,甚是欢喜,特邀他过府一叙,今日便留他在府上歇息了。”谢见君晓得季宴礼是怕师念担心才不肯回去,遂依着他的意愿扯了个谎,好让小厮回府里交差。

那小厮自然识得发话之人的身份,又知道二人同窗契友莫逆之交,想着此说辞尚在情理之中,得了季宴礼的应许后便退下了。

回府路上,谢见君从座位下翻出个黛青包袱,这里面是云胡特地嘱咐给他带上的外衫,说是怕淋了雨,好有个替换的,如今正当派上了用场。

“快些把你这繁重的朝服脱了。”

季宴礼伸手去解衣襟上的暗扣,奈何在雨里跪了两个时辰,身子骨早已经浸泡地能捏出水来,抖抖瑟瑟地解了好半天,末了被谢见君一巴掌拍掉碍事儿的爪子,这才帮着脱了下来。

谢见君拿干爽外衫裹住他,朝马车外扬声吩咐了一句,“嘉年,快些回府里。”

“哎,”稚气未脱的声音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帷传进来,季宴礼眉梢微挑,低声道:“这小少年,是你从甘州带回来的?瞧着人还挺机灵。”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方才在宫门口他腿脚发软,登不上马车时,乔嘉年俯下身子,以自己做脚踏,托了他一把。

“原是我府中的府役,年纪不大,性子虽冒失了些,但胜在忠心伶俐,又会些拳脚功夫,接到调令后,我便做主将他带了回来,留在身边看顾着,免得傻愣愣的,一时不察,着了有心之人的道儿。”谢见君温声解释,见季宴礼饶有兴致地竖着耳朵听他说话,当即眸光一沉,“你还有心思打听这个?”

“这说的是什么话?”稍稍缓过劲儿来的季宴礼咧嘴直笑,哪还有方才在殿前,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的犟种模样。

谢见君懒得再搭理他,犹自坐正了身子闭目假寐。

马车在长街上拐了几个弯,又径直地跑了一段距离,才停在府门前。

乔嘉年扯紧手中的缰绳,勒令马车停下,“老大,咱们到家了。”

他闻声睁开眼,身旁的季宴礼一整个歪倒在马车的内壁,双眸紧闭,面色潮红,单是瞧着,就觉得他难受极了。

“醒醒……”他上手探了探,意料之中额前一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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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他掀开帷帘,对着车外的小少年吩咐道:“你去南宁街上的益元堂,请大夫过来府中一趟。”

“好。”乔嘉年接了差事儿,也没着急走,彼时见雨停了,他帮着把季宴礼背下马车,交给闻讯而来的陆正明后才调转车头,€€€€地往南宁街方向去。

*

“怎么回事?主君不过去宫中述职,如何还被晕着送回来了?”

谢见君刚把季宴礼安顿进客房,便听着云胡急匆匆小跑过来的声音。

他赶忙起身,将小夫郎拦在门外,“这是听了谁传的胡话?不是我,我没事,没被晕着送回来。”

一见自家夫君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云胡正要松口气,就听着谢见君继续道:“是宴礼,他今日在殿前淋了些雨,想来在家中借宿一日,我见他有些发热,方才让嘉年去请大夫了。”

“那他现下如何?”虽不是自家夫君,但好歹同季宴礼相识数年,也算是旧友,云胡很自然地关切问道。

谢见君透过虚掩着的门缝朝里面望了一眼,“这会儿正昏睡着呢,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云胡跟着叹了口气,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瞧着现下光景不是发问的好时候,便说要去灶房让婆子们熬些姜汤来,再给季宴礼找一身干爽的衣裳。

不多时,婆子送来了几身宽松些的里衣和外衫。

跟着一同进门的还有乔嘉年和请来的大夫。

谢见君将焐热的手巾丢回到水盆中,主动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片刻,大夫给季宴礼把完脉,不紧不慢地拱手做了个礼,“大人莫要担心,只是受了点风寒,不打紧,待老夫开两帖药,退了热便可复元。”

“有劳了。”谢见君一听人无碍,当即舒了口气,唤来府里人随着去医馆取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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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宴礼醒来时,已是第二日起早。

他揭掉额前被浸得微凉的帕子,挣扎着坐起身来。

谢见君本是阖眼斜靠在软榻上,听着奚奚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转瞬睁开眼睛,“醒了?”

“我这是何等的殊荣,还劳师弟亲自给守夜?”季宴礼懒散地撑着手,说起话来没个正行。

“你就贫吧。”谢见君没好气地噎了他一嘴,盯着他将大夫开的汤药喝完,才问起昨个儿在殿前的事情。

“快别提了……”季宴礼将碗递还给送药进来的婆子,待屋里只余二人后,他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想保那兵部侍郎,怕被吏部揪着不放,随便推了个主事出来顶罪。”

“我听圣上说,赃款只找到了三万两白银?”谢见君追问。

“应是走漏了风声,叫他提早得了消息,将东西转移走了。”季宴礼叹了口气,“我与先生几次上书,奏请圣上严查此事,奈何圣上全然不当回事,还认定我等有夺嫡之嫌,只在朝中训斥了兵部尚书两句,治了他个管束下属不力的罪责,罚俸两月,便想轻轻松松地将此事儿揭过去,要知道,那可是数十万两的军饷,将士们辛辛苦苦地镇守边关,到头来,却连粮草都要克扣!”

谢见君分析道:“太子与三皇子争斗多年,朝中众臣纷纷站队,那兵部侍郎虽只是个从三品的官员,但吏部没完没了地参他,又拿不出实证来,还逼迫圣上严查治罪,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别的地方。”

“我晓得圣上生性多疑,又想要平衡朝中势力,但这些人贪墨军饷,置法度于无物,我明知实情并非主事一人所为,怎能熟视无睹?”季宴礼反问,似是想从谢见君这儿得来一个答案。

“没说让你就此收手。”谢见君安抚他道,“如今边境安稳,暂无战事,圣上难免有些松懈,但倘若此事危及国运,动摇我朝之根本,连带着那把万人之上的椅子都坐不稳当了,圣上自是会重视起来,但那时……”

他顿了顿声,“赶狗入穷巷,若非一击即中,必遭反噬。”

季宴礼就着他的话,仔细咂摸了两下,自嘲道:“我倒是没有你看得分明。”

“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这论对朝堂的熟知程度,你比我要敏锐多了,回头不妨同先生再商量商量,昨日贸贸然地冲到圣上面前,可把先生给吓了一跳,你昏睡不醒时,他还派秦师爷过来瞧了瞧呢……”

谢见君正说着,门外陆正明前来传话,说是季小公子来接季大人回府。

季宴礼轻啧了一声,“这混小子不去书院上课,跑这儿来作甚?我一个大活人,走也能走得回府里,还能迷路不成?”

“瞧瞧,人家也是一番好心。”谢见君笑眯眯地打趣道,“你这会儿连站都费劲,如何走回去?要不我去同子€€说一声,留你在府上再待几日?”

“罢了,我一夜未归,准是念念着急了,才让子€€来跑一趟。”季宴礼叹了口气,扶着墙慢悠悠地往门外走。

谢见君上前搭了把手,搀着他出了屋门,还没走几步,就见庭院中两处奔跑的身影,正是打着旗号来接人的季子€€,和同他兴致勃勃玩蹴鞠的满崽。

俩人离得有些距离,跑动起来时,满崽嘴里咬着木哨,只一吹响,季子€€便将脚下的蹴鞠往他跟前传。

谢见君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怎么瞧都觉得此场景说不上来的奇怪,他索性招招手,将跑得满头大汗的满崽叫来跟前,没收了他的木哨,温声嗔怪道:“子€€少说也要比你年长两岁,哪有你这般唤他的?”

“还不是因为我嗓子都要喊冒烟儿嘛……”满崽撇嘴,朝一旁的季宴礼拱了拱手,“见过宴礼阿兄,阿兄身子可见好?”

“没什么大碍。”季宴礼笑眯眯地回道,余光中瞥见季子€€面露狐疑地打量他,“愣着作甚,还不过来扶我一把?”

“你咋了?”季子€€瞧出他走路有异,拧眉问道。

“昨夜喝醉了酒,兴起之时从台阶上摔下来了。”季宴礼面无表情地扯谎。

季子€€明显不信,“你能找个不那么蹩脚的借口吗?你这分明是……”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看谢见君朝他极轻地摇了摇头,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好半天憋出一句,“阿兄,咱们回家吧。”

第233章

谢见君去户部点卯的第一日,正赶上早朝。

寅时将过,他翻了个身,正打算轻手轻脚地下榻,腰间冷不丁环上来一双手,将他一整个从身后抱住。

“吵醒你了?”谢见君微糙的指腹摩挲着小夫郎的手背,低低地问道。

“不曾。”云胡黏黏糊糊地应着,他喉间忽而涌上一阵干痒,禁不住轻咳两声,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这秋日干燥,我昨个儿听祈安和先生都有些咳嗽,便让婆子煮了润喉的梨膏,你白日里记得喝上一碗。”谢见君抚了抚他的后心,帮着捋顺了气息。

云胡困乏得眼睛都睁不开,只顾着点头,不晓得听进去多少,迷糊间感觉肩头一暖,原是踢到脚边的薄被,被重新拢起又盖回到身上。

“起早寒凉,莫要再踢了被子。”谢见君低声叮嘱了一声,将被角的四边掖紧。

适逢宁哥儿叩门,问可是要送热水进来。

“不必了,我这就出去,搁放在外室吧。”担心洗漱的动静会惊扰了床榻上的两小只,他俯身亲了亲小夫郎的唇角,套上紫袍朝服后,便推门而去。

雕花木门一开一合,屋中重归于平静。

云胡手抚上还浸润着温热气息的唇角,缓缓地扯出一抹餍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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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蒙蒙黑,去宫中的路上安静得很,马车轱辘滚过青石板,发出“吱呀”的轻轧声,想来应都是赶着前去上朝的官员们。

谢见君靠在轩窗旁浅眯了须臾。

“老大,咱们到了。”乔嘉年将马车勒停在宫门口。

他闻声,将揉乱的朝服扯平整,刚下马车,就被宋沅礼从身后猛拍了一巴掌,惊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走路跟个猫儿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可是被你吓死了。”他抚了抚胸口,温温和和地嗔怪了两句。

宋沅礼笑,“瞧你这胆小劲儿,怕是连大福都赶不及。”

话音刚落,就被谢见君轻杵了一下,他来不及躲闪,见面前朱红宫门骤然由内而外推开,壁檐下连绵的赤色灯笼,照亮了长街上的路,早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的官员们相继鱼贯而入。

他敛起松松垮垮的散漫模样,招呼谢见君,二人默着声跟在打灯宫人的身后,往太和殿走。

早朝没什么要紧事儿,鸣三钟行完礼后,谢见君手持笏板,垂眸站在户部尚书方旬身后,听他向圣上奏明钦南水患之事。

这钦南地处边陲,同甘州一般灾害频发,眼瞅着入了秋,又发了大水,钦南知府递上来的奏章中说水势如注,顷刻间便淹没了数百个村子,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千里。

崇文帝面露不耐地听太子和三皇子为着谁去赈灾,争执了一刻钟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在地上,“吵吵吵,整日里没完没了地吵,能不能让朕清静清静!”

文武百官登时都不敢吭声了,一时之间,偌大的宫殿中只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

李公公赶忙奉了新茶,“陛下切莫动怒,小心龙体。”

崇文帝推开茶盏,“老七,你来。”

一直隐在众官员中默不作声的七皇子忽而出列,“父皇,儿臣在…”

“老七,这钦南赈灾不可无主事之人,你替朕跑趟腿。”崇文帝道,他声音听上去沙哑浑浊,浸着浓浓的疲惫。

七皇子有些迟疑,他悄默声地抬眸望了一眼太子,二人视线短暂相碰,见太子朝他微微颔首,便上前一步,屈膝拱手,“儿臣领旨。”

“嗯…”崇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复又将方旬叫出列,让户部批五万石粮草用作赈灾,另派官员随行,即刻出发去钦南,不得耽搁。

虽说以钱粮赈灾,乃是众人约定俗成的章程,但这一路奔波过去,路途遥远,且不说有官员在其中徇私贪墨,单只算路上的损耗,便不计其数。

谢见君任甘州知府时,就曾吃过赈灾粮草的暗亏,故而听闻崇文帝的安排后,便想说与其花费数月,搭上人力物力赶赴过去,倒不如下令于相近的几个州府,移民就粟,让钦南知府先行将受灾的百姓,迁往粮食充足之地就食,以免经受饥馑。

然如今自己已不是一人说了算,顶头还有方旬坐镇,尚不知这位年过半百的尚书大人品性如何,他自认此时出头委实不妥,遂犹犹豫豫地作罢。

早朝散后,秦师爷来问,说师文宣在殿前时曾见他欲言又止,问是否对赈灾有旁的见解。

碍于有外人在侧,谢见君不方便言语,便托秦师爷传话,说是散班后登门去尚书府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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