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第204章

“€€,我可不是这意思,你莫要曲解我。”大福知道小世子断然不会因为这句话生气,但还是赶忙解释了一句,随后又掏了个红果子出来。

这是今日伍长周回带队去后山巡逻时摘来的,特地给他留了一个。军营里少见新鲜的果子,有也是紧着那些大人物,小喽€€自然什么都捞不着,大福舍不得吃,来见常庭晚便带上了。

他将红果子用衣衫转着圈地擦了两下,不放心又抹了一把小匕首,小心翼翼地削去外皮。

常庭晚早在他拿出这果子来时,眸光就挪不开了,这会儿闻着香津津的果味,更是止不住吞咽口水。

就见大福一手捻着果子的首尾两端,一手执刀熟练地上下翻转,那把精巧的小匕首在他的手里灵动自如,只一会功夫,褪去外皮的白嫩果肉就被递到自己面前。

常庭晚下意识接过来,手背被碰到的地方,摩挲得有些痒。常年舞枪弄棍的人,手上都覆着薄茧,大福也不例外,他掌心宽厚,粗粝的薄茧下隐着浅浅的青色纹路。

“吃吧。”不晓得小世子愣哪门子的神,大福把果子又往前推了推,“知道你事儿多,我的手没碰着果肉,是干净的。”

“我不曾嫌你。”常知衍反驳,似是怕大福不信,他“吭哧”咬了好大一口,兴许是粗茶淡饭吃久了,口中寡淡,亦或许这果子当真清甜鲜脆,以至于他这心里也跟着甜津津的。

然果子不常见,难以下咽的干饼稀米汤却日日都有,自幼锦衣玉食的小世子不肯将就,又过了几日,二人再撞面时,人瞧着又瘦了些许,眼瞅着眼窝都快要凹进去了。

大福劝不动,转日就打起了伙房的主意。

奈何肉包子不是小士卒能肖想的,连军医都没有这待遇,他几番游说利诱伙夫,哪知那伙夫收了钱听了好话还不办事儿,于是,趁着某日晌午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大福便摸进了伙房。

蒸笼里搁着刚出炉的肉包子,是伙夫做来,晚上要送去给军营里大人物们吃的饭食。

大福一揭开笼盖,油滋滋的肉香不管不顾地往鼻子里钻,他默默地咽了口唾沫,从中摸出两个巴掌大的肉包,顾不得滚烫,拿油纸一裹,揣进怀里就要跑路。

不成想刚起身,他便见着一士卒打扮的汉子同样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以为是“同道中人”,大福忙不迭躲在灶台后面,打算等着人走了,自己再离开,他借由蒸笼挡住身影,只留着一双圆眸滴溜滴溜瞧着外面的动静。

这一瞧不打紧,还真让他瞧出点端倪来。

那人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便自顾自地从袖口处掏出个油纸包,将内里的白色粉末悉数倒进了水缸里,伸手进去搅了两下。

大福顿觉不对劲,立时起身,指着那人怒喝道,“什么人!你往水缸里倒了什么!”

汉子没想到自己方才所做之事已然败露,作势拔腿要跑,被眼疾手快的大福扑倒在地,二人在伙房里扭打起来。

你一拳我一脚,灶台上的锅碗瓢盆被横扫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动静很快引来了营地里巡逻的士兵。

不出一刻钟,常知衍闻讯赶到。

“怎么回事儿?”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灰头土脸的俩人。

汉子先发制人,攀咬大福说他往水缸里下毒,意图谋害大家。

大福何曾受过这种不明不白地诬陷?他知道若是不解释清楚,即便看在自家阿爹的面子上,常知衍也保不住他,遂当即挺胸,要让人过来搜身。

油纸裹起来的肉包子在打斗中被压成了肉饼,程琰从他身上翻出来时,沾了一手的油。

“荤小子,跑伙房来偷吃的。”程琰照着他脑袋,不轻不重地给了一记爆栗。

“我饿了。”大福大言不惭,“我这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饿得快呗,老话都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要不我爹为啥放我来参军,还不是家里养不起了....”

常知衍抿了抿嘴,压下唇边的笑意,他压根就没把投毒的事儿跟大福联系在一起,晓得是军中出了细作,便让程琰带兵去搜那汉子的铺盖,果不然在撕开的被子里找到了藏好的芒硝,正与丢进水缸里的无二。

这芒硝,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人泻到身子虚脱。

以往行军打仗时,最怕士兵们感染痢疾,此番幸而大福去偷肉包子时发现了下毒之人,否则今个儿指不定有多少人要遭殃。

生病事小,被乘人之危事大。

常知衍摆手,让亲信将那细作带下去。这光是抓到人还不够,他得想法子撬开细作的嘴,问问是何方“神圣”。

处置完毕,他重新将眸光投在大福身上。

要搁平时,两个肉包子根本不算什么,但这是军营,军纪如山,又有这么多人在场看着,他若将此事轻轻揭过,难保不能服众,然令他头疼的是,这是谢见君的儿子,自己当初拐人的时候可是跟人家阿爹打过包票的!

“主帅,属下违反军纪,请主帅降罪。”细作被带走后,大福在众目癸癸之下改了口,连带着认错的态度也谦卑了起来。

常知衍知道这是大福不愿看自己为难,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他顺势而为,以军纪严明,虽立功在前,但功不抵过为由罚大福二十军棍,让程琰监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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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庭晚是在此事了结后,才从其他军医的口中,听到有人因着去伙房偷肉包,被主帅当众处罚了的传闻。

他莫名心梗,直觉此事跟大福有关,揪着递消息的军医,忙问被罚之人是谁。

军医撇嘴,略带惋惜道:“就是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哥,谢瑭....听说被打得可惨了,程将军派了俩人将他拖回营帐了。”

大福模样本就生得清秀,放在一众大老粗中间尤其出众,军医们即便明面上不好龙阳之风,私下里也会忍不住凑在一起闲聊他两句。

也正因为如此,常庭晚才顺利得知了消息。

木槌骤然脱手,砸到脚面上闷闷地一声重响,他似是没感知到疼痛,€€裳都没来得及解下就跑出庵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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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作下毒的事儿被常知衍压了下去,此时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士兵们都被叫去了演武场拉练,营帐里只有大福。

论起来,他在家时勉强也算是娇生惯养,平日里惹了事,阿爹最生气,也不过罚他去墙边站一会儿,哪里遭过这种罪?

头回直面军中如此严苛的军纪,他趴在硬床板上,疼得浑身冒冷汗,一阵接一阵地倒嘶凉气。

常庭晚撩开帘子进来时,正听着他“哎呦哎呦”地小声叫唤,走近却没了动静。

“你还真是胡闹,好端端地跑去伙房作甚?”

迎面对上小世子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大福讪讪地干笑两声。

他原想起身,奈何牵扯到后背上的伤,又拧着眉趴了下去。

“疼吗?”话刚出口,常庭晚就后悔了,一整个人都动不了呢。

大福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我皮糙肉厚的,这二十脊杖不妨事,黎叔他们就是打给旁人看的,没使劲,装装样子罢了。”

“爹也是,不过两个肉包子,实在太过于严苛了。”常庭晚瞧着他硬撑的模样,心里禁不住生出些怨怼来。

“常叔伯也有他的难处,况且,我的确是违反了军纪,不算白挨。”大福挪了挪身子,登时就疼得龇牙咧嘴,但碍于常庭晚在,他愣是把临到嘴边的呼痛声给咽了回去。

“行了行了,别逞强了!”常庭晚不放心,让他等着,自己要回庵炉拿跌打损伤的药膏。

哪知刚起身,营帐帘子再度被揭开。

二人警惕地望向帐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常知衍惊诧问道,显然没想到自家养尊处优的好大儿也在这破旧的士卒营帐里。

常庭晚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回话,“还能作甚?自然是给某个冷血无情的主帅安抚人心了。”

常知衍平白被噎了一嘴也不恼,见大福脑袋埋在臂弯里,闷闷地笑,便道:“看来没什么要紧的....”他说着,从袖口中摸出个小白瓷瓶丢给常庭晚,“有劳我们小枫大夫了。”

常庭晚心里正气他爹好赖不分乱体罚人呢,接过小白瓷瓶,打开来闻着像是金疮药,才不冷不淡地应了句“嗯”,算是回应他爹了。

威风凛凛的常大将军自此吃瘪,他伸手探了探大福的额前,试着不曾发热就宽了心,临走前又搁下了两个肉包,“饿了就去寻我,亦或是找程琰,偷跑去伙房成何体统?”

大福扯了扯嘴角,想笑也笑不出来,想行个礼也起不来身,末了被常庭晚重新按回了床板上。

常知衍一走,他就将两个肉包子推到小世子面前,“快吃吧,这两天的饭菜糙了些,你一准没怎么吃,瞧瞧这脸盘子都瘦凹进去了。”

“弄了半天,你这肉包是给我的?”常庭晚蓦然一怔,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迅速填满,热腾腾,暖烘烘。

“这不是怕你饿着嘛,你是军医,这军营里的老老少少,但凡有个头疼脑热,还得指望你呢。”大福满不在意地说道,仿若因为两个肉包挨了二十脊杖的人不是自己似的,“这做包子的厨子手艺可好了,你今日忙到现在,没吃东西吧,我刚刚都听见你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他话音刚落,自己的肚子突然“咕噜”了一声。

常庭晚眼眸微弯,递给他一个圆溜溜的肉包,“一块吃吧。”

大福也不客气,他替自己开脱时,说自己吃得多饿得快,这话一点也没错,刚跟人打了一仗,转瞬这不就饿了?他接过还热乎着的包子,三口两口就填进肚里,抬眸见常庭晚盯着肉馅儿直皱眉,这才想起他打幼时起就不爱吃胡萝卜,索性又掏出小匕首,将肉馅里的胡萝卜块挨个都挑出来,

“挑干净了,将就着吃吧,赶明儿跟常叔伯说一声,别让厨子做胡萝卜馅儿的肉包了...”

常庭晚捧着肉包,小口小口地啃咬着,心里却暗暗下定了决心,这往后伙夫送来的饭食再难吃,他也会硬着头皮吃点,说什么都不能让这傻小子继续做傻事了。

但自那以后,他的案桌上隔三岔五便会出现些零嘴,有时是一把嫩黄的鬼灯笼,有时是一捧甜滋滋的抽毛芽,有时是某只“小狗”偷偷省下的口粮,但唯一相同的,这些东西都被剥好了皮,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码在案头上,等待着他的“宠幸”。

数月后,谢见君又收到了好大儿的家书,信中洋洋洒洒地写满了自己在军中的见闻,末了,还夹了一句,

“阿爹,小世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娇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9章 番外二

漠北的冬日比上京来得早些, 才将将十月半,过境的北风便犹如一柄柄寒刀,割得脸颊生疼。

薄雾冥冥, 常庭晚背着药箱从镇子上义诊回来。

“今个儿走这一路回来,可真是冻死了。”

“我的脚早都没知觉了,好想泡个暖烘烘的热水澡解个乏。”

......

与之同行的两名军医你一句我一言,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边境的苦寒, 见常庭晚急急慌慌地收拾药箱,似是还要再出门的架势,疑惑问道:“小枫大夫不歇息吗?您今日也忙了一天了。”

“不了。”常庭晚头也不回地婉拒道, 他从药箱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罐子, 转身就要往营帐外走,临到门口, 他忽而回眸, “伙房的厨子给咱备了热酒,你们去喝两盏暖暖身子吧。”

话毕,便头也不回地没入凛风中。

他本是约了大福酉时三刻碰面,奈何回营地的路不好走, 磨磨蹭蹭地拖到戌时才进门, 也不晓得这会儿大福还会不会等他。

他一路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打老远就见着在山崖下常待的地方, 有一处熟悉的身影, 走近一看果真是大福。

“几时来的?等多久了?”他忙不迭问。

大福往掌心里呼出两团白雾, 搓热了手才拉住常庭晚的手腕,扯着他坐下, “我也刚到, 伍长拉着我们闲聊呢, 没溜成...”

常庭晚不知大福其实早来了小半个时辰,闻言稍宽了些心,他将被雪水濡湿的鞋子脱下来丢到一旁,径自揉搓着被冻得发麻发胀的双脚,这俗话说“寒从脚起,冷从腿来”,人的腿脚一冷,全身皆冷。

镇子到营地的路不算短,加之前头两日刚下过雪,马车跑不动,还时时陷在泥坑里,须得一行人下来推车方能慢吞吞地前进,他几乎算是淌了一路的雪窝,这好不容易赶回来,又因着耽搁了时辰,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来了。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好歹换双干爽的鞋子。”大福瞧他忙活着,紧拧着眉头嗔怪道。

常庭晚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妨事,等会儿回庵庐...”一句话没说完,他猛地怔在原地,就见面前的大福忽而半跪下,将他冰凉僵硬的脚包裹进掌心里,一下接一下,轻轻地案抚起来。

大抵觉得这法子回暖太慢,大福扯开胸前的衣带,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脚塞进里衣,打算靠自己小腹的体温给他暖脚。

常庭晚下意识地往回一缩,却被大福用力地握紧,“你生得这般娇气,平日里身子磕块青紫,都得疼好几天,若是脚上生了冻疮,这冬日可就难熬了。”

这话说的字字有理,以至于大福本人都未能察觉自己此时的动作,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暧昧与亲昵。

常庭晚半仰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他心绪仿若一团乱麻,缠得整个脑袋都不清醒,直至脚上漫起一阵阵暖意,他才匆忙地缩回脚,干巴巴地低声嗫嚅道:“我、我不冷了。”

似是为了掩饰内心没由来的慌乱,他从袖口掏出小白罐子,在大福眼前晃了晃,“我见你白日在哨垒站岗盯梢,脸颊和手背都被风吹得皲裂了,在镇子上义诊的时候,特地找杂货铺买了獾子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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