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吃了和没吃没区别,他干脆放弃浪费丹药,靠着放缓呼吸缓解疼痛。
“出来的都是老弱病残,看来青壮年的妖仍还在救火。”他拢了拢袖子,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回暖。
“倒真是固执。”
他的手一动就生疼,兰山远在旁支起结界,挡住天上落下的雨丝。
期间有不少修士想来替兰山远,都被他礼貌地回绝了。
“少说些话。”兰山远轻声道,“你的劫难将至,存留好体力。”
问泽遗默默点了点头。
渡劫前会再次出现感召,问泽遗眼下虽然还没收到感召,但是越来越大的雨证明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兰山远几次渡劫都中途就被迫停下,雨都是还没下大就停了。
“师兄。”
过了会,他小声问:“你说雨这般大,我不会真能渡劫成功吧?”
“师弟根骨奇佳,理当能成功。”
兰山远隐去复杂神色,脸上带着极淡的,宽慰的笑。
问泽遗心里十分清楚,这电闪雷鸣其实更像规则给他的下马威,但听兰山远安慰,还是心情明快了些。
“宗主,副宗主,有人被烧伤了!”
莫且行急匆匆跑来,浑身沾满雨水和泥泞:“深山中业火阴毒,我们无法再往里进。”
他们是人族,不可能真为妖族豁去性命,自然要更关心同族的修士们。
“伤得严重吗?”问泽遗关切。
“还行,只是伤到皮肉,但仍需要休养。”
情况还不算坏,他松了口气。
“不管是受没受伤,从现在开始,所有修士不必再往深林处探。”
“把受伤的修士带给药修,其他人继续在外围搜寻。”问泽遗沉声。
“遇到苍雀便劝其离开,遇到任何你们认定可疑的妖或者人,一律不得放过。”
放火的一般不会存心想把自己也烧死,而教唆纵火者的魔或人,肯定也会想办法来检验成果。
修士们若是手忙脚乱,极易给他们脱身的机会。
害这么多修士忙前忙后,那纵火者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是。”莫且行顾不得礼数,匆忙奔向远处施诊的药修。
随着时间推移,原本混乱的场面逐渐变得有条不紊。
已经陆续有些懂医术的苍雀加入进来,帮助人族药修们救治伤患。
天上劈下一道雷,直直落在问泽遗脚边。
随后,又是一阵更加猛烈的暴雨。
“上苍降下甘霖。”
一位年老的苍雀将绑布递给药修,随后仰头看去。
他抹着眼睛,混浊的目光中流出希冀,用南疆话喃喃自语。
“天佑我族,定能逢凶化吉。”
“叔公,这不是老天保佑!”
赐翎背着个老婆婆,被雨水冲得睁不开眼,却还没忘了反驳。
“是问副宗主渡劫,才引来了雨水。”
他将老苍雀小心放下,粗暴地抹了抹脸,鼻子发酸:“是他救了我们,也是他吩咐善待我们。”
如果不是问泽遗顶着天劫来南疆,火势早就蔓延开来,他也救不出这么多族人。
救了他们的明明是问泽遗,这功劳怎么能全都推给上苍?
扶着族人,老苍雀这才恍然。
他看向不远处。
两道身影独立于人群之外,却依旧醒目耀眼。时不时有天雷落下,全都是在环绕着问泽遗打转。
与苍莽的密林,高大的巨木相比,他在病痛和劫难重压下的身形渺小。
老苍雀看向身后,被救出的族人无一人身亡,多数只是受了轻伤。
劫后余生,老苍雀虔诚地闭眼,念讼了一段来自万年前的古老祝词。
他在山中三千年,从来只为族人祈福。
困在山里太多年,他总觉得这位传闻中的副宗主是个混世魔王,没承想是自己太过偏颇。
现在,他愿祝这位之前素未谋面的人族修士安康。
老苍雀是族里司祭,平时话语权颇高,其他苍雀见状,也纷纷效仿。
随着他们的动作,问泽遗脚下的泥地上浮出淡淡的荧光,荧光上浮,他的呼吸突然顺畅了不少。
“是妖族的术法。”兰山远盯着浮起的荧光,反复确认其中并无恶意,这才没出手阻拦。
“凤凰于丰羽前涅€€新生,他们的后人亦擅疗愈之术。”
问泽遗看向苍雀们,可他看过去时,术法突然停止了。
除去赐翎,其他苍雀不自然地别过头,不知是不敢看他,还是不好意思看他。
问泽遗收回目光,脚底再次泛起萤火。
这整个族群都口是心非,想帮他却又不敢当面帮,难怪赐翎的嘴这般硬。
“能找到的,理应全在了。”
赐翎又抱出来个女婴交给药修,随后走到问泽遗跟前:“我也得和阿爹一起,去救火。”
可现在山林中不少树木被烧塌,青壮年苍雀被困在深林中,赐翎若是进去,能不能活着找到他们都是未知数。
“可这是业火,如果找不到根源,就没法扑灭。”
问泽遗没急着阻止,只是问他:“你知道起火的根源在哪吗?”
赐翎耿直地摇了摇头。
“我大抵知道是山中何处起火,需要你来帮我看看。”
问泽遗蹲在地上,有苍雀们帮忙,他行动勉强恢复正常。
他随手捡了根树枝,不顾指尖沾满了泥泞,在地上写写画画。
湿润的泥土上画出流畅的线条,问泽遗仅凭着在窥天镜上看到的画面,九成像地还原出起火时的俯瞰景象。
“好厉害。”赐翎瞪大了眼。
怎么问泽遗就画了几条线,就变成一座山了。
问泽遗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表情恢复严肃,点了点山中某处:“就是这里最开始起火,你知道这处在苍雀族中,是什么地方吗?”
赐翎大喇喇跪在地上,盯着问泽遗画的图,努力地苦思冥想。
“我知道了!”
他瞪大了眼,激动到:“族祠在半山处,是族祠!”
又是族祠。
“这业火只能是人祸了。”问泽遗咳嗽了几声,费劲地起身。
“估摸着是有人在你们的族祠放火,才让整座山都烧起来。”
一双手稳稳扶住他,问泽遗赶忙收拢沾染了泥浆的袖子。
可兰山远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是无意间碰到他的手,手背也沾了层灰。
等到他稳稳站直,兰山远才松开手,递给他一方帕子。
问泽遗一边擦,一边很好奇兰山远哪来这么多干净帕子,怎么每次他需要,兰山远总能变出来。
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听到他的结论,赐翎呆了。
“不可能,族祠已经关闭了,没外人能进去。”
“可事实的确如此。”
问泽遗适时地止住话头。
赐翎其实能想明白其中缘由,只是一时半会不愿接受。
毕竟苍雀是个忠诚且团结的种族,突然冒出来个差点烧光全族的内奸,对他们来说太过残酷了。
赐翎深吸了一口气,这回没哭出来,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我得去族祠救火,要查清楚。”
“阿翎,进不去的。”
刚才祈福的老人不知何时走到赐翎跟前,他叹了口气:“我离开时,就有人试着要进去。”
“可族祠附近的火很旺,连你爹都无法靠近,你去了,只会让他们担心。”
苍雀属火,族祠内存放着很多先祖传承也都属火,业火在里面烧起,无异于火上浇油。
眼下似乎是落入了死局,族祠进不去灭不了火,灭火却需要进入族祠。
问泽遗的脑海中突然传出飘渺的声音。
一声一声,只是呼唤着他的名字。
背在他身后的通判发出剑身碰撞剑鞘的声音,显得十分浮躁不安。
“你,你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