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叠得齐整的罩衫递给问泽遗。
一般成衣铺不会把罩衫叠成豆腐块,问泽遗拿到手,就知道兰山远重新叠过。
他小心摊开。
罩衫瞧着朴素,可面料柔软又兼具坚韧,上面还绣着和被撕烂那件类似的云纹。
一看就价格不菲。
“多谢师兄,我很喜欢。”
问泽遗试了试衣服,发现尺寸刚刚好。
也不知兰山远从哪知道的他的确切尺码。
他都不知道兰山远的尺码。
“喜欢就好。”
兰山远看向琳琅满目的桌面:“这是......”
“师兄也歇会。”
问泽遗招呼他:“我拿了些昨日买的吃食,你吃些。”
摸不清兰山远口味,他猜不到也就干脆也不去猜了,放桌上让兰山远自己挑。
“这几天全是麻烦事,难得有空静下心。”
兰山远坐下,只是喝了口茶:“原以为师弟是喜欢热闹的。”
问泽遗剥开个浆果:“热闹少了惦记热闹,热闹多了,自然就喜欢清净。”
热闹好找清净难求,况且有些热闹不是他想凑,是不凑也得凑。
“清早谷师姐来过消息,那头一切顺利,多数修士已经撤走了,受伤的全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问泽遗语调严肃了些。
他虽然在和兰山远翘班,但也不能完全不管苍雀们的麻烦。
“只是如何处置丹阳,苍雀族还在商量,估计少说还要一天半天。”
苍雀们怕是数千年没遇到过这般棘手的事,一时间难以找到稳妥的处置方法。
但最终结果大差不差,不过是丹阳最后得到的死法会有差别而已。
他们现在回去倒像是施压,影响苍雀的判断。
最重要的还是问泽遗也不想管这事,他操心了太久,眼下更想和兰山远躲清净偷懒。
其实谷雁锦还提了一嘴赐翎的情况,可问泽遗总感觉兰山远不太喜欢赐翎,也就没有主动去提。
“不过只要没出大事,就暂且与我无关了。”
“南疆的气候真是宜人。”
他岔开话,看向窗外绿意:“要是我哪日身体好了,定要在南疆住上十天半月。”
南疆的建筑和民俗都很有特色,随便那处街头巷尾,都是处精妙的风景画取景地。
没来到书里之前,问泽遗也去过很多风景好的地方,却没有一处像是南疆。
等到事了之后,他想为南疆的风景驻足一段时间,取些画山水的素材。
“其实中土之内,也有各处都近似南疆,却又不潮湿多雨的世外桃源,离持明宗只有一百里。”
“是吗?”问泽遗勾起唇。
“那往后得空,师兄可要带我去看看。”
“自然。”
兰山远温声:“师弟想去哪赏景,我都可以带你去看。”
窗外雨声孱孱,两人从南疆说到中土,再说到北境寒池,短暂卸了身上的重担。
可问泽遗能看出,兰山远自始至终都欲言又止。
像是怕说出什么话,毁掉眼下和谐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挑起话题。
“师兄,你想问什么?”
他其实能猜到兰山远的问题。
这确实是一个横亘在与其他正道修士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你想如何处置身上的魔气?”
兰山远攥着茶杯,终究还是问出口:“修魔到底会被反噬,望师弟好生考虑。”
问泽遗手凝滞了下,用帕子擦去沾染指尖的果液:“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兰山远没打算问他是如何修魔,但为了方便他知晓前因后果,从而做出判断,问泽遗还是和盘托出。
“年少无知时瞎闹,赌气学了一大堆魔族心法,发现出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除,却很难除掉。”
兰山远听着,眼中露出丝心疼。
“修魔并非师弟的错。”
“师兄不必为我开脱。”问泽遗坦然,“自打清楚自己魔性深入骨髓,我就知道前路艰难。”
他承了原主的宿命,自然也不会逃避原主遗留的过往,未走的前路。
过往不可追,可前路尚且能选择 。
“比起被戳穿然后让千夫所指,我倒是怕哪天魔性暴露,让人直接捅穿心窝子。”
说这话时,他余光看向兰山远。
如果兰山远对他的话反应激烈异常,就说明兰山远也极有可能知道原书的剧情。
可兰山远面色如同刚才。
“眼下切勿想太多,先找办法化解。”他语调平淡,却暗压着说不明的情绪。
“我可以暂时缚住你体内的魔性,让其不会爆发,也不会让人察觉。”
“但不是长久之计。”
“彻底根除的办法,我需回宗后查阅典籍。”
这些年持明宗鲜少有修士入魔,更没有问泽遗这般入魔深重的修士,所以哪怕是兰山远,觉得棘手也是正常。
“好,多谢师兄。”
问泽遗面上希冀,心中却在苦笑。
兰山远不知道,藏书阁那些典籍都快被他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办法不是办不到,就是很危险。
危险到连他都不敢试。
比如什么抽筋洗髓,重塑经脉,说是手术更像酷刑,瞧着连谷雁锦和云薏这种级别的大能都不敢亲自操刀。
况且谷雁锦要是知道他入魔,不把他丢出持明宗都是仁慈。
又比如什么用更多魔气以毒攻毒,更是没有证实过效用的办法,玩不好可能他这辈子彻底就完了。
所以他一直用穹窿给的魔功吊着,力求将魔性往下压,可越压却也越困难。
他想了一圈,勉强靠谱的办法倒真是有个。
却令人难以启齿。
€€€€€€€€找个灵力契合的木灵根高阶修士双修。
这办法说不出口,但找到合适人就是百利无一害。
一来两边都能增长修为,二来他的魔性可以被缓慢除去,三来木灵根是最不容易沾染魔气的,还不会被他身上的魔气害到。
可比他境界高的木灵根修士没几个,多数比他大了上千岁,不是有道侣就是断情绝爱。
他能找得到,也真愿意去找的,只有兰山远。
所以兰山远会答应吗?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问泽遗止住胡思乱想,避开兰山远的视线。
这有点太快了,而且典籍里也没说需要多少次。
想必是成百上千次。
第61章 夜中
雨直下到黄昏才停下。
趁着兰山远在回宗门递来的书信,问泽遗修补好了略有破损的灯笼,提起来试了试。
他手没生,扎得松紧程度刚好。
“我想去河边看云莲。”
淡蓝色的云莲只在南疆有,其形状若昙,生于浅水,会在夜晚开花时散发极淡的荧光。
如今,正是云莲开放的季节。
“既然师弟想去,眼下正是好时候。”
兰山远回了信将纸鹤放到窗口,把引水珠制成的坠子挂在他脖颈上:“但夜露深重,不宜在水边久留。”
坠子做工精巧,上品引水珠被藤蔓状银饰环绕,不显繁复浮夸,用来衬问泽遗的面容刚刚好。
引水珠制作的饰品不足以让他在雨中待得舒坦,但足以抵挡眼下略微潮湿的环境。
“多谢师兄。”问泽遗笑道,“过几日,我再给师兄备个回礼。”
拼财力他比不过兰山远,可论手巧,他不会输持明宗任何一人。
“好。”兰山远看着光彩照人的青年,目光变得温柔。
下楼时,掌柜趴在桌子犯困,让他们逃过一劫,省得被掌柜脑内编排。
涌入南疆的人潮之中,再是所谓大能,也不过芸芸众生的一员。